(二十二)


    我坐在飛機場的欄杆外麵,一架客機帶著轟鳴聲從我的頭頂上掠了過去。自從知道張露一家到了國外,我就常常想來這個地方坐一坐。客機起飛時的聲音確實很大,那散發過來的聲波讓我的身體陣陣發抖。不遠處,有個小女孩兒捂著耳朵高興地跳了起來。她的父親領她來看飛機,因為她要畫一張飛機的畫兒,可她卻不知道真正的飛機是什麽樣子。我並沒有把耳朵像小女孩兒那樣捂起來,我來這兒就是要聽這轟鳴的聲音,不管它有多大。


    那位父親拉著女兒的小手從我的旁邊走過。“現在知道飛機的樣子了。”“嗯。”“我長大了也要坐飛機。”“好。你隻要好好學習就能坐飛機了。”“嗯。”女孩兒的回答幼稚而又堅定。女孩兒笑起來的天真,引起我的一陣嫉妒。“飛機要飛到哪兒呢?”“一個很遠的地方。”“那些坐飛機的人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呢?”“因為在那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那兒有巧克力嗎?我想要好多好多的巧克力,那兒有嗎?”“有,嗬嗬。你以後有了出息就能去那兒,那兒的巧克力吃也吃不完。”父親和女兒的身影漸漸地走遠了,那甜甜的小聲音卻依然在我心中回蕩。是啊,那麽遠的地方。那麽遠的地方,也有我想要的東西嗎?


    中午的陽光是最直接的。它就那麽直直地落下,沐浴著你。不會扭曲你的身影,也不會投射你陰暗的一麵,暖洋洋地照亮你的全身和腳下的路。我慢慢地踱著腳步,盡情地享受著這一切。回頭望望,機場的建築已經漸漸地遠了。一陣汽車喇叭的叫喊打破了我心曠神怡的感覺。一輛白色小轎車在我麵前慢慢地停了下來。“是你呀?在這兒幹什麽?”李薔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笑眯眯地看著我。“散步。”“在這兒散步?你知道這離市區多遠嗎?恐怕你得散到明天才能散回去。”“我不介意。你幹什麽來了。”“我來接個朋友,剛從國外回來。一會兒坐我車順路回去吧?我朋友馬上就到。”“不用麻煩了。你還是快點接你朋友去吧。”說完,我繼續慢條斯裏地向前踱著步子。“那你慢慢散吧。對了,怎麽現在總不去我那兒了。不至於這麽小氣吧。有空兒過去坐坐,我請客。”“你別再拿橙汁潑我就行了。”我頭也不回地說道。“嗬嗬。不會的。”李薔說完開著車接人去了。我抬眼望了望前麵的路,“不遠嘛!”


    王偉已經和張小娟訂了結婚的日子。由於婚前需要準備的太多,索性自己先搬到新房去住了。以往吵鬧的單身宿舍,如今空蕩蕩地隻剩下我一個人。我躺在床上,身邊擺著各種過了期的雜誌。王偉走的時候,特意把他這些日子收集的舊刊物留給了我。“總是看武俠,一點好處沒有。好好翻翻這些,也學習學習。”這是王偉對我最後的一次說教。其實王偉從來沒有注意過,我雖然總是看武俠卻隻是抱著《笑傲江湖》一本看來看去。電話響了,我伸手接了起來。“小劍,是媽媽。”“什麽事兒呀?”“街道王大媽給你介紹了個醫院的女孩兒,那孩子……”“哎呀,不是和您說了嗎?我以後不相親了。”“你聽媽說,這孩子媽見過。”“哎呀,不聽不聽不聽。要相您去相吧,我不去。”“這孩子。”“行了,沒事兒我就掛了。”“哎,我已經跟人家約好了。”“我不是說了嗎?我不去。”說著我就把電話掛了。我故意把最後三個字咬得很重,以便絕了母親的念頭。剛入下,電話又響了。“喂。”“小劍。”“哎呀,您要再逼著我去相親,我就一輩子不結婚給你看。”“哎,你敢。”“您看我到時候敢不敢。”我堵氣似地掛了電話,這是我第一次在相親這件事上頂撞母親。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我的心裏還隻有張露。張露,張露現在究竟怎麽樣了呢?想到這裏,我心中升起了種種愧疚。


    “鈴~鈴~”還是電話的聲音。我拿起電話隨即又立刻掛上。“鈴~鈴~”電話鈴聲又頑強地響起。“這是什麽老太太呀。”我氣憤地嘟囔了一句揭起電話。“媽,你煩不煩呀?不是跟你說了不相了嗎?是我找對象還是你找呀?”“劉劍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李薔。“哦,是你呀?”“怎麽了?是不是又犯傻了,怎麽逮誰都叫媽呀!”電話裏傳來了李薔格格地笑聲。“你找茬是不?”我生氣地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宿舍電話呀?”“哼,我怎麽就不能知道?山人自有妙計。”李薔故弄玄虛地說道。“什麽事兒?”“給你介紹個女孩兒認識。”“你們都怎麽了?一天盡替別人操心,累不累呀?”“你什麽態度?別人幫你還要挨你罵,來不來隨便這人現在就在我這兒呢。不過我警告你,要是你不來的話這輩子你就後悔去吧。”說著李薔氣乎乎地掛上了電話。“這不有病嗎?”我衝著話筒喊道。


    因為好奇,我還是打車去了李薔的酒吧。“你來啦。”李薔高興地走過來挽住我的胳膊。“你不是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女孩子嗎?哪兒呢?”我一本正經地問。“啊,她出去辦了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了。”“耍我呢?”“誰耍你呀。值得麽?”李薔甩手不滿地看著我,“是我一朋友,回國來投資做生意。這不叫你過來谘詢一下法律方麵的問題。你犯得著這樣嗎?”“不是相親?”“你想哪兒去了?”李薔嗔笑著推了我一把,“你願意,人家還不願意呢。別把自個兒看得有多高似的。”我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現在相親相怕了,不相親就成。”


    李薔領著我在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還記得這張桌子嗎?”李薔滿臉含笑地問。我打量了一下桌子,迷惑地搖了搖頭。“你不長腦子?上回你就是在這張桌子上大吵著要相親的。”“哦,我記不得了。”服務生端上來兩杯啤酒。“怎麽喝這個呀?一會兒,你朋友不是要來嗎?”我不解地問。“這是咱們的媒人嘛!沒事兒,我朋友不會介意的。”李薔一臉溫柔地說。我含糊地笑了笑,“還是說說你朋友的事兒吧。我看能不能幫上。”“其實也沒什麽事兒。”李薔呷了一口啤酒,“她這次回國來想搞個公司,但是有些法律的程序她不是很懂,是谘詢一下。不會收費吧?”“不會。”我笑笑說,“就算收費也還夠不上你這兒的一頓酒錢呢。”“哼,酒鬼。”李薔笑罵了一句,但卻聲音曖昧。我不禁一股寒意湧上心頭,舉止刻意收斂了些。“對了,你朋友要開什麽公司呀?”“中介。”“中介?”“嗯,俱體是什麽公司我也記不清了。不過,她這個公司跟市麵上的那些中介不一樣,是跨國的。就是給國內外的一些企業牽線合作,她們從中提取利潤。還包括人力資源,國際貿易什麽的。”“那投資可小不了啊!”“切,人家有的是錢。你瞎操什麽心。”


    我看了看表,“哎,你朋友來不來了?都一個多小時了。”“誰知道,哎呀!”李薔焦急地拿起手機,“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喂,你在哪兒呢?人家都等你一個小時了。什麽?去你姐家了。那你還來不來呀?哦,好了。等著呐,你快點啊!”李薔關上手機不好意思地說“她馬上就來,再等等吧。”“市裏那麽多律師事務所,她那麽有錢,怎麽不去那兒谘詢去呀?”我不解地問道。“花錢找人哪能和朋友幫忙相比?錢是花了,可人家也未必給你盡心盡力呀!”“哼,我看又是你的主意吧!”我皺著眉頭打量著李薔。“不管是誰的主意,對的就是好主意。”“切~”我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哎,趁機問你個私事兒。”李薔探著身子悄悄地問。“什麽?”“你怎麽三十一了還不結婚呀?”“你問這幹嘛,又打什麽壞主意呢?”我戒備地問。“切~隨便問問嘛!小氣。”李薔一副鄙夷的神色。“隨便也不能問,這是我的私人問題。”“不問就不問,以後誰也別問誰。”李薔那不講理的表情又掛在臉上了。這種表情,有時讓我覺得想要發笑。


    “哎,這兒呢。”李薔站起身來熱情地朝我身後打著招呼,小聲地對我說“她來了,起來打聲招呼呀!”身後響起一陣勿勿的腳步聲,漸漸地近了。我懶洋洋地看了李薔一眼,無耐地站了起來。李薔早已走過去迎接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大學時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張露。”


    我驚詫地看著眼前活生生的張露,她已不再是醫院病床上那個裹著繃帶的張露了。就像那場聚會時見到她時的樣子,看不出一點受傷的痕跡。“這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那個酒鬼——劉劍。我沒告訴你,他是個律師呢,正好能幫上你的忙。”李薔走到我身邊挽著我的胳膊對張露說道。張露靜靜地望著我,眼中流露著陣陣傷感,兩顆晶瑩的淚珠在清秀的眼眶裏打著轉。“你怎麽了?”李薔呆呆地看著張露,又回頭看了看我。“沒什麽。”張露拿出紙巾擦了擦眼睛,“剛才進來的時候迷眼了。”“張露。”我搶一步走了過去,張露飛快地抓住我的手閃了一下身。“劉律師,很高興認識你。”


    我們三個圍著桌子坐了下來,李薔高興地叫了很多東西。“你不知道,我們倆好久沒見了。”李薔親昵地坐在張露的身邊,拉著她的手。張露抬頭看了看我,隨即又低了下去。我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張露的臉,好久不見她顯得成熟了。沒有了以前那種驕傲的自信,變得謙和涵蓄了許多。我們就這樣坐著,基本上都是張露和李薔互訴離別之情。關於公司的事,張露也隻是問個一句兩句的,也不多問。其間當然少不了李薔對我的數落。“嗬,我該走了。”張露看了看表,對李薔歉意地說。“我送你。”沒等李薔開口,我急忙搶先說道。張露看了我一眼,客氣地說道“不麻煩了,初次見麵,怎麽好意思。”“沒事兒,反正我也該走了。”我隨即站了起來。李薔瞪了我一眼,不過還是對張露親熱地說“是啊,讓他送送你吧。你一個人不方便。”張露沒再推辭,她現在比起以前沉默了許多。


    我們順著馬路一直默默地走著。張露也不看我,隻是環顧著周圍的夜景。“城裏變了很多,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張露悠悠地說道。“才不到一年的時間,你也變了。”我回答道。張露側臉看了看我,她側臉的彌線還像以前那樣迷人。“你沒變嗎?”我沉默了。是啊,不到一年的時間,卻發生了那麽多的事。“你還恨我嗎?”張露目視前方,語氣仿佛無關痛癢。“王偉把事情的經過全告訴我了。”“哦。”我們走到一處街心公園,在路邊有一條長椅。“坐坐吧。”我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張露。張露看了看我,什麽話也沒說,走過去坐了下來。我坐在張露的旁邊,保持了一段距離。沉默,我拔了根煙點上。“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張露的語言冰冷,透著些寒氣。“無所謂了。”我吸了一口,煙霧從我麵前飄向夜空。“你的傷,沒事吧?”張露長出了一口氣,“沒事兒,隻是留下來一塊小疤。不顯眼。”“能讓我看看嗎?”我的說話明顯語氣有些不足。張露回過頭深情看了看我,眼神立刻又黯淡下來。“在額角,不是很明顯。”“我,都是我的錯。”我自責地說道。“真的沒事兒。”張露撩起額角一縷流海,“就一點點。”借著路燈微弱的光線,我看到張露細膩的額角上一條蚯蚓似的小疤。眼睛一點點地模糊了,我伸手輕輕地觸摸著它。張露靦腆地把頭低了下去。我的眼前又閃出了撞車的那一幕,刹車聲,叫喊聲,和從空中落下的張露。一滴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滾落下來。我的手從張露的額角輕輕地劃過,停留在那張俊美的臉上,眼淚從張露的眼眶中滴到了我的拇指。她用手輕托著我的手背,將臉龐深深地依偎在我的手中。“對不起,是我讓你受苦了。”我的聲音哽咽著,用拇指幫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張露失聲哭了起來,裏麵夾雜著傷心,思念,委屈。許久沉寂在她心裏的情感,化作淚水決堤般地湧了出來。我坐了過去,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曾經,我傷害了她,一個我深深愛著的女人。


    良久以後,張露靜靜地伏在我的懷裏,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終於又找到了親人的懷抱。我拿出紙巾替她擦拭著臉上殘留的淚水。“她對你好嗎?”張露偎在我懷裏幽聲地說道。“誰?”我收起紙巾,把她抱得更緊了。張露把頭深深地埋在我的懷裏,“李薔。”“我們沒什麽。她是酒吧老板,我是酒吧的常客,僅此而已。”“可她,很在乎你。”張露在我的懷裏掰弄著手指。“我隻在乎你。沒有你,我的心如同死了一般。”張露的臉上綻放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我會找機會和她解釋清楚的。曾經由於我的過錯失去了你很久。現在,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我要永遠這樣緊緊地把你抱住,再也不讓你離開。”“嗯。”張露夢囈般地嗯了一聲,輕輕地把眼睛閉上了。時間就此凝滯了,我們這樣相互依偎著,看到了星星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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