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大小姐,我們就這麽放她走了?”


    木屋門前,目送著天邊那化為烈鳥漸漸遠去的華美身影,骨霜一臉疑惑地對著身後問了句。


    “當然了,小穀。這是我謹慎思考過後做出的決斷。”


    心葵依舊坐於床前,對門口那姿容清麗的美少女笑了笑。


    “可、可是為何要把聖麒麟也交給她?


    小姐您不是說,要用洛琳來進行最後突破的嗎?而且作為天底下最完美的‘聖品靈源’,就這樣拱手讓人的話,實在是太……”


    少女緊咬下唇,似乎對大小姐的決定有些不能理解。


    此刻,無論是“交易”還是“情感占卜”都已徹底進行完畢。夜色深沉,星光傾灑在少女的身上,映照出她那輪廓分明的姣好容顏——


    齊耳的霜色短發幹淨利落,秘色的瞳孔中散發出雷厲風行的冷漠氣質;


    她穿著保守傳統的淨衣信裙,將自己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一寸肌膚在外,完全看不出身材的好壞。但可以從那標致的體型中看得出,這明顯也是個美人胚子。


    “小穀,在徹底搞清楚朱雀的來曆之前,我確實沒打算將洛琳交給任何人。不過嘛,方才為她‘占卜’過後,我就改變主意了。”


    心葵得意地回答道。


    很明顯,她對自己的決定感到非常滿意,且沒有絲毫後悔的意思。


    “不是……話說大小姐,這個‘占卜’,你到底是在何時掌握的啊?我跟隨你多年,怎麽從沒見你拿出這些東西進行過推演?”


    骨霜一臉不解地回到屋內,並坐在了先前炎夜所在的位置上。隻見她將頭部湊近木桌,望向桌上那些圖案精美的卡片,試圖近距離地從中觀察出什麽玄機。


    見她這般模樣,心葵哈哈笑道:


    “小穀呀,你沒見過當然很正常!因為,我根本就不會什麽‘占卜’嘛!這些‘星術牌’,是我年幼時根據從書籍裏看到的‘星靈力’激發出的靈感,隨手繪製出來的玩具。而剛剛對朱雀講的那些,也全都是信口胡編的推測之語罷了。”


    “哈?!!‘玩具’???‘推測之語’???”


    骨霜震驚當場。


    就見她愣了片刻,隨後又重新打量了幾遍眼前那些美感十足的卡片,這才張開小嘴追問道:


    “這怎麽可能?!如果大小姐是胡編亂造的,又怎麽會把她的私事講得如此清楚??”


    “嗐呀,這你就不懂了!小穀,有些人單純看麵相,就能大概推測出她是一個怎樣性格的人。”


    心葵認真解釋道:


    “想必就連你也應該能隱約察覺到,朱雀她明顯是個做事一絲不苟、對自身要求極其嚴格的聖禽。”


    “嗯……確實。”


    “她不遠萬裏來調查我們的事,途中又想救出洛琳,可惜最後非但沒能成功,還反倒被咱們捕了。從她那失落不甘的表情中也很容易看得出,她以前從未如此失敗過。”


    “原、原來如此!”


    骨霜眼前一亮:“所以您才用這個……‘太陽’牌,去為她占算??”


    “噗……”


    心葵臉上一樂,隨手將卡組當中的其它卡片全部翻過來,並碼平在神秘桌布上——


    隻見長得差不多的“太陽牌”竟有十來張!


    而各種畫風的“聖杯牌”和“高塔牌”亦是種類繁多,骨霜一眼掃去,還能看到畫著“權杖”、“皇帝”、“命輪”之類的特殊卡片。


    “其實啊,每張牌的含義,我想怎麽定義就怎麽定義,完全是根據我的需求來確定的。小穀,你可別忘了本王女最擅長的是什麽呀。”


    心葵一臉得意,自豪無比。


    “……”


    是了,骨霜此刻才意識到,她最擅長的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即使抽的不是“太陽”而是“地獄”,她也差不多能胡謅出“這代表著在黑暗中追尋希望、光明長存”之類的話,以此來蒙住心思單純的朱雀。


    “不愧是大小姐,輕易就把她給唬住了……可是,我們這次的交易,真的賺了嗎?”


    她依然不懂,到底什麽東西才能值得把洛琳和炎夜同時放走去換。


    “那當然!你也聽到了,朱雀臨走之前把關於‘初代’的事完全說出來了。”


    心葵冷靜分析道:


    “一開始,我以為‘初代靈使’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她們早就在時間的流逝下消亡了。


    這讓我一度猜測鏡花宮的最強戰力僅是‘渡劫級’的天一水蛇和那位陸宮主而已。


    若真是那樣,就算他們發現洛琳和炎夜被我們囚禁於此也沒關係。僅憑二代靈使的實力,幾乎不可能擊敗我們。


    再者,你我可以通過四相之力在短期內將修煉速度翻個幾十倍。有這層因素在,隻要咱們悄悄發育一段時日,他們就更不可能追得上了。”


    說到此處,她話鋒一轉:


    “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鏡花宮沒有初代靈使’的前提下。”


    “嗯?”


    骨霜聞言,不解道:“難道我和大小姐聯手都不能處理‘初代’?”


    身為太古聖脈中血統最為純正的龍裔之一,即使化作亡靈,生前那股淩駕於一切之上的傲氣卻也會一直深入骨髓,直至終末。


    她知道,自己和小姐二人都即將臻至“半神”境界,若說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是無法打敗的,那也僅剩下傳聞中的“真神”了。


    關於“初代靈使”,古籍中的記載是,“三者修為直逼神祇”,至於具體到達了什麽程度,沒講清楚。


    而炎夜也隻是道出了“天靈使”、“地靈使”、“血靈使”的名字,並確認了她們真實存在於鏡花宮內的事實。


    在心葵的要求下,她細致地將三者的形象描述了一遍,至於其他內容,也沒說太多。


    可以看得出,即使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她也並非特別了解那些初代的前輩們。


    ——


    這時,隻聽心葵非常確信地說道:


    “小穀,根據我的判斷,前些日天邊出現的‘霧雨成灰’之異象,唯有真神交手之時才能觸發。


    而朱雀提到過的其中兩位初代,很有可能就是異象的源頭。”


    “這……”


    “如果我們真的按照先前計劃將聖麒麟和朱雀留下,那就擺明了要和鏡花宮作對、與之成為生死大敵。


    在此前提下,一旦那位陸宮主派出某個‘初代’前來黑域執行清剿任務,那麽你和我,還有外麵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將會毫無還手之力。”


    “……”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觸發異象中的‘灰霧’之人,極有可能就是‘魘神法’的開創者,也就是我們巫家自古以來信奉至今的……那位真神。”


    心葵深吸了一口氣,將目光落在桌上那本《魘神咒書·偽》上,思緒複雜。


    “母親曾對我講過,‘巫道’源於幾千年前的上古時期,是天空裂縫出現後,被家族祖先在‘聖戰淵坑’中發現的遺留之物。


    此道的創始者自詡‘即將成神’,認為‘巫術’乃對抗‘神時之力’和‘血魂之力’的唯一解法。當年,我們根本對這些超脫‘五行三奇’的力量一無所知……不但前所未見,甚至連聽都沒聽過。


    祖先將之視若珍寶、傳承幾世。母親得以修其正法,中途卻被大金輪寺那可惡女人視為邪教,欲要滅我巫家滿門。”


    “小姐……”


    “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雖然最終我也沒能逃過此劫,不過我死後的靈魂卻並未完全消散,而是能夠和你結伴至今。”


    “……”


    “魘神記載,當將此法修至最深處時,天邊會現出‘霧’之異象。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運氣極好,修至一半時覺醒了‘霧靈根’,與小穀你傳自太古一脈的‘霜靈根’相輔相成,毫無衝突。這也說明,此道並非虛假,神祇也確實存在。


    而前些日的異象,從某種程度上是在表示,‘魘神’已經真正意義上的修成了正果。”


    “……原來如此。”


    聽了她的分析,骨霜終於明白,放走她們並非錯誤決策,而是唯一辦法。


    “但,我還有一事不懂。”


    她認真看向心葵,心中疑惑並未散盡。


    “大小姐,您說,初代靈使既成‘真神’,卻又為何會心甘情願地成為某一勢力的附屬,任由修為僅有渡劫期的陸宮主擺布呢?”


    這個問題,她完全無法理解。


    畢竟無論是在上古時期還是現在,修仙界中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就從未改變過。


    ——弱者可以成為強者的附庸,但強者卻不會輕易服從弱者的指令。


    更何況,所謂的初代,皆是真神。


    神,是不可能屈服於人的。


    “小穀,你這個問題問得好。”


    隻見心葵忽地站起身來,似乎對她能意識到這一不合常理的關鍵點而感到非常滿意。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那位陸宮主既能讓三位真神都毫無怨言地為他做事,便說明他的身上必定有著某些超於常人的地方,你說是吧?”


    “話雖如此……可我還是不能理解。”


    骨霜抿嘴搖頭,疑惑依舊。


    在她心裏,就算一個人的魅力再大,也是不可能讓“神”輕易地為他服務的。


    這不像是煉氣和築基、築基和金丹之間的距離——


    但凡天下有生靈突破大天劫升為真神,都將會徹底擺脫天道的束縛,看到“世界之上”的景象。


    試問,高塔頂端的人,又怎麽會對身下之人卑躬屈膝呢?


    隻聽心葵忽然笑道:


    “嘿嘿,正因為我也不太能理解,所以這件事,我決定親自去勘察一下!”


    “哈啊?!大小姐……??”


    看著她下定決意的模樣,骨霜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心葵幽幽提出自己的大膽想法:


    “我要確認下,魘神到底在不在鏡花宮內,以及,他陸靈秋陸宮主到底有什麽本事,可以同時拿得下三大初代靈使。”


    “可…鏡花宮實在是太危險了呀!要是朱雀所言不假,咱們去那裏豈不是很容易就被初代給捉住?!我雖然不怕死掉,可大小姐萬金之軀,為了這種事而冒此奇陷,也太……”


    骨霜連連擺手表示不保險。


    “不不不,你沒有完全搞懂。”


    心葵神秘一笑,提醒道:


    “我還沒說,我們和朱雀之間的交易到底賺在了哪裏,對吧?”


    “……是的。”


    “聽沒聽過一句古話?”


    “哎?”


    “打不過,就加入。”


    “……我從沒聽過這種古話!大小姐,您該不會是想……??”


    “哎呀,先別激動!你知道的,本王女從不做虧本買賣!你想啊,我放阿夜走,還送她洛琳這般‘大寶貝’,她自是不會記恨於我,甚至還要感激我們!對不對?”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這……”


    “之前的交易內容你也聽到了,我讓她必須‘在下次見麵時無條件地、力所能及地協助我’,她也欣然答應了,對不對?”


    “是…是的。”


    骨霜目色一凝,似是隱約猜到了什麽。


    “能看得出,阿夜是絕對不會違背承諾的。而你這麽聰明,後麵的話,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說了。


    所以現在,咱們收拾收拾東西,出門把孩子們安頓好之後,差不多就可以出發了。”


    饒是跟了大小姐無數個年頭,她那跳躍式的思維方式也經常令骨霜感到一頭霧水。


    “??不是,大小姐,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這可是涉及到未來的重大決定啊!還有,這交易……”


    後半句話她沒有明說——


    “無論怎麽看,都是在白給。”


    “……”


    見她還是不太能接受的樣子,心葵沒得辦法,隻得把話說得再詳盡一些。


    “小穀,做事要講究格局!


    格局!知道嗎?


    眼下的付出,正代表著未來的所得將會倍於先前!”


    “小姐,我不明白。”


    “……”


    骨霜一臉認真地在搖首,心葵微微歎氣:


    “嗐,這麽說吧,我們不是放走了洛琳,而是要永遠地跟她在一起;


    我們不但要永遠地跟她在一起,還要排除一切外界的威脅和幹擾、舒舒服服地跟她在一起!


    到底是膽戰心驚地帶著她躲躲藏藏,還是明目張膽地摟著她揉揉抱抱、隨意享用,這兩個選項到底哪個舒服,想必連你也能立刻得出結論吧?”


    “!”


    “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如此多年,深知外界環境之惡劣、生存空間之狹小。


    我們屈居一隅,雖看似稱霸黑域,卻不知天蒼內陸早已有了多位真神。


    若我所猜不錯,假如魘神當真就在鏡花宮內、是某位初代靈使的話,那麽你我與其繼續在極北徘徊,倒不如直接加入當今世界最好、最完美的、連真神都願意認可的水晶宮殿!


    這樣不但能有機會學到更深一層的‘巫道咒法’,還必然可以享受到最優質的靈脈、得到最強大的真神庇護!”


    “!!”


    “當然,如果隻有成為‘靈使’才能加入的話,那我們就去參加考核好了!畢竟憑借你我二人的資質,放眼天下,想必沒有哪個組織是會拒之門外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負責考核的靈使真的因為某些原因不願收留我們,我們也可以讓朱雀幫忙想辦法走走‘綠色通道’!


    因為她帶著洛琳回去了!她的主人會因此獎勵她!她也必然可以成功睡到她主人!所以她必須幫我把事兒辦明白了!


    否則!


    我就把她剛剛在算情感問題時反複問了三遍的‘最近真的可以和主人共度良宵嗎’的事告訴陸靈秋、告訴其她靈使!


    我會見人就說,使她社死!


    而這,才是此次交易的核心所在!!!


    現在,你懂了吧?!”


    “不……不愧是大小姐!!!”


    骨霜恍然大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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