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石頭蟹號”上,眾人坐在一起商量白天的事情。安妮直截了當地說道:“你這個‘鎮海龍戶’當得實在是莫名其妙,隻承擔義務不享受權益啊。摻和這些蝦兵蟹將的戰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便弄得自己渾身沒有一塊好皮,幾個月下來命都丟了半條,這回又要幫人魚打仗,他們明顯就是在利用我們,幹嘛要蹚這趟渾水?”


    雪婷看了一眼對麵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水靈星,用眼神一個勁兒地製止安妮繼續講話。而史思則是繼續說道:“聽你們的描述,人魚一族一盤散沙,各有各的心思,這個忙不好幫啊,他們需要仰仗我哥,但八成還會防著我哥,仗打贏了他們未必會奉他為主,但如果打輸了,那這個鍋肯定會讓我哥來背。這種事情曆史上有很多,現在你是救命稻草,大家便拿你當救世主,不管你願不願意都會把你捧上神壇,說好聽的是給你至高無上的權力,但事實上就是推到前麵去擋刀扛雷的,一旦你無法取得他們需要的勝利,他們可不管這個神壇是你被他們生拉硬拽上去的,反正你就是罪在不赦,被所有人唾棄,會往你身上丟菜葉子和臭雞蛋的那種。先不論這活兒危不危險,關鍵是我們管這個事圖什麽呢?”


    眼見著水靈星腦袋越垂越低,雪婷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從同情心的角度上講,她想幫水靈星,但從大家的權益上講,顯然這事情隻有麻煩,看不到好處。


    這時,一直若有所思的田勇,罕見地開口了:“要不要摻和這件事我不想評論,我的命是老大給的,他讓我幹啥我就幹啥,哪怕讓我去狙擊老天爺,我也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我隻想說,如果這件事我們真要去做的話,第一步是情報工作的開展,第二步是解決戰力的問題,戰場遍布整個海洋的話那涵蓋區域可是比前兩次世界大戰都要大了,我們如何去組織一場如此規模的戰爭,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全新的課題。”眾人驚訝地看向田勇,沒想到這個莽夫如今看問題竟然能夠有這樣的深度,難道是智商在30歲之後再次發育了?


    水靈星似乎是組織了好久的語言,然後才輕聲說道:“淩浩這個‘鎮海龍戶’是什麽情況,我最清楚不過了,兩年前的今天他還是個普通人呢。鮫人族群太龐大了,我們這支隊伍滿打滿算人不過雙手之數,我不能要求你們去打這種毫無勝算的仗。一會兒你們就離開這裏吧,到平頂山取了寶藏趕緊回華夏去。”


    雪婷感到心裏一陣酸楚,不由得問道:“那你呢?”


    “我的父親和族人在這裏,人魚一族的存亡和你們沒有關係,但卻和我是息息相關的,我要留下來,不管未來將迎接什麽樣的命運,我都要和我的族人們一同去麵對。你們不用為我擔心,別忘了,我已經死過一回了,鮫人沒有辦法再殺我一次。”


    船艙內再次陷入沉默,除了水靈星,其他人的眼角都偷偷瞟向一直沒有開口的淩浩,真正拿主意拍板的,隻能是他。


    淩浩終於開口了:“你們的意見我都聽進去了,這些年大家跟著我,苦沒少吃,錢呢也賺了一些,承蒙各位兄弟姐妹的信任,所有事情都讓我一人做決定。幫別人做決定是一件非常為難的事情,尤其是我們這種風險極大的行當,這些年來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生怕自己的決定不小心害了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所幸沒有辜負大家信任,雖然傷沒少負,不過到最後大家都還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裏,或許裏麵有運氣的成分吧,不過相信大家也不會否認,我對你們的安全還是負責任的。”淩浩的眼神掃過眾人,所有人都信服地點著頭。


    “好,那我就說說我的決定。這場仗,我決定參與,並且要將它打贏。危險肯定會有,所以我這次不會要求你們必須和我在一起,尤其是安妮,公司的事情還需要你處理,畢竟你是我們的財神爺,我們的財富都投在珠寶集團,你不去幫我們盯著,我們在外麵打仗心裏也不踏實。其他的人,如果有不想參與的也可以退出這次任務,大家放心,這絕對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淩浩話剛說完,安妮就急了:“我剛才也是就事論事,並不是貪生怕死,幹嘛要把我排除在外?大家和你有感情,願意同生共死,難道我對你就沒有感情,不願和你同生共死嗎?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偏要參加了,如果你不帶上我,我會恨你一輩子!”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淩浩剛才的話似乎讓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淩浩有些慌,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不過看這個情形,如果不帶她一起,怕是友誼的小船立馬就得沉沒啊。“你看你,急什麽眼麽,術業有專攻,這回任務耗時可能會比較長,我不是想讓你看顧好大家的後路嘛。你要是非想和我們一起去打打殺殺,我也不攔你,反正這麽長時間我攔住過一次嗎?”


    “就是,就是,我們都去,不管老大幹什麽,我們都跟著,這已經是我們的人生意義所在了,要是不能跟老大在一起,我們吃飯都沒有滋味。老大你就說吧,這場仗應該怎麽打?”田勇自從有了雪婷之後,情商的確見長,看到安妮生氣了,連忙打起了圓場,還不停地偷偷給淩浩使眼色,看得雪婷和史思差點兒笑出聲來。


    淩浩懶得理這個家夥,既然讓誰退出誰就要生氣,那也就不提誰不參加的事了:“我知道,這次或許真的是出力不討好,但有些事卻是我們必須得幹的。我不提什麽‘鎮海龍戶’的責任,反正我對那個也不怎麽有感,但我們畢竟是靠大海生活的人,海洋中的平衡也會影響到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多少萬年了,海中的這些智慧生物都是過著順應自然、小國寡民的生活,可突然有一天某個族群開始中央集權、軍事擴張了,這意味著什麽?人類的曆史就是一麵鏡子,如果沒人管的話,鮫人族會在十幾年內稱霸海洋,失去製衡的發展必然也會失去控製,鮫人的繁殖力有多強可能你們並不知道,一個雌性鮫人一年可以產三次卵,每次產卵兩到三枚,以前是因為各個鮫人家族散居在四海,每個聚居地的人數都不是太多,因此還會有一些天敵能夠捕殺年幼的鮫人,可一旦鮫人建立國度、稱霸海洋,它們滅殺了所有天敵之後,海中鮫人必然泛濫成災,魚類資源會快速枯竭,甚至會引發又一輪的物種大滅絕,我們能夠接受我們的後代麵對著一片隻有鮫人存在的海洋嗎?鮫人凶殘,一旦泛濫必然會襲擊人類船隻,我們能接受海洋成為人類的禁區嗎?鮫人如果吃光了大海中的其他生物,它們會不會惦記陸地上最大的生物種群——人類呢?後果難以預料,但都不會是什麽好結果。我雖然沒有什麽個人英雄主義情結,沒碰到這種事也就罷了,可既然被我碰見了,你們說,我們能不管嗎?”


    淩浩的話說得慷慨激昂,頗有一位老政委的風姿,最後他走到了水靈星的麵前,雙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再者,對我來說這也算不上是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水靈星和我們相處了兩年了,一同經曆過生死,一起麵對過危險,我們是同一個小隊的兄弟,兄弟家出事了,我們能袖手旁觀嗎?我不管什麽‘溫海家族’還是‘北海家族’,隻要是水靈星願意豁出一切去保護的,我淩浩也願意和她一起去保護!”


    這話說得那叫一漂亮,田勇都要起立鼓掌了,水靈星瞬間破防,一頭紮到淩浩懷裏便打算好好宣泄一下泛濫的情感,安妮則是硬擠進了兩人中間,代替了淩浩的位置,並且將後者扒拉到一邊。一場感情戲便以喜劇的方式落幕了。


    接下來便是研究戰略的環節,足足商議了一個晚上才算有了個結果。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入城,大殿內水沛和波龐目光忐忑地看著淩浩,後者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們願意幫助人魚一族解決這次的鮫人危機,不過我們是有條件的,隻要你們答應我的條件,我們便可以立刻展開行動了。當然,如果你們不答應的話,我也不強求,你們可以另請高明。姆大陸已經沉沒太久了,七族的事情不再是我們‘鎮海龍戶’的義務,幫忙是個人情,不幫也是本分,希望你們能夠明白。”


    水沛和波龐剛開始還很高興,可聽到淩浩說有條件,對視了一眼,個個麵露難色。最後還是水沛開口道:“人類有一句話,叫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我們完全明白,不過我們兩個家族都是背井離鄉逃到這裏的,身邊並沒有多少對你們人類來說值錢的東西,倒是還有幾盒子珍珠和一些紅珊瑚之類的,數量也不太多,希望你不嫌棄。”


    淩浩笑道:“我沒打算向你們索要財物,即便是要,也是向姓海的家族去要才對。你們還是仔細聽我的要求吧。”


    兩位族長這才放心,仔細坐下聆聽,旁邊還有人專門負責記錄。


    “很顯然,這是一場族群之間的戰爭,甚至會演變成海洋中的世界大戰,我的要求將直接關係到這場戰爭的勝敗,因此,希望你們要給予足夠的重視。第一,我會製定戰略讓鮫人族軍事侵略的計劃徹底破產,但我不會將人類族群大規模地拉入這場戰爭,相信你們也不會希望人族介入這件事情。那麽,自己的仗還得自己來打,也就是說,我將作為統帥,指揮人魚乃至其他族群,對鮫人一族展開反攻。說白了,我要人魚一族關於戰爭的一切事務指揮權,包括士兵、資源、賞罰、人口調動等等,如果你們不同意,那就免談。第二、我需要盡可能多的關於鮫人族和人魚族的情報,不管你們接下來要派出多少細作,死多少人,情報必須到手。這是殘酷的戰爭,打仗沒有不死人的,相信你們已經看了太多族人的鮮血和屍骨,我也能夠理解你們珍惜族人生命的心情,但人類有一個溫水煮青蛙的故事相信你們也都聽說過,人魚一族的存續隻能靠人魚一族的生命去爭取和捍衛,乞求與道德綁架換不來真正的生存空間。隻有心中燃燒熱血、不懼怕死亡的民族才有資格在這浩瀚的大海中繼續傳承下去,而不是作為奴隸或附庸苟延殘喘。我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反思一下,重新找回人魚族群的族魂。”


    水沛被說得一臉羞慚,海洋的生存法則和叢林法則是一樣的,靠別人解放的民族和國家,隻配成為別人的附庸和傀儡,人類曆史中有太多這樣的例子了,要想有尊嚴地屹立於種群之林,首先要做的就是自強不息。


    波龐麵色為難,有些怯生生地道:“您看,我們隻是人魚一族的兩個家族而已,事實上我們根本無法代表整個族群,尤其是‘深海家族’和‘流浪家族’,我們根本做不了他們的主啊。”


    “這點你們放心,其他家族的事情我來解決,你們隻要在你們的管轄範圍內答應我的條件即可。”


    “好,我們答應。其實昨天晚上我們就意識到我們對鮫人一族的情報劣勢了,我們這就會派遣大批細作出去探查情報。”兩位族長答應得很痛快,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又待了一天,派出去的細作陸續回來了,經過情報整理,現在已經可以得知,就在沉船墓場的南邊15海裏處,三千多鮫人駐紮在一條海溝之內,領兵的將領叫做米婭,是一個活了五百多年的女海妖。


    “目前有這些情報就差不多夠了。兩位族長,點一千人魚戰士跟著我,看看我是怎麽打仗的。”淩浩非常幹脆地撂下一句話,然後便帶著水靈星和田勇他們上“皮皮蝦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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