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仍舊是把王八瞪著,一句話都不說。臉上輕蔑。


    王八對我喊道:“他媽的都不敢發誓,你還說和他無關。“


    我對金仲喊道:“你就說一聲,我剛才都能告訴我。你現在告訴他啊,你服個軟,就這麽難嗎?”


    金仲嘴巴歪了一下,他想冷笑,卻噴了一口血出來。


    “小王。”劉院長剛才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聽見我麽幾句問答,才弄清楚了處境,連忙喊道:“老趙是意外出的事,跟他們沒有關係!”


    王八把劉院長看著。


    “你師父是喝了酒,和人打架,出的意外……”劉院長說道:“和他們沒關係……”


    金仲終於把憋了很久一口氣換了出來。嘴裏咳嗽,又噴了些血沫子。


    金仲回身把金旋子攙著,往布墊上扶。


    王八說道:“師伯,聽說大師兄在師父生前,對我師父做了些事情……今天我要守靈,我不想針對你,但是大師兄,我不能就這麽算了……你們走吧。我會來找你們的。”


    金旋子和根本就不聽王八說的話,自己在盤腿在布墊上坐下,金仲拿了紙錢,遞給金旋子。金旋子慢慢的往火盆裏燒紙。王八手上的旗幟抖了抖,最終還是放進懷裏。


    我心裏替金旋子著急,王八現在怒氣衝天,隨時都會發難。他怎麽還這麽磨磨蹭蹭的。我看著金旋子燒了紙,金仲把他扶著站起來,又在靈台上上香。


    這一切都做完了。金旋子才轉過身來,他看見我了,向我招手。


    我走到金旋子跟前,低聲說道:“我送你們出去吧。”


    金旋子笑了笑,一臉的皺紋,我發現他也老了很多,臉上布滿褐色土斑,僅剩的一隻眼睛,沒有半分神采。趙一二死了,金旋子也行將就木,詭道的這一代,已經是過去式。


    金旋子從懷裏摸索半天,把一張照片遞給我。盯著我看了一會,笑了笑。金仲扶著金旋子走出門外。自始至終,金旋子師徒都沒說一句話。


    王八等他們走了,對著劉院長說道:“你兒剛才說……師父是和人打架……”


    “是的。”劉院長說道:“他成天裏說,今年怕是熬不過去了,誰知道是這麽個方式去了……”


    我也愣住,趙先生竟然是因為喝酒了打架而死掉的。這他媽的也太不值得了吧。這麽一個人,竟然就因為這麽莫名其妙的緣由死掉。我實在是無法接受,早知道,讓他死在楚大手上,還讓人好想一些。


    我把手上的照片看了看,是一個昆劇的舞台照,一個青衣行頭的戲曲演員,站在舞台正中。當然是楚大無疑。我連忙跑出門,站在樓道的上,看見金旋子師徒相互攙扶,蹣跚的在路上走著。心裏悲哀,走上詭道的人,是不是都沒有什麽好結局。


    我回到屋內。


    王八把手伸向我,“照片給我。”


    我搖搖頭。金旋子把照片給我,就是要我來決定楚大的結局。我還沒想好該怎麽處置楚大,至少現在還沒有想好。


    “給我!”王八吼起來,暴戾非常。


    我從沒見過王八這麽發怒過。我認識王八這麽多年,他都是很斯文的,很少看見他這麽衝動。他做事都有條不紊,慢吞吞的學究樣子。看來趙一二的死,對他的刺激太大,讓他的性格都發生改變了嗎。


    我對王八說道:“你的大師兄是我鎮在照片裏的,我說了算。”


    王八指著我說道:“你現在就燒了他,給我師父一個交代。”


    “當初我收了你大師兄,問過趙先生,該怎麽處置。”我把趙一二的照片指了指,“他並沒有要求我燒了這個陰伶。”


    王八無話可說。


    劉院長和陳阿姨已經安頓好策策睡覺。見我們兩人正相互瞪著對方。連忙解圍,“你們到底想不想知道老趙是怎麽死的?”


    王八這才放過我。


    我們坐到沙發上,我和王八坐在一張沙發,劉院長夫婦坐在對麵,董玲卻斜斜地靠在一旁。


    陳阿姨說道:“小徐,不是我說你,這酒,你還是要少喝。老趙就是例子……”


    陳阿姨哽咽,說不下去。


    “老趙那天喝了酒,晚上跑到**酒吧,和裏麵的混混就打起來,本來就是個小事情,警察來的也快。老趙也是的,一個人和幾個小年輕打。還不依不饒。”


    “我師父不是發酒瘋的人,他喝醉了就是發呆,從不發酒瘋。”王八說道。我心裏也讚同王八的說法。


    陳阿姨繼續說道:“可是那天,他喝醉後,的的確確就出去了。我們聽他嘴裏念著‘**酒吧’。也沒放在心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還沒回來,我們就去**酒吧找他,才知道出了事,然後去二醫院……他那時候就已經走了。”


    “我不相信師父會被幾個混混打死。”王八說道:“他再不濟,也不會去打架,更別說他會被人打死……”


    我心裏去想著,趙一二身體早就垮了,王八那裏知道他身體已經是什麽情況。


    “你師父當初在學校就喜歡打架,”劉院長說道:“他喜歡打抱不平。”


    屋裏一陣沉默,劉院長夫婦估計想起了當年的事情。我的心裏又開始內疚起來。王八閉著眼睛在思考。


    過了一會,王八問道:“是不是四天前?”


    “應該是五天了?”劉院長對董玲喊道:“是吧,小董,你那天剛好來吃午飯。”


    董玲點點頭。


    王八臉色的表情古怪,他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劉院長和陳阿姨的眼色飛快地相互交換了一下,王八沒看見,可是我看見了。


    我忍不住要探知他們的心思,可是我剛一接觸他們的思維,就感覺到,他們剛才的思維波動,和趙一二的死無關。我連忙製止住自己。對自己罵道,劉院長怎麽會騙我和王八呢。


    “我師父到底是怎麽死的?”王八輕聲的問道。他情緒開始平複。


    “他在那個酒吧裏打架,警察來的很快。把他們都製服。然後,把他們帶到樓下的警車上,準備帶回警局。可是……”劉院長說道:“那警察也太大意了,估計就是個尋常的打架滋事,也沒放在心上。來了兩個警車,本來是把老趙和那幾個混混分開關上車的。不知道警察怎麽就糊塗了,把其中的兩個混混和老趙關在一個車上……聽說在車上,是老趙又主動動手……”


    我和王八都說不出話來,我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真他媽的冤枉。


    “所以啊,小徐,我勸你,少喝點酒,喝酒不僅傷身,還容易出事啊……”陳阿姨把頭轉向董玲:“你也是啊,小董。你現在更不能喝酒。”


    看來董玲喝酒,不隻是我發現了。


    王八聽到這裏,柔聲對董玲說道:“以前你陪我師父喝酒,我沒說什麽,現在我師父死了,你也要結婚了,就別喝了。”


    董玲把眼睛眯了一下。嘴角抽了抽。


    我心裏罵王八,這個苕貨,董玲喝酒那裏是因為趙一二的緣故。她明明是看見你入道了,她知道和你不可能了,心裏苦悶,才喝酒啊。你這個二貨!


    趙一二的死因都說明白了。大家就這麽坐著。也無話可說。在座的人,個個都跟趙一二又很深的淵源。趙一二的離去,誰也不願意接受。


    王八忽然抬頭,董玲說道:“差點忘了,公寓裏還有個人。”


    “瘋子已經跟我說了,”董玲說道:“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回去。”


    董玲起身,跟劉院長夫婦打了招呼,向門口走去。


    “瘋子,你送他回去。”王八說道:“天晚了,她一個人回家我不太放心,方濁我也不太放心。”


    王八能想到這些。我心裏登時穩當,他現在表情平和,看樣子不會再衝動。


    我說道:“好的,那我送她回去,再看看方濁好些沒有。”


    我連忙喊住董玲,和她一起往門外走。剛出門,劉院長在後麵喊道:“小徐,你等等,我送送你們。”


    劉院長回到臥室,加了件衣服,和我們走下樓去。我們走到路邊,準備攔的士。


    “別急”劉院長對我說道:“我有東西給你。”


    劉院長從外衣裏拿出兩本書,遞給我,“我知道這個應該給小王,可是今天他的樣子,我覺得現在給他不太合適。小徐,你先拿著,等他心情順暢了,再轉交給他。”


    我把兩本書拿到手上,看了看,一本是手抄本,沒封麵。另一本是個古書,封麵破損的厲害,但是名字還看得清楚——《青冥誌》。


    我把兩本書揣進懷裏。


    這個是趙一二的隨身攜帶的書,看樣子是遺物,我心裏想著,我先拿著,過兩天,再交給王八。


    正想著,劉院長又說道:“小徐,老趙也給你留了個東西。”


    我吃驚不已。看見劉院長拿了個小玻璃瓶子,遞給我,“這是老趙經常說,他說這個東西,就該你來看,說得我都聽煩了。”


    我拿過小玻璃瓶子,一看,原來是個沙漏。兩頭大,中間很細,裏麵裝滿了水,水裏混著灰色的細沙,這就是個沙漏,隻是尺寸非常小而已。


    劉院長交代完了。和我們道別,回家去。


    我和董玲在路邊等車,我拿著手上的沙漏把玩。由於瓶子裏是水和沙混雜,翻轉沙漏的時候,沙子飄忽地下落很慢,隻是慢慢的往下沉澱。


    我看了一會沙漏,對著董玲問道:“你酗酒多長時間了?”


    董玲說道:“我到西坪看你和趙先生那次之後。回來就開始喝酒了。”


    我歎了口氣,也不好說什麽。的士來了。


    到了王八的公寓,一進門,就聽見方濁在屋子咳嗽的很凶。


    我和董玲連忙去看,方濁已經咳得喘不過起來。董玲一看見方濁,就埋怨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到底有沒有腦子,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帶她看醫生。”


    方濁看見我和董玲進來,對著董玲說道:“這個姐姐是誰啊,師兄呢?”


    董玲連忙去廚房給方濁燒了點熱水,衝了蜂蜜,喂了方濁喝了。方濁咳嗽才好了些。


    我對方濁說道:“你好好睡覺,你師兄晚上有事,明天我帶你去看病。”


    正說著,我忽然感覺到了那個注視我的人,又出現了。我連忙四處扭頭看著。


    方濁的臉一下子慘白。身上發抖。


    “你也知道?”我低聲問。


    方濁說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在那裏。”


    董玲摸了摸方濁的腦袋,“你是王哥的道友啊,我還以為是個老道士,原來是個小丫頭。”


    方濁說道:“姐姐是師兄的媳婦嗎?”


    董玲笑著說道:“不是,小丫頭問這麽多幹什麽……我知道、我知道了……真是個小丫頭。”


    董玲的語氣變化的很快,說“我知道”的時候,是不耐煩的語氣,可是馬上又變柔和。


    我正奇怪。


    董玲又說道:“恩,我聽你的。”口氣順從。聲音跟說夢話似的。


    這句話,絕對不是向方濁說的。


    我連忙問董玲,“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她是個小丫頭啊?”董玲被我問的莫名其妙。


    “不是”我問道:“你剛剛說的那句。”


    “就說她是個小丫頭啊?”


    “那前麵呢?”我又問道。


    “小丫頭問這麽多幹嘛?”董玲說道。


    我不問了,被一個莫名的東西注視的感覺又升起來。


    方濁對我抓住我的手,“徐哥,我怕。”


    我能感覺到方濁的恐懼。她也察覺到了。


    我笑著安慰她,“沒事。你睡吧。”


    董玲把方濁的被子掖好。和我走到客廳。我把董玲的電話借過來,給劉院長打了電話。


    “劉叔叔,我不回來了,跟王八說一聲,他的那個小道友,身體不好,我不放心兩個女孩子在屋裏。”


    “沒事的,他看樣子也就想一個人呆著。你不來也好。”劉院長應承道:“我去跟他說,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早上七點出殯。”


    那個感覺消失了。可是我還是不放心。警覺的到處看。


    董玲說道:“你在找什麽?”


    我擺了擺手。


    那個感覺不再出現。我心裏安頓了很多。


    董玲從客廳的一個櫃子裏拿了個東西出來,我一看,是瓶洋酒,度數很高的伏特加。


    董玲又去廚房拿了兩個杯子出來,各到了半杯。


    我和董玲坐在沙發上,開始喝起來。


    我知道董玲對方濁的身份好奇,主動說道:“這個丫頭很可憐。沒爹沒媽,相依為命的師兄也要出嫁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王八……”


    “我知道。”董玲喝了一口酒,“他就是這種人。我當然知道,他心腸好。”


    董玲還是很理解王八的。我想著,也喝了一口。伏特加的口味很淡,但是入喉了卻燒。


    兩個人無話,各自把杯子裏的酒喝完。董玲又分別倒上。


    我剛把被子捏在手上,準備再喝。


    突然聽見董玲說道:“他要不是這種人,我也不會跟著他這麽久。”


    我把董玲看著。


    董玲慢慢地轉動杯子,眼睛看著杯子裏的酒水晃動。對我說道:“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王哥嗎?”


    我不說話,我知道董玲想傾訴一些事情,她要嫁人了,有些話不說出來,就要憋一輩子了。


    董玲把杯子湊到嘴邊,喝了一口。擺了擺頭發,說道:“裏麵的那個小丫頭身世這麽可憐,怪不得王哥擔心她,給趙先生守靈,還不忘囑咐我回來照顧……哼哼……從來都是我照顧別人。可誰來照顧我……”


    董玲的話,讓我聽得奇怪,我再傻,也知道她心裏有事。可是我不能去打探董玲的心思。打探人的思維,和偷竊是一般無二的行為,我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這種事情。


    “我第一次看見王哥……”董玲歪著嘴笑了一下,“他正被一個潑婦打的還不了手,臉上都被挖的一道又一道的血杠子,那個潑婦還不罷休,追著他罵。”


    “他本來就不會打架。”我也笑了,“他在學校裏,別人看他迂腐,欺負他,每次都還是我去找回場子的。那個潑婦為什麽這麽凶悍?”


    “那個潑婦是跑到他辦公室來找他扯皮的。”董玲說道:“說王哥把她的女兒拐跑了,要賠錢。”


    我不禁好奇,王八可沒跟我提起過這個事情。


    董玲繼續說著:


    “我當時剛從學校出來,到王哥的律師事務所實習。看見他被打的狼狽,覺得這個人太窩囊了,哪有什麽男子漢氣概。當我被安排到給他當副手的時候,我還老大不願意。哦,我是專門給他做整理卷宗的工作。可是我上班的第二天,我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因為我看了他正在經手的卷宗。明白了那個潑婦為什麽打他。才知道,那個潑婦,就是來扯皮的,她說王哥要把他女兒拐走。其實都是借口。就是想要錢。”


    董玲一席話,把我說得昏頭轉向。王八沒事當人口販子幹嘛。


    董玲見我聽得很糊塗,喝了口酒,換了角度,繼續說道:


    “是這樣的,有兩口子離婚了,女兒判給男方,男方又結了婚。可是結婚後兩年,男人就出車禍死了。男人的後妻,就向男人的前妻要撫養女兒的生活費。那個小女孩的親媽和後媽,就打官司。王八到小女孩家裏去了解情況,看見小女孩過的很造業(宜昌方言:悲慘。)”


    “什麽意思?”我問道:“造業?”


    “不是說後媽都不好,這個事情,也是有好有壞的。隻是這個小女孩沒那個福氣,她爸爸也死了,後媽打麻將,小女孩飯都吃不上。王哥一到那個家裏,看見小女孩在冰箱裏找剩菜吃,就把那個潑婦的麻將桌子給掀翻。這是我聽同事說的。”


    董玲想喝酒,一看杯子空了,又倒了半杯。


    “這個事,就是我來上班的前一天發生的,王哥看見小女孩身上有傷,把那女孩給抱走,送到派出所去報案。小女孩在派出所呆了一天,那個後媽就來找王哥扯皮。”


    我想了想,以王八的性格,這種事,他還真的做的出來。


    “你知道王哥最恨什麽人嗎?”董玲突然問道。


    我被問得一愣。


    “神棍。”董玲苦笑起來,“他最恨的就是神棍。那些打著消災祛病的旗號騙錢的,還有那些街上利用小孩子乞討的幕後人,都是一路貨色。王哥最恨的就是他們。”


    我見董玲又把酒杯裏的酒喝完了。連忙把瓶子奪過來,對她搖搖頭。


    “王哥帶著那個女孩去找她的親媽,以為把她送給親媽就是沒事情都解決了。可是那個女人,竟然把女兒賣給了一個走江湖的騙子……哪有這樣的親媽。就算是自己活不下去,也不能這麽幹啊。就算是自己得了重病,也不能把自己的女兒送給這種人啊。她也是被那個騙他能治病的江湖騙子糊弄了。”董玲把我的酒杯拿過去,一口喝了,“王哥當時跟瘋了一樣,到處找,他也不能對小女孩的親媽怎麽樣,到後來那個小女孩的親媽也哭的厲害,說自己養不活女兒,那個跑江湖的說是給她女兒找個有錢且無子女的人家。”


    “那個小女孩?”我問道。


    “你走在街上,你看到過沒有……”董玲輕聲的問我,“比如小孩的腿折了,打著石膏向你乞討……比如嘴巴含著鐵托子,把身體倒立,整個身體彎曲,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脖子上,就在路邊,保持這個姿勢,身邊一個盒子……比如胳膊上一大塊燒傷……還有……”


    “你別說了。”我連忙製止董玲,“我明白了。”


    “那個後媽就天天纏著王哥,王哥就發瘋地到處找小女孩。後來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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