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依等人趕過來,見病容滿麵的偲偲,無不擔心,而偲偲自己也知道,竟是雙手無力連女兒都抱不起來,眾人將孩子抱開,攙扶偲偲回了房,安頓妥當後眾人散去,獨留舞依在側。睍蓴璩曉


    “韓公子起先說要改天把鶴鶴接走,讓你們母女離開,我心裏痛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想著就這麽和你分開了,往後天涯海角就再不能見了嗎?”舞依絮絮叨叨地說著,未免哽咽,“可後來他突然來說你病了,接孩子的事要擱置一下,我心裏更擔心,可他說為了你的安全,還是不要去看你的好。我雖然信他,但心裏總是不踏實。”


    “你信他?是啊……我也信他。”偲偲苦笑,方才的恨意已經在車馬顛簸回來的路上淡了,現在安安穩穩地躺在熟悉的臥房裏,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麽恨,或許她也有幾分不想離開的願望,或許她對某個人還是有幾許期待。


    “你知道吧,邊疆捷報頻傳,梁允澤這次又立了大功,據說早就把蠻子趕走了,他卻又追出去,咱們國家的疆土似乎又拓寬了。”舞依一直等著把這些消息告訴偲偲,此刻迫不及待道,“這一次他再回來,可就更風光了,你別嫌我囉嗦,我可真盼著他好,他好了你才會更好。”


    可偲偲卻猛然想起梁允澤身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柔軟的心突然緊緊地抽起,那個人走了那麽久,她一直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為何聽舞依說他對敵寇窮追不舍,自己反而開始擔心攴?


    那一天在街邊樓台上的目送,他真的沒有發現嗎?偲偲心內苦笑,又是自嘲,她擔心梁允澤去沙場宣泄心內怨氣,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才會想用女兒甚至自己來牽絆他,隻是這一切僅僅在腦內一閃而過,此刻回想起來,偲偲也不願承認。


    “偲偲啊……你這傷是怎麽回事?”舞依上來為偲偲掖被子,卻看見她手腕上還沒有完全褪去的傷痕,當日被強.暴時偲偲掙紮得太厲害,手腕被綁著的粗繩摩擦傷了皮肉,這不比身上被打傷勒傷的地方淤血散開便好了,這裏的皮肉且要養一些日子,如今結的疤才掉,一層暗紅的皮肉顯得很突兀。


    “沒事了,那件事我一輩子也不想提起,你就別問我了。”偲偲把手縮回來,抬眸瞧舞依一臉怒不可遏的模樣,她卻漠然淡聲道,“還能怎麽樣呢?去殺了她嗎?彖”


    “可這傷能好嗎?”舞依又把她的手腕拉出來看,突然一個激靈,轉身翻箱倒櫃找出一枚鐲子套在偲偲的腕上,“玉能潤澤肌膚,你戴著一來能遮擋傷痕,二來也能快些好。”


    “這不是王妃給鶴鶴的鐲子麽?”偲偲想要褪下來。


    舞依卻不讓:“王妃給鶴鶴,不就是給你嗎?難道不是一代代傳下去?”


    偲偲知道她的用意,此刻也沒力氣多做辯駁,搖頭歎:“這次被太子帶回來,我必然難再離開京城,他勢必是不會放我走的,往後會怎樣,我真的不知道。”


    “樓裏隻有我知道你在雲霄的照顧下,韓公子叮囑我說怕走漏風聲,因為太子翻天覆地的找你,可若我們這裏不著急,就有問題了。”舞依談起太子,沉沉地歎息說,“我知道你不願跟隨太子,不過他對你也是在太用心,聽說這一次鬧得動靜有些大了,朝廷裏的人也開始注意了。”


    “可不是嘛,今日那麽大的陣仗。”偲偲冷笑,卻也無可奈何,終是覺得太疲倦要睡,拉著舞依窩在一起,安然渡過了一晚。


    翌日上午,韓雲音終於從太子府回到家裏,由於她住的時間過長,韓夫人早就覺得奇怪,但見兒子女兒都神情淡漠,而丈夫更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寒了心的她便也索性不管了。


    韓雲霄下了朝則直奔回家,衝到妹妹的閨閣,見她正淡定地坐在鏡前梳頭,從鏡子裏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說:“我還以為,哥哥會選擇放棄我呢。”


    “早知道你這樣想,我就不要管你了。”雲霄大怒。


    “你發什麽脾氣,這不是你選擇的嗎?”韓雲音幽然轉身看著兄長,黯淡的眼睛裏隻有恨和怨,“我現在隻恨自己沒出息,沒把她弄到更遠的地方去,好叫你找不到。”


    “你在太子府什麽也沒說嗎?”雲霄懶得和他蘑菇那些話,隻是想弄明白太子如今知道多少事。


    韓雲音不屑地睨他:“他們會問的話,還輪得到來逼你做選擇?他們好吃好喝地供著我,每日陪著太子妃看戲喝茶,或她進宮請安,我就在府裏喂鳥逗貓,日子逍遙得很。”


    雲霄濃眉深蹙,他也明白,若梁允泓從妹妹口中得知些什麽的話,也沒必要再來問自己,但還是奇怪:“既然軟禁你,又為何什麽都不問。”


    “為什麽?因為我是韓府大小姐?”雲音哼道,“因為我是慎郡王的未婚妻啊,我是梁允澤沒過門的老婆,未來的王妃呐。”


    雲霄看著妹妹猙獰乖戾的笑容,一陣陣惡寒爬上背脊,失神地問:“為什麽她經曆那麽多磨難,還是從前的品格心性,你隻是得不到愛的人,就變成這個樣子?”


    雲音卻怒道:“是你說的,我若去爭得頭破血流也不會有人笑我,所以我去爭了啊。”她幾步逼到兄長的麵前,含恨道,“都是哥哥的錯,若非你優柔寡斷,若非你多管閑事,就斷不會有今日的事。”


    “多管閑事?”雲霄有些發懵。


    “當年你若任由堂姐戳瞎那賤人的眼睛,那一切都會不同。”雲音冷笑著衝哥哥道,“你妹妹我沒有變,隻是你沒有看清。”


    韓雲霄怔怔地朝後退開,他無法接受妹妹如同惡魔一般的嘴臉,一步步走出去,每一步都沉重地好似能踏穿樓閣。


    之後幾日,突然忙碌起來的朝務,讓雲霄再次被束縛,和太子共事也一如往常,好像津水縣的事從未發生過,而雲霄似乎也願意用忙碌來麻木自己,忙得分身無暇時,才會不去想那些令人窒息的傷痛。


    轉眼到中秋節,因是年皇後和先太子接連薨逝,皇帝決定取消所有節慶娛樂,但宗室裏總還是免不了送往迎來,霍貴妃的殿閣裏,光收禮都忙不過來。而在過去的歲月裏,佳節對於霍貴妃而言,隻會徒增傷悲。


    霍西琳默默地和宮女們清點禮物,又準備回禮,霍貴妃歇了午覺起來,隻穿鬆鬆的睡袍走出來,西琳瞧見忙去拿風衣給她披上,“風越發冷了,母妃可別貪涼。”


    霍貴妃對兒媳真真十分疼惜,最近這段日子,兒媳做得種種事都得到皇帝讚許,連帶對太子也歡喜起來,不過這幾日又聽見一些不好的聲音,霍貴妃一直憋著沒有問,這才有些頭疼,此刻睡一覺起來精神好了很多,想了想還是問兒媳:“你們和韓府的關係,現在鬧得很僵嗎?”


    “怎麽會?母妃不是知道嗎?雲音前些日子還在太子府住了好長時間呢。”霍西琳從容對答。


    霍貴妃卻微微蹙眉,指點道:“她畢竟還是女兒家,你們新婚燕爾的,她摻合著做什麽,往後還是免了。何況太子府尊貴,別隨便叫人留宿。至於和韓府的關係還是不容怠慢,如今太子羽翼尚不豐滿,我們還要依仗他們父子。”


    霍西琳謙和地答應,沒有辯解半句話。


    倒是霍貴妃喝了茶,又細細打量兒媳淡定的麵容,忍不住問:“那個女人,你就這麽放著不管了?”


    霍西琳微笑:“自有人操心,兒臣在一旁看就是了。”


    霍貴妃微微皺眉,終是懶懶地說一句:“看也要看得清楚些,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實的。”


    霍西琳連連答應,她淡如清風,對婆婆的一切都順之從之,婆媳倆的關係從未出現任何問題,而她在皇帝麵前也表現得極為優秀,加之梁允泓近來頗有一番作為,漸漸的太子府威嚴樹立起來,其中一半的功勞當屬於太子妃。


    中秋一過,氣候便加緊步伐往冬天趕,日子也過得飛快,一晃就到了九月初,這一日朝廷頒布了一道聖旨,一時引得朝野嘩然。誰也想不到,當朝太子竟為謀害先太子的罪臣翻案,等這會兒回過味來,才發現太子自中秋節後就一直耽於此事,而更叫人無法理解的是,皇帝竟然答應。


    霍貴妃得知這一消息時勃然大怒,將兒媳叫到跟前問緣故,霍西琳卻從容地笑:“太子這樣做,自有長遠的目的,畢竟當初被皇上委任主審的人,是慎郡王呀。”


    “你們是算計他?可他好像就要回來了。”霍貴妃很是不滿,這段日子她曾想派人去暗殺梁允澤,可回回都被兒子勸住,到如今他又要戰功赫赫地歸來。


    “回來才好,殿下說,他不想贏一個死人。”霍西琳麵上是溫和的笑,卻叫人莫名看見幾分肅殺之氣。


    且說聖旨頒布後的第二天,蒼天庇佑季家的血脈得以延綿,端柔郡主在娘家順利誕下麟兒。太子旋即帶來皇帝的旨意,追封季世奇為忠烈侯,發回原宅邸,由端柔之子承襲爵位家業。


    此外更傳出讓人咋舌的消息,竟說季世奇尚有私生女遺留民間,皇帝將此事交付太子去辦,於是三日後,金梅樓的偲偲再一次不複存在,季思符這個名字流傳出來,眾人也方明白,季世奇生前為何流連於這座青樓。


    這一切的一切,曾經遙不可及甚至永遠也沒有希望,眼下卻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得以實現,偲偲一直漠然地看著太子雷厲風行地為他實現願望,當這天梁允泓來請偲偲搬去季家居住時,她才意識到太子真的可以為達目的,做任何可能的事。


    梁允泓勸偲偲說:“我母親說端柔自幼被寵壞,隻怕念著孩子沒有了父親,也會同樣的去溺愛這個孩子。女孩子嬌慣一些也總有招人疼的地方,男孩子若被寵壞,將來就是屍位素餐的紈絝子弟。可你若搬回季府,她也必然會帶著孩子過來,你把鶴鶴教育得那麽好,自然也能教導好侄子。”


    偲偲很心動,她的確擔心父親唯一的孫子因被過度寵溺而無法繼承祖父之風,金梅樓也終究是一座青樓,女兒越來越大,若不能離開京城,必然也要另擇一處居住。


    “至於之前說讓你去太子府的事,我不會再提,除非有一日你願意。”梁允泓謙和甚至卑微,似要彌補偲偲什麽一般,不急不躁,一直細心小心地嗬護著她。


    “好。”偲偲終是答應,事情莫名其妙地發展到今天,既然季家已得到正名,那麽在侄子能獨當一麵前,自己就要為他重新撐起這個家。


    可對於突然而至的變動,鶴鶴和舞依一樣不樂意,舞依擔心的是太子的糾纏,擔心的是韓雲音借口探望她的堂姐而趁機傷害偲偲,但鶴鶴還不太懂這些大人間複雜的事,偲偲問她為什麽不高興,小丫頭也隻是撅著嘴嘟囔:“就是不高興,不喜歡。”


    但這一切由不得一個五歲多的孩子,九月中旬偲偲便搬入了父親的宅子,宅子重新打理後,正屋連帶院子都給韓端柔母子住,偲偲則帶著女兒住進原先小夫妻倆的院子,父親的書房按原樣複原,又增添了西廂房為學堂,將來好在這裏請西席授課。


    這樣忙忙碌碌,竟轉眼就到十月,韓端柔在娘家坐好了月子,也欣然搬來季府,雖然從前種種一時還忘不掉,兩人倒也相處融洽。韓端柔如今一心一意都在兒子身上,旁人說什麽閑言碎語都不入她的耳,又喜歡鶴鶴乖巧可愛,兒子一見這個小姐姐就樂開花,便益發待見偲偲母女。


    家裏雖都是女人帶著孩子,倒也其樂融融,小日子滿足地過著,不由得就疏忽了外頭的事,這一日城裏鑼鼓爆竹沸反盈天,連家裏都聽得見,鶴鶴跑來問母親怎麽回事,彼時韓端柔正在一旁,笑盈盈回答她:“將士們凱旋歸來了,可惜現在去晚了,早知道今天有這麽熱鬧的事,舅媽帶鶴鶴去街上看大馬。”


    這話說完,韓端柔才覺得有幾分尷尬,衝偲偲苦笑道:“他真真是個冤家。我總想,當初若沒有那些事,我們現在又是什麽模樣?”


    偲偲不以為意,隻滿目慈愛地看著酣睡的侄兒:“從前想過很多次,現在越發淡了,隻盼著孩子們快些長大。”


    可淡了的,似乎不止偲偲一個人,梁允澤凱旋歸來,得到皇帝諸多嘉獎,一時風光無限,可不管他是回家還是上朝,不管忙碌還是空閑,都不曾提過問過關於偲偲和女兒的任何事,仿佛那些事那些人從他的世界裏消失。


    如此一來,太子反有些焦慮,他準備了那麽久的一切,就等梁允澤回來,如今卻找不到任何時機向他發難。


    而梁允澤似乎帶著冬天歸來,自他回京後,便一天冷過一天,十月末京城就下起了第一場雪。


    是日大雪紛飛,梁允澤從親王府出來,臨出門被母親叮囑著套上了雪氅,踩著積雪出來,外頭風雪竟叫人迷眼,下人正說要不要坐轎子,騎馬太不安全,梁允澤卻在風雪中看見一小團東西在不遠處晃動,心頭一緊不知被什麽力量牽引,不由自主就疾步走過去,待近了果然見鶴鶴竟一個人在雪地裏徘徊,她身上衣服在這風雪裏顯得很單薄,小臉蛋已凍得通紅。


    “鶴鶴。”梁允澤大急,喚著名字奔過去。


    小鶴鶴聽見熟悉的聲音,立刻朝這邊跑來,梁允澤已解開雪氅,一把將這小東西抱進懷裏,卻好似抱了冰球一般透心的涼,頓時心疼惱火,語氣便重了:“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你娘呢,誰帶你來的?”


    “嗚嗚……”鶴鶴一直處於受驚的狀態,被梁允澤這麽一訓,便放開膽子哭了,而這懷抱又好暖和,小家夥更覺得安心。


    “王爺。”下人趕過來問,“您這會兒走嗎?”


    梁允澤卻道,“不走了,你們趕緊去叫我娘。”說著,便抱著鶴鶴往家裏去,小東西真是被凍壞了,窩在梁允澤懷裏一動不動。


    霍氏很快得到消息,趕來時見孫女凍成這樣,心都要揉碎了,從兒子懷裏把鶴鶴抱過來哄了又哄,親自給洗澡,又一口一口喂薑湯喝,折騰半天仍不放心,還是叫來大夫給瞧了瞧,確定小丫頭沒凍著,方安心。可這一抱就不肯撒手了,更對著兒子嗔怒:“她那個娘怎麽當的?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了,不然別想把我孫女帶走。”


    “別當著鶴鶴的麵這麽說。”梁允澤嘀咕一句,當然女兒已經在奶奶懷裏睡著了,紅撲撲的小臉上終於看不到受驚的樣子,睡得很香甜。


    “不是我要怪她,我隻是心疼我的孫女,你們之間的事糾纏不清,可別叫孩子夾在裏頭。不管她怎麽好,今天這樣讓鶴鶴一個人跑出來,還要怎麽說?”霍氏滿肚子火氣,看著懷裏可憐的小寶貝又忍不住紅了眼圈,“你們自己說,讓孩子吃這樣的苦,對嗎?總之今天我把話撂下了,要不你找季思符來跟我說清楚,不然別想把孩子帶走,是她生的就了不起嗎?我忍讓到今天,怎麽都不會依著你們了。”


    “娘。”


    “少廢話,我要聽季思符說,你去把她找來。”


    正僵持著,下人卻來通報,說季姑娘來找王爺,而下人口快,已告訴她鶴鶴在府裏了。


    偲偲被帶到廳堂,卻隻見梁允澤一人,許久不見竟莫名地沒有陌生感,兩人起先還是靜默的,等下人一走就被他捉住了胳膊質問:“你怎麽回事?孩子出事怎麽辦?”


    偲偲沉默地看著他,她高懸的心才落回肚子裏,滿腹委屈也無處傾訴,又被這個人這樣質問,為什麽他總喜歡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可意外的是,梁允澤竟旋即溫和了,看著她凍僵的臉頰問:“你沒事吧,嚇壞了是不是?放心吧鶴鶴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沒有凍著。”


    “那讓我帶她走吧。”偲偲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娘不肯放,要你去和她說清楚才行。”


    “這是什麽道理?”偲偲有些不耐煩了。


    “偲偲。”梁允澤歎氣,好聲道,“你先回去,等我娘的氣消了,我就把鶴鶴送回去。”


    “不用麻煩,我今天就帶她回去。”


    “那你自己去和我娘說。”梁允澤微微有些惱火。


    “我不想見她,你把孩子帶出來。”偲偲很強硬。


    “鶴鶴睡著了,等她醒了我就給你帶出來,你跟我進去喝碗薑湯暖暖身子。”梁允澤竟答應了。


    “沒事,我抱著她回去,誰知道你又想做什麽?”偲偲的聲音突然就大了。


    “一定要吵架嗎?這麽久沒有見,一定見了就要吵架嗎?”


    梁允澤語氣很重,眼眸裏的神情卻異常溫柔,似愧疚似不舍似憐惜,似許久不見再見欣然的喜悅,可這一切情緒,卻又是被淡淡的哀愁竄起,他緩和下語氣,對偲偲道:“就等一會兒,讓孩子安安穩穩睡一覺,好不好?”


    偲偲往後退了兩步,拒絕:“我會抱著她,不吵醒她。”


    “你果然是很固執。”霍王妃的聲音突然響起,她一臉肅容走進來,冷冷看一眼偲偲,又狠狠瞪一眼兒子,厲色道,“倘若方才我帶著鶴鶴一起過來,就要讓她看見你們吵架?孩子還那麽小,你們忍心這樣一次次傷害她?”


    偲偲此刻的確沒有說話的立場,隻能欠身行禮,“娘娘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霍王妃卻歎:“我能有什麽麻煩,鶴鶴是我的孫女兒,若能天天帶著她才是我的福氣,可惜我福薄,享不了這天倫之樂。”


    偲偲無言以對,默默垂頭。


    “母妃,一會兒你……”


    “你閉嘴!”霍王妃竟怒而打斷兒子,厲色罵道,“回京那麽些日子了,你有關心過他們母女嗎?每天不知道忙些什麽,我倒冷眼瞧著你,等你哪天來問問我孩子好不好,孩子她娘好不好,你有過嗎?你從鶴鶴生下來到現在,盡過做爹的責任嗎?如今人家來要孩子,你連說話的底氣都沒有,對幼無養育之恩,對老沒有孝敬之道,對啊,你喜歡打仗,那就跟你的將士馬匹過去吧。”


    梁允澤冷不丁被母親一頓訓,簡直目瞪口呆,一旁的偲偲也很震驚,本以為自己會被王妃指摘,沒想到卻是梁允澤挨罵,此刻見他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心裏真真又氣又好笑。


    霍氏訓完兒子,又來對偲偲道:“我答應過允澤,不會和你搶孩子,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欺負你無權無勢。不過今天鶴鶴跑出來必然是受了委屈,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如果你覺得大人那兒的事處理好了,你就把孩子領走,反之你就自己看著辦。”


    “是。”偲偲應著,終是退了一步,“那明天我再來帶走她。”


    “不過還有句話。”霍王妃走到一旁悠悠坐下,臉色依舊嚴肅,“鶴鶴畢竟是王府的血脈,我體諒你做母親的心才不和你爭搶,可這不意味著我不想要孫女。所以今兒咱們就把話說清楚了,倘若再讓我知道鶴鶴因為你們大人之間糾纏不清的事傷心難過,甚至受到傷害,那你這輩子都別想把孩子要回去。你如今雖是有了正名的侯門千金了,可也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和我王府抗衡。”


    “我記住了。”讓孩子受委屈跑出來的是她,她當然沒資格對霍氏強硬,“今天給您添麻煩了,明日我就來把孩子接走,先失禮告辭。”


    霍氏輕輕嗯了一聲,見偲偲行禮後轉身,便朝兒子遞過眼色,似恨恨地說著:傻呆著幹什麽,送人呐?


    梁允澤會意,忙跟出來,偲偲聽見他的腳步聲,卻頭也不回地一直朝外走,跨過王府大門,台階因積雪融化而濕滑,她走得太急沒有注意,腳下一滑眼看著要摔下去,被緊隨身後的梁允澤牢牢抱住。


    “小心一些。”梁允澤直接走下台階才把偲偲放下來,此刻風雪已沒有鶴鶴來時那麽厲害,偲偲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她尷尬地謝了一聲,就要往馬車走,梁允澤又趕上來說,“在季府還住的習慣嗎?對不起,我回京到現在一直被朝務纏身,我……”


    “沒什麽可對不起的。”偲偲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不知道孩子會對你們說些什麽,我雖然不在意你們對我的看法,但還是希望你們不要誤導她,讓她恨誰或者討厭誰,我希望她做一個善良豁達的人。”


    “你放心。”梁允澤淡淡三個字,在偲偲再次要走開時,才說,“你瘦了好多,聽說生過一場大病,現在好了嗎?在季府還習慣嗎?韓端柔有沒有刁難你?她有沒有欺負你和孩子?”


    可是偲偲沒有回答,無聲地上了馬車,在車輪碾過冰雪的吱嘎聲裏消失在梁允澤的眼前。


    梁允澤悶悶地回來,迎麵就見母親瞪著自己,他歎氣說:“您這會兒怎麽罵我都行,剛才那是幹什麽呢,您就這麽巴望著自己兒子在別人麵前沒臉?”


    “沒良心的東西,娘是在幫你啊。”霍王妃上來捶了兒子一拳頭,“你以為我不生她的氣嗎?把我孫女兒嚇得下那麽大的雪跑出來,我會不生氣?可是我得為你想啊,我這樣罵你,才顯得你可憐不是?那她就算恨你怨你,也多少消減一些。”


    梁允澤卻道:“可您說得也忒狠了,我往後更加沒底氣麵對她了。”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回京這麽久,一點也不關心他們母女倆?”霍王妃氣呼呼的,嘀嘀咕咕著,“我還以為你死心了呢。”


    梁允澤卻微微深沉起來,輕聲對母親道,“母女倆我都要,可離京這麽久,京城裏已經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許多變故,我若還像從前那樣急功近利,隻會害了自己害了她們。”


    霍氏愣住,再細細看兒子,眼眉間果然比從前更多了幾分成熟之態,心下不禁十分安慰,輕歎道:“她若能理解你的苦衷,該多好。”


    此時老嬤嬤牽著鶴鶴跑來,笑盈盈說:“鶴鶴醒了,找您呢。”


    鶴鶴帶著一臉惺忪睡顏,看到霍氏便跑過來,似乎受驚還未消除,鑽進祖母的懷裏就不動了。


    梁允澤從桌上拿了糕點遞到她麵前,鶴鶴看了一眼,卻又埋頭進霍王妃的胸前,霍氏示意兒子別著急,又囑咐下人:“去燉雞蛋羹來,熱熱的吃下去才好。”卻又說,“我來做,怕你們弄得不夠嫩。”


    遂低頭哄鶴鶴:“奶奶去給鶴鶴*蛋羹吃,鶴鶴最愛吃的是不是?鶴鶴在這裏待一會兒,奶奶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鶴鶴猶豫地看著祖母,又看看梁允澤,怯怯地點頭答應了。


    霍王妃顯然想讓兒子和孫女單獨待一會兒,帶著下人離開時,還偷偷在門前瞧了瞧,見兒子笨拙地和孫女說話,心裏歡喜又酸楚,也不知哪一天這一家人能堂堂正正地團聚。雖然孩子一口一聲奶奶地叫自己,可事情不對孩子挑明,她心裏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你娘來過了,聽說你還睡著,就說明天來接你回去,在這裏住一晚好不好?”梁允澤溫和地對孩子說話,想起剛才初見麵時語氣略急嚇著他,便好生愧疚,伸手試圖抱抱他,笑著說,“從邊關給鶴鶴帶了好多好玩的東西,鶴鶴要不要去看?”


    鶴鶴無神的眼裏略略放出光芒,卻又怯怯地說:“等奶奶一起去。”


    “奶奶一會兒就來,她能找到我們,東西都在書房裏,叔叔抱你去好不好?”他稍稍超前,單膝跪地伸開了雙手,記得方才那一團小東西撲入懷的感覺,好希望能再享受一次。


    鶴鶴抿著嘴看他,稍稍猶豫了一瞬,終是緩緩跑過來,任由梁允澤把自己抱起,可是小娃娃突然又紅了眼圈,嗚嗚咽咽說:“鶴鶴不想回家。”


    且說偲偲回到季府,進門就聽下人說裏頭吵翻天了,原來舞依今日來看望她,偏偏韓雲音也來探望堂姐,舞依隻道她是借口要來欺負偲偲,兩人竟大吵起來,本來韓雲音是堂堂侯門千金輪不到舞依對她指著鼻子罵,可韓端柔不得不顧全偲偲的臉麵,一時夾在中間勸不開。


    偲偲趕來時,韓雲音正唆使自己的丫頭對舞依動粗,而季府的下人又攔著不讓,一群丫頭婆子幾乎就要大打出手。韓端柔見偲偲回來,如遇大赦,跑來拉著她說:“快勸勸舞依姑娘,太厲害了,我拉也拉不住她。”


    “沒想到姐姐堂堂郡主,如今倒對一個妓女低眉順眼,真真丟人。”韓雲音冷笑著,揮手讓她的下人住手,“難怪一進來就覺得髒兮兮的,瞧瞧都是些什麽東西。”


    偲偲眼見的,是已然性情大變的韓雲音,那一次遇劫後到今日,不管是誰從中阻攔,兩人還是第一次相見,這一刻偲偲竟有些慶幸女兒不在家,不至於嚇到她。


    “雲音你發什麽神經,這裏是我的家,什麽髒兮兮你說的什麽話?你要是嫌棄這裏不幹淨,往後就別來了,我還不想見到你呢。”誰知先發作的人,竟是韓端柔,大概是被指責夫家不好觸到她底線了,竟指著堂妹罵道,“你不喜歡她們我明白,可你別指著季家說話,再讓我聽見什麽不幹不淨的,別怪我不客氣。”


    韓雲音怔一怔,竟無話可說。


    “看來堂姐這裏是不再歡迎我了。”韓雲音冷笑,“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如是了吧!”


    看著韓雲音拂袖而去,舞依對韓端柔一下子有了好感,一直聽偲偲說她變了很多,如今是真的信了,事後和偲偲單獨在屋子裏說話,也不住地讚韓端柔:“你沒回來前她就很維護我很給我麵子,我本來還以為他會幫著自己的堂妹呢,有了孩子的女人真是很不一樣了。”


    偲偲不怪舞依和雲音鬧,如今韓端柔和她撕破臉,也正如她所願,她不想季家被韓雲音玷汙。本就不想去報複她什麽,沒完沒了的糾纏隻會自添煩惱,不在乎的人和事放置不管才是真正的解脫,韓雲音這樣的人,早該老死不相往來。


    說話的功夫韓端柔來了,原是來問偲偲有沒有找到鶴鶴,偲偲未免韓端柔多想,隻說鶴鶴自己跑回金梅樓去了,舞依就是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隻是大家前後腳擦肩而過。


    韓端柔腦筋簡單也沒多問,知道鶴鶴沒有事心裏便踏實,但還是嘀咕說:“太子這些日子常來我們這裏,我母親那裏都被人問了好幾次緣故了,太子妃我是不大了解的,不過霍貴妃應該……”她尷尬地一笑,“你別誤會,我沒有鄙夷你的意思,但霍貴妃應該是不會答應太子接納你,我擔心霍貴妃那裏回頭誤會什麽,叫你受委屈。”


    “我會小心,本還擔心太子總是來,給你添麻煩。”偲偲淡淡笑著,又聽韓端柔囉嗦幾句,她才回去看孩子,轉身回來,舞依又問,“你怎麽騙她?”


    “我曾和她說鶴鶴是我領養的孩子,似乎也沒人跟她提過鶴鶴的身世,我也懶得深究,就這樣吧。”偲偲懶懶的,思緒不知道飄去了什麽地方,舞依卻追著她說,“難道今天又是太子對你做什麽了?才又嚇著鶴鶴了?”


    “那一次後倒沒再發生過不愉快的事,他一直很禮貌,隻是如今在這裏,不必金梅樓諸多忌諱,他來得比從前更頻繁。”偲偲略有些頭疼,“你知道孩子自那一次被嚇著後,就不喜歡他,每回都不給好臉色看,今天直接質問他做什麽總來,被我說了幾句就哭鬧,轉眼竟然就跑了。”


    “你倒知道她會去王府?也沒見你往金梅樓去找啊。”舞依竟帶了幾分笑意,閑閑地剝著手裏的蜜柑。


    偲偲怨氣滿滿:“當時就想該是那裏,若那裏沒有我就該害怕了,這小丫頭也忒膽大,幾時學會往外跑的,要是真被什麽人拐走,我也不必活了。”


    舞依竟撲哧一聲笑出來,但旋即又歎,“我還想著他回來這麽久不來糾纏你,難道是死心了。你快說說,你們見麵都說什麽了?”


    偲偲一副鄙夷之態,“姐姐不要開玩笑,孩子不見那會兒我真的很害怕。”


    “你倒不怕又是我騙走孩子,倒直接去王府找,你心裏想什麽?”舞依直突突一句話逼問偲偲,後者竟啞然無言。


    舞依又道:“我隱約聽邵大人說起朝廷的事,如今兩派勢力劍拔弩張,偏偏那麽巧,你夾在兩個核心人物的中間。”她握了偲偲的手語重心長道,“一定要小心啊。”


    偲偲心底一沉,她好些日子沒接觸那些做官的,也很久很久沒見過韓雲霄,對於朝廷的事漸漸知道的少了,腦袋裏的弦不自覺地鬆下來,此刻突然一下繃緊,讓她略略有些暈眩。


    “你心裏最好能明白選哪一個,不要再動搖,不然隻怕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他們。”


    禮親王府這邊,且說霍王妃端著雞蛋羹尾隨來到書房,竟遠遠就聽見鶴鶴清亮的笑聲,她悄然走到門前探望,果然見父女倆玩做一團,兒子臉上呈現許久不見的笑容,人高馬大的他竟蜷縮在地上和孩子滾在一起,鶴鶴也完全放下了戒備之心,玩累了就往梁允澤懷裏一躺,小的嗯嗯呀呀地撒嬌,大的溫和耐心地哄,這番天倫之景,竟讓霍氏看得潸然淚下。


    如是直到夜裏吃過飯,鶴鶴在父親懷裏安然入睡,霍王妃才把孩子接過來,安排妥當後笑問:“帶了半天累不累?”


    梁允澤頻頻點頭,“她真是不容易,一個人把孩子養大,我隻是陪她玩就累得不行。”


    霍王妃睨他一眼,搖頭道:“養兒方知父母恩,你生了卻不養,哪裏能懂?”言罷靜了會兒,突然又說,“就要到你父親生辰,雖然礙著國喪不能大操大辦,但我問過你父親的意思,在家裏擺幾桌宴席還是可以的。你去邀請思符來,她現在也算是侯門千金了。”


    “請她?”梁允澤不解地看著母親。


    霍王妃卻神秘兮兮地一笑:“沒別的意思,我就想讓那些人明白,禮親王府是看重季府的,別叫他們存別的心思。至於你和她之間的事,我不會插手破壞你的計劃,既然你心裏有了打算,等了這麽多年,我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年。”


    提起自己的婚姻,梁允澤委實愧對母親,一時帶了歉意的笑默默不語,霍王妃反安慰他:“娘還能活幾年,就盼著你將來能有個好人在身邊知冷暖,如今有鶴鶴我已經很滿足了,其他的你自己周全吧。”


    梁允澤自然很感激,母子倆看了會兒孩子,梁允澤突然道:“不如把韓雲音也請來吧。”


    霍王妃愣住,不解道:“我可沒打算請她。”


    梁允澤卻冷然一笑:“請來吧,她總要為自己做的那些事,付出代價。”


    翌日偲偲來王府接孩子,鶴鶴曾對梁允澤哭訴不想回家,此刻見到母親果然躲在祖母身後不願出來,梁允澤親自把孩子抱過來交給偲偲,但什麽話也沒說。


    “我家王爺就要過壽,家裏要擺幾桌宴席,思符姑娘和端柔一起來吧,沒別的意思就熱鬧熱鬧。”霍王妃卻直接在此刻發出邀請,偲偲沒有想到會有這件事,本要拒絕,女兒卻撒嬌著“媽媽,我們來吧。”,此外又牽涉到韓端柔,她一時沒了主意。


    “來吧,季府的門楣總要再撐起來。”梁允澤很實在地說,便直接替她答應了母親,“一定會來的。”


    偲偲沒再多說什麽,道聲打擾後就抱著女兒回去,梁允澤一路送到門前,鶴鶴竟依依不舍地和他招手道別,母女倆上了車遠離,偲偲也不再追究昨天的事,隻是問女兒:“鶴鶴現在不討厭梁允澤了?”


    鶴鶴鬼精靈般看著母親說:“媽媽不討厭,鶴鶴就不討厭。”


    “不許胡說。”偲偲輕輕擰了女兒的臉蛋,可卻又感覺到自己雙頰火辣辣,腦袋裏意亂紛紛,便越發不敢多想。


    回家後不久,王府便送來邀請函,韓端柔本擔心偲偲不肯去,得知她亦同往,竟高興壞了,張羅著給自己和偲偲做漂亮的衣裳,直言不諱地告訴偲偲,她委屈得夠久了,如今為了孩子為了季家,也要揚眉吐氣,好好張揚一番。


    偲偲深感韓端柔對弟弟的愛,可惜他們不能相守一生,想到父親一案,便難免心中大痛,梁允澤判定了父親的死罪,太子排除萬難為季家翻案,可她的心偏偏全給了前者,老天果然喜歡作弄人。


    時光一轉,便到了禮親王壽宴,偲偲和韓端柔盛裝打扮前往,她本以為隻是普通的宴席,沒想到竟如此鋪張,京城貴族皇室幾乎悉數到場,她從未經曆如此大的場麵,不禁有些怯場,倒是韓端柔足夠張揚,帶著她大搖大擺地走過人群。


    女眷們被安排在後花園,和男賓隔開相聚,如此倒也輕鬆自在,韓端柔驕傲地抱著兒子在人前顯擺,霍王妃也疼惜這個命運坎坷的嬰兒,幾番誇讚憐愛,叫韓端柔好不驕傲。偲偲則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她早就感覺到周遭投射來的異樣目光,不過這些年還有什麽沒經曆過,早就不在意了。


    開席不久,韓府的人才姍姍來遲,韓夫人帶著一雙兒女和家中女眷過來道賀,雖然王府和韓府的關係僵持了很久,可為了男人在朝廷上的事,女人們還是願意強顏歡笑。自在津水縣一別,偲偲今日還是頭一回見雲霄,但雲霄卻似乎沒有看他,如木偶般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就徑直離開了。


    “韓公子連個侍妾也沒有,真是好奇怪,韓夫人也不著急嗎?”


    “難道他有龍陽之好?也太奇怪了,韓府那麽大的權勢,多少女人上趕著去做媳婦。”


    “聽說他喜歡青樓女子,那個金梅樓你們知道嗎?”


    “呶……不就是那個季思符從前待的地方,聽說就是為了她,聽說好些公子哥都圍著她轉,連太子……”


    “噓,別人也罷了,太子你也敢說。”


    隨著韓雲霄從後花園消失,這些話也或多或少傳入偲偲耳朵,她抬眼看了看上座,韓夫人很不愉快地帶著女兒退下坐到了次席裏,而霍王妃那裏卻帶著鶴鶴與其他府裏的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此時突然有丫頭過來說:“思符姑娘,有客人不來,上座那裏空了席位,娘娘請您過去坐。”


    “我?”偲偲愣了愣,再抬頭去看,但見霍王妃衝自己笑著,女兒正興奮地招手。


    “聽說那孩子是慎郡王的私生女。”


    “你才聽說呐?真不知道這季思符和王爺到底什麽關係。”


    “你們瞧,韓小姐臉上跟刷了漿糊似的。”


    在閑言碎語中,偲偲離席往上座來,她今日被韓端柔打扮得極其華麗,席上女眷能與之相比者寥寥無幾,而誰又能想到這女子曾經是臉上頂著一大塊胎記的醜女人呢。


    韓雲音已然渾身顫抖,幾欲發作,被她母親在桌下死死按住了手,低語囑咐她:“她們存心侮辱你,你若跳出來,豈不是承認了?”


    這邊偲偲已到了上座,霍王妃示意她在空位上坐下,笑語盈盈:“今日的菜色,思符姑娘可還喜歡?”


    偲偲沒想到王妃會說這些有的沒的來搭話,也隻好含笑應付,此時下人送新的菜色上來,是一人一盅的翅鮑山茸羹,鶴鶴便跑來母親膝下要吃,偲偲小心翼翼地喂著,霍王妃突然看見她手腕上的桌子,心底一暖,卻不知她是平素就戴著了,還是今日特特戴來給自己看。


    片刻後鶴鶴跑回來,她便附耳悄聲問孩子:“你娘手腕上的鐲子,平時戴不戴?”


    鶴鶴回頭瞧瞧母親,眨眨眼睛想了想,點頭說:“媽媽給我洗澡時會脫下來。”


    霍氏欣然,正見偲偲看著這裏,微笑頷首很是親和,偲偲看在眼裏,不禁有些莫名。


    此時但見韓端柔起身離席,說要去給孩子喂奶,偲偲早就坐得十分尷尬,索性跟著她一起離開,避過人群,韓端柔笑道:“今兒看她們瞧你我的眼神,真真大快人心,叫她們瞧不起我。”


    偲偲卻笑:“如今是郡主心裏有了底氣自信起來,才覺得他人的目光卑微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醜妃不難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荷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荷桃並收藏醜妃不難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