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喬樂公寓出來的嘉薏幾乎是一口氣跑著到馬路上的,她無法理解喬樂為何執迷於過去,好像她之前真的和喬樂生過什麽一樣。≥


    過去的事件,本無需誰的證明,它自然在那,但如果和情感聯係在一起,缺少任何一個人的證詞,它的存在就變得虛無縹緲。


    也許,喬樂隻是想要這麽一份證詞,一份關於他那段不了了之的校園戀情的出生和死亡證明,而嘉薏卻執著於說服自己和喬樂並沒用任何的親密勾連,她實在無法用“親密”為自己大學時期的那些心安理得埋單。他們隻是朋友,比朋友好那麽一點的朋友,也還終究是朋友啊!


    喬樂的話讓她成了一個徹底無情之人,她不得不正視之前和喬樂經曆的過去,可越是添加多餘的情感進去,越是和喬樂親近,她便越本能地想要抗拒,她拒絕承認,可喬樂的痛苦卻又是如此真實甚至充滿質感,仿佛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如何能夠置身事外呢?


    那可是喬樂啊,那個如他名字那般的陽光少年,那個陪伴了自己四年大學時光的人。


    嘉薏覺得胸口悶得慌,那塊地方從喬樂家中出來就一直緊緊堵著,她覺得嗓子裏有東西極力膨脹著,逼迫著她很想說話,很想大聲呐喊,但她什麽聲音都沒有出,連呼吸都極力壓製,她害怕大喘氣,害怕恐懼感蔓延全身,於是那些所有沒有被釋放的東西忽然間就從眼睛裏出來了,晶瑩的,一顆接著一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麽哭,隻知道流淚的瞬間,那種酸楚的感覺從胸口到眼睛再到鼻子,她整個人在風中瑟瑟抖。


    她走著走著,環顧四周,舉目都是霓虹和過路的行人,她覺得自己什麽也感覺不到,無論是林驍的告白還是喬樂的質問,她覺得自己快要被人拐進他們自己的回憶裏,自己被某種力量牽引著,偏離軌道,她甚至要失去存在的意義了,她嘴唇抖著,喃喃自語地念道:


    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每個人都急於把我塞進在他們的想法裏?


    為什麽我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


    她現在急需一個依靠,在一夜之間經曆了林驍和喬樂之後,她覺得她的現在和過去通通一團糟,她需要朝那個指引著她的身影奔去,重回軌道,她需要一個支點去觸碰未來。


    她蹲在馬路上,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是馬克。


    馬克剛好在公司加班,看著嘉薏的來電,他有點意外,問道:“怎麽了,嘉薏?”


    之前說過,馬克的聲音是具有穿透力並且治愈性的,所以他一說話,嘉薏的眼淚就止住了似的,她調整著聲音,盡量不讓他聽出自己的哭腔,說:“馬克,你現在在哪?”


    “公司加班,你怎麽了?”


    嘉薏咬緊下唇,停頓了一會,道:“沒事。那明天……明天我可以見你嗎?”


    馬克皺著眉頭,一時間有些茫然,但他沒有多想還是答應了:“去你店裏嗎?”


    嘉薏對於他的回答萬分感動,點頭說道:“嗯嗯。晚上一起吃飯吧。”


    馬克想著差不多掛電話了,但是仍不放心,繼續問了句:“你真的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現在?”


    嘉薏眼淚逐漸幹了,她站起身子,笑著說:“沒有,有的話,明天說吧。”


    馬克掛了電話,他當然不知道嘉薏要和他說什麽,但他隱隱感覺得出來,不是關於店,也不是關於南濱,他望向窗外,霓虹閃爍,分外迷離。


    第二天,媛媛和嘉薏在店裏擦拭廚房用具,櫥櫃和吧台已經安置妥當,等到大的設備安裝之後,店裏就差不多可以正式運營了。


    媛媛看著身邊一副心事重重的嘉薏,不禁問道:“店裏還有什麽麻煩?”


    “有幾個鮮花供應商談崩了,估計要親自走一趟。”


    媛媛皺眉道:“就這事?”


    “怎麽了?”


    “我看你一早心情不好,可鮮花這事不是什麽大事吧,談崩了就再談唄。”她突然又想到什麽,驚訝地看著嘉薏說:“難道是……林驍?”


    說著,媛媛目光側向隔壁咖啡店,嘉薏隻好搖著頭說:“不是啦!”


    “那還好,我就知道依你梁嘉薏的個性,隻要男人不動手,你還有什麽搞不定的。”


    嘉薏笑了一下,但笑容卻十分黯淡,像是在敷衍什麽。


    媛媛想了一會,試探性的說了句:“喬樂?”


    嘉薏停下了手中的活,目光呆呆地看著媛媛。


    媛媛猜中後,也不禁歎了口氣:“就說吧,當年你是不是太有點那個……”


    嘉薏沒有說話,從昨晚到現在,揮之不去的愁苦就讓她身心疲倦到現在,她一直求索著這種感覺的源頭,可每一次往記憶深處的溯源,這種感覺都被無限放大,可卻模糊得很,她仍然定義不了這種讓她昨夜失眠今朝失態的感受究竟是什麽。


    “你知道嗎?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你們交往了。”媛媛繼續說道。


    “什麽?我們連手都沒正式拉過。”嘉薏驚訝地喊道。


    “那是因為我早就告訴喬樂,你有親密接觸恐懼症。”


    “你告訴他了?他是知道的?”嘉薏睜大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著媛媛,失聲喊道,她一連問了幾句,急著確認什麽。


    媛媛的默認讓一直困擾她的愁苦清晰了起來,她終於知道那種感受是什麽了——是愧疚、是負罪感!


    原來喬樂一直在守護她,在忍耐,甚至是付出和犧牲,而她,卻一直以友情之名安於享受,心安理得地貪戀一個少年明媚的笑,不由自主地依賴一個總能恰到好處和自己保持距離,卻又時刻陪伴自己跟前的男生,她的拒不承認無論是不能承認還是不願承認都讓一個名字帶著“樂”字的少年從過去到現在遭受痛苦。


    媛媛繼續說:“其實畢業聚餐那晚,他是想和你告白的,你回來喝成那樣,我問你,你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我還以為你答應他了呢,立刻給他了短信,誰知……唉,這麽多年,他還是沒好過來。”


    “真的嗎?”她低聲說道。


    這麽說來,她的罪過不僅僅是對一段友誼的背叛,而根本是在毫無顧忌地漠視和踐踏一個人的真心。


    下午比上午更冷了些,有風,有雨,有無邊的烏雲。


    媛媛走了之後,嘉薏一個人在店裏試著機器,她從袋子裏掏出一把茉莉花,泡在水裏,等著幹花慢慢舒展開,但她人幾乎是漫無目的一般,失神地看著水裏的一切,甚至有人進來了她也絲毫沒有覺。


    “如果我現在要翻錢櫃的話,估計至少能安全逃到馬路對麵的車裏。”來的人是高瞿,他看著嘉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故意打趣她。


    嘉薏緩緩回過頭,不知何時,她對於高瞿的突然出現早已習慣了,緩緩抬起雙眼,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又來辦事?”


    高瞿依舊站著,手裏擺弄著櫃台上的杯子,卻忍不住盯著她看,說道:“嗯,我想我來的一定很是時候吧?”


    “為什麽這麽說?”


    “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大概我可以陪你說說話?”他試探著詢問道。


    “謝謝,不需要。”她冷冷地拒絕,轉過身子將花撈起瀝幹水份,將它們放到一個更小的盤子裏。


    “那麽……我可以問你問題嗎?”


    嘉薏將手裏握住的湯勺用力摔進水池裏去,那著實把高瞿嚇了一條,但他仍表示鎮定地看著她,嘉薏隻好歎著氣,說道:“好吧,問吧。”


    “周六那晚你沒事吧?”


    “我很好。”她冷冷地回應。


    高瞿點點頭,笑著說:“可是喬樂家裏生了很多的事。”


    喬樂的名字一從高瞿嘴裏說出來,嘉薏便敏感地把身子轉了過去,她背對著高瞿,小聲地問著:“他對小茵火了吧?”


    “看來你是知道的。”


    她依舊沒有回身,重新衝洗幹淨湯勺,又拿來器具將茉莉花搗碎,依舊小聲地問著:“她沒事吧,小茵?”


    “眼睛紅腫卻還是不離不棄照顧醉酒後的喬樂。”


    “那……至少還不是很壞的結果啊。”她慘笑道。


    “在你看來,因為你的緣故讓一個小女孩無辜被男朋友指責最後她還絲毫不追究地照顧那個男人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咯?”


    嘉薏根本無心把這杯東西繼續做下去了,她心裏也痛苦,也不知所錯,她隻盼著馬克快點來。


    高瞿看著獨自站在後麵的嘉薏一點反應也沒有,想著也許自己說話太重了,便隻背過身子幹咳了幾聲,又繼續問道:“不過,你也難受吧?”


    嘉薏的眼淚一點一滴地積著,高瞿的話險些讓它們滑落下來,但她強忍著,她一直都在強忍著,她不想馬克看見她的時候,她是如此的黯然神傷。


    “我知道你也是無辜的,都怪喬樂那家夥。”高瞿憤憤地說道。


    嘉薏立刻轉過身子,桌子上的碗盆搖搖欲墜,幾乎下落,她哽咽道:“不是的,不要怪喬樂,怪我,都怪我!”她忍著的眼淚就這樣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高瞿見狀有些意外,但他也不忍心再說什麽了,默默遞上了紙巾,用手輕拍著她的肩膀。


    她雖哭著,卻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肩上,隔著薄薄的針織衫,她還是感覺到了觸碰的溫度,從他的指尖傳遞到她的後背再到她的胸前,她多麽希望這股熱量可在她的身體多停留一陣,但她沒有,她抬起頭,朝洗手間走去了。


    回來時,高瞿已經坐在椅子上了,他在仔細看著今天一早印製好的菜單和宣傳資料。看見嘉薏從洗手間,他立馬站起身來,很是關心:“你還好吧?”


    嘉薏點了點頭,強顏笑著說:“謝謝。不過……高瞿,我希望不要責怪喬樂了,他有他的苦衷,還有……你要好好愛護小茵,她也很不容易。”


    “我會保護好她,那你呢?”


    “我?我很好啊!”


    “那我剛才看到的是什麽?”


    嘉薏低頭,沒說話,她繼續弄著透明容器裏茉莉花。


    高瞿剛想說什麽,門外突然有人進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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