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有侍女前來添茶,隔著嫋嫋升起的煙霧,小青雲淡風輕的俊秀麵容看上去仿佛不太真實。


    君卿從側麵瞧著他,眉間淨是疑惑之色,默了一默,她又回過頭來看著莫邪,問道:“爹爹此話是何意?”


    難道是在指小青有對付天帝的辦法嗎?


    君卿輕搖著頭,似乎還是不能相信眼前無論是腦袋還是臉上俱是寫著不靠譜三個字的人,果真能讓莫邪也束手無策的天帝退避三舍?


    莫邪大約是看出了眼中的疑雲重重,笑嗬嗬端起手邊的茶盅,朝著小青的方向客氣敬了敬道:“我這位師弟向來喜歡在深山老林中修煉,你沒有見過他,也不稀奇。”


    君卿詫異,師弟?


    小青是爹爹的師弟?


    腦子裏驀然嗡嗡亂響,轉念又聯想起小青在山穀之中,的確也曾屢次被她的赤劍所傷,卻最後皆能安全無恙。


    她怔怔的看著視線內的小青,仿佛暫時不能接受這一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青驟然捏緊了杯子,似是沒預料到莫邪會如此輕而易舉的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由此他愈發肯定,莫邪此舉必然是破釜沉舟。


    他是在示意自己,若是想留在君卿身邊,就必然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來。


    但是小青最忌諱的便是無端卷入三界紛爭之中。若是以前,他當然不會把莫邪這番話放在心上。但如今莫邪以君卿要挾他,擺明是掐住了他的死穴。


    君卿問小青:“你真是我爹爹的師弟?”


    小青被問的一時語塞,竟是半晌無言。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君卿才稱得上是妥協。


    若是他貿然回了句是,隻怕君卿會理所當然把這一路上的種種當作是他別有用心的欺騙。他好不容易在她心中的那一絲信任很快便會不複存在。


    但是他硬著頭皮想撒謊,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思量再三,他正了衣襟,端凝著君卿道:“是,我記得在仙女峰時我便說過,我叫夜言,那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君卿眸底一震,恍惚記起,小青這個名字的淵源還與她有些幹係。當初在十裏林中時,她見到小青與自己師父相似故而刻意接近他,後來詢問他名字無果後,便隨意給他取了個名字,喚作小青。然後就一直這麽稱呼過來。


    若是按照此理分析,倒是也算不上他在騙她。


    可君卿還是覺得十分憋屈。


    就想是你準備了一肚子質問的話,對方卻回了一句:“你當初也沒問。”


    是啊,她反而成了沒道理的那一方。若說十裏林中她不仔細詢問,是想著一旦離開林子,從此四處分散,名字和身份不過是個代號,也沒那麽重要。


    後來小青在山穀中找到她時,在仙女峰自稱夜言之時,她明明有那麽多機會問個清楚,饒是她自己一次次的錯過了。


    君卿有火,卻是無名之火。


    衣袖下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君卿終於明白有口不能言是何種滋味了。


    小青知道突然把這個消息告訴君卿,她定是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他看向君卿,言辭懇切道:“誠然我並非是誰的師弟,我便是我。至於名字,你喜歡稱呼我什麽都可以。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做你口中永遠的小青。”


    聽完這番話,君卿的心又豈能不起一絲漣漪。


    瞳孔卻是十分克製著,波瀾不驚道:“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隻是……”


    支支吾吾,她饒是沒把後麵的“隻是你轉眼成了我叔叔,總是太難以置信”這句話說出來。


    叔叔?君卿上下打量了一眼小青,怎麽看他都不像是自己的叔叔。


    他看上去那麽年輕,出眾的五官,欣長的身姿,氣度風華,如冬雪紅梅,傲然清高,冷漠清逸。


    在旁的莫邪從中打斷他們道:“你們的事可以慢慢再聊,眼下最重要的是魔界,是如何保住魔界。”


    小青本就因著莫邪方才要挾他的口吻十分不爽,這會子更沒給他好臉色道:“師兄的修為當初在我們三個人中也算的上是上乘,怎的如今被一小輩打成了這幅模樣,何苦還死守著這魔界,不如拱手讓人,自己也落了個清閑好了。”


    看了眼君卿,他又抬手抿了口茶,道:“像我這樣也不錯,遊曆四方,想做什麽做什麽,多麽自由自在,何必把自己捆綁在所謂的權利至高處,最後你又能得到些什麽呢?”


    莫邪懶得聽他說教,直接了當一句話:“你幫我還是不幫我?”


    小青牽強一笑:“看來你還真是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話音落地,莫邪豁然起身,冷冷笑道:“放在心上?你告訴我怎麽把你的話放在心上?我魔界妖魔千千萬,你要我拋下他們,自己去風流快活?我對得起這些跟隨著我誓死殺敵的兄弟嗎?”


    大約是剛剛力度過猛,身上的箭傷被拉扯,莫邪痛苦的呻吟了兩聲,無力的用手撐著幾案,側臉上滲出細微的汗珠。


    小青輕瞥了他一眼,道:“你自認為你修行萬年,但是也別忘記,我們這種人,再漫長的歲月也是有盡頭的。而天帝他不同,他是長生不老的。就憑著你現在這副殘軀,你拿什麽跟他鬥?”


    莫邪已經被他幾句話嗆的麵色驟變:“既然你無心幫我,那就請你現在離開魔界,免得日後說是我拖累了你,倒是師父再來責罰我,我可是擔當不起。”


    小青一下子悟過來他的意思,他這種時候除了君卿也隻能拿師父來壓製他了。


    隻因著他們師兄弟三人中,小青與適俗仙尊是最親近的,平日裏也極其聽仙尊的話。仙尊常常教導他們,師兄弟一定要相親相愛,若是師兄亦或者師弟有了難,另外一人不看見則以,看見了決定不能坐視不管。


    莫邪的一番話實在是把莫邪逼到了牆角。


    他一旦說出不願相助的話來,無論是於情於道,他都會把小青數落個狗血淋頭。


    還是那句話,以前他不在意這些,他不在乎三界中那些虛偽的名聲。但是如今,他再也無法淡淡一笑,視若無睹。這關係到君卿,的確他是君卿的爹爹,縱然是為了君卿,他也隻能答應:“好,我可以幫你。”


    莫邪會心大笑了起來:“有了師弟在側,我頓時覺得自己仿佛是生出無數個左膀右臂來,這下便是那天帝小兒來搗鬼,我也不懼他了。”


    小青斜睨著師兄道:“他不過是個修行千年的天帝,與你的修為差之甚遠,為何你會屢次在他手下失利?”


    莫邪歎了口氣道:“還是我顧慮不周詳,沒想到他是個手段如此狠辣的人。”


    小青頜首,卻又道:“那為何白華在時,他又奈何不了白華?白華的修為尚不如你。”


    “這我便不知道了。”


    莫邪是真的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也不至於用自己女兒的名義來威脅一個非魔界中人來相助於他。想起來,他都覺得十分丟人。


    可這種危急時刻,多一個像小青這樣的人,他們魔界就多一分保障。


    上次派去天宮的一些妖魔,俱是魔界的心腹。他們此次沒有順利返回,隻怕也是不可能再回來了。魔界正值用人之時,即便是卑鄙一些,莫邪也隻能這麽做。


    在三界中摸爬滾打了這麽久,君卿縱是還摸不準每個人的習性,卻也能從莫邪與小青的言語裏看出他們彼此的目的來。


    莫邪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魔界。


    而小青的目的……君卿猶豫了,真的是她嗎?


    她還是難以置信,堂堂適俗仙尊的弟子,何必為了她來委曲求全。


    自從知道了小青的真實名字正是夜言後,君卿也在腦海裏搜索了半天跟這個名字有關的內容。別說,還真的讓她找了一些。


    據回憶,當時在仙宮時,提起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戰時,就曾有人也順道提過這麽一位。而君卿那時候還是天界的百花仙子也時常聽說過這個名字。


    不過當時關於此人的傳聞,也隻是他乃當今天帝和魔君共同的師弟,因著不願沾染上三界恩怨,才選擇了避世在十裏林中。


    那時候天妃來暗示她可以有辦法救墨之時,也曾說過,虛空山的主人正是銀狼夜言。


    君卿怎麽也沒想到,她在十裏林中為了找他幾乎丟掉了半條命。而他竟然早已出現在自己麵前。


    她不知是該感慨還是要懊悔。


    感慨自己當初抓著他不放的選擇是多麽的明智,懊悔她竟然和小青相處了這麽久,卻是此時方知。


    看來他掩飾的還是太好。


    小青卻是未知可否:“非也,然是你太容易相信別人。所以對於別人的來曆和其他不去深究,這樣的性格,也容易給自己招來大禍害。”


    這話雖是不太中聽,但卻是十分在理。


    君卿也明白,她就是太容易相信才會一路被人牽著鼻子走。


    比如天妃對她說,十裏林中的神仙可以救回白華,她便完全失去理智的去了。最後險些連累一眾人皆是喪命。


    如果沒有她當初的莽撞,或許也不會有之後的這一切。身後驀然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聲,君卿回過神,循聲望去,卻見莫邪手扶著胸口,痛楚難耐的從口齒間吐出一口血來。腥臭味飄蕩在空氣中,君卿注意著莫邪愈是麵如土灰的樣子,當即轉頭看向小青道:“到底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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