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內靈氣氤氳,朦朧蒼翠之間,似是蒙上了一層若隱若現的麵紗。靈氣隨著小風在翠色間浮動,半空中似是有潺潺水流叮咚作響的聲音,伴著遙遙深處竹屋門口掛著的骨頭風鈴,如是一曲靜謐安寧的空竹歌謠,饒是惹的白華也不禁側耳細聽。


    聽了一會,他的唇邊泛起了恍若從來未至的笑意,不過匆匆之間,仿佛更像是一場幻象,他手指輕輕柔柔的撫摸著君卿的光滑的墨發,俯首帖耳道:“你剛才聽到了嗎?那曲子實在是好聽,比我聽過的任何歌謠都要好聽。”


    頓了頓,他又似是意識到了什麽,突然又道:“不過定然是比不過你的,我相信等你醒來了,唱起歌來,肯定要比這神來之曲還要好聽,對不對?”


    君卿微微抿著唇,雙目始終不曾睜開。


    白華卻是也並沒在意,仍是顧著的繼續喃喃道:“吶,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我的說法了?”他順手捋著君卿的長發至耳後,無比認真道:“那我們就說定了,等你再次醒來了一定要給我唱支歌謠聽。”


    五百年後,難得白華有如此的時機能這般靜靜的瞧著她。猶如蝶翼的睫毛輕輕垂下,借著竹屋外淺淺淡淡的日光,在眼瞼上留下好看的陰影畫。


    白華想,或許就這樣一直的陪著她,未嚐也不是一種幸福。


    君卿若是醒過來,還要麵對他,麵對莫邪。她就這麽的睡著,一切的紛擾都將不複存在。而對於白華來講,能時時刻刻的守著君卿,時時刻刻的見到她。在此生裏,在大劫之後,他已經惟願足矣。


    他把自己的臉與君卿的臉貼在了一起,腦海裏回憶的皆是與她相知相識相遇的前世今生。


    卻是正想的入迷,一陣劇烈的晃動讓坐在竹屋內的白華和君卿都不由的身子也跟著晃動了起來。白華不得不又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手上卻是始終不敢放開君卿。


    既是擔心一旦離去,她興許會不小心受傷,亦是擔心,這一次再放手,他日後說不定永遠也再難見到君卿了。


    任憑竹屋外地動山搖,任憑竹屋的頂部已然有碎裂的痕跡。白華卻似是一座萬年雪山,緊緊的把君卿護在自個兒胸膛,巍然不動。


    大約是覺得眼前亂七八糟的場麵有些紮眼,白華索性閉上了雙眸,隻管抱著君卿,屏息凝起了神。


    竹葉草外的招搖山上。


    莫邪還在一次次的嚐試著用法力攻擊著竹葉草,想要衝破在外縈繞不散的那團黑氣,進入幻象之中。他一心想著,如今這種境況,於君卿單薄的魂魄來說,委實太過危險。他定是要不顧一切也要把她帶離魔宮,先找個安全一點的棲身之所才行。


    可事情卻遠非他想象的如斯簡單。


    他倒是浪費了不少的靈力了,可這團黑氣卻依舊的堅硬如玄鐵,紋絲未動,不曾因莫邪強烈的攻勢撼動一分一毫。


    莫邪不禁詫異,這黑氣到底是何來由?


    沉思了片刻,他忽的抬頭道:“莫非是白華?”


    轉念卻又極快的否定了剛剛的想法。不可能,若是白華,他怎的會來到竹葉草之中,而且此處極為隱蔽,又是幻象所致,除了他,誰還能知曉其中的秘密不成?


    他冷笑,大約是他想多了。白華的修為他還是了解一些的。縱然是發生了方才所有怨氣匯聚之事,他也不認為白華有力量可以衝破一切障礙去往君卿的魂魄所在。


    排除了白華所為,莫邪雙手負後,不由又開始思索起其中的究竟根由。


    正是想的毫無頭緒之際,耳邊倏然有一道急切的密信傳來道:“啟稟魔君,天界派遣了咱們的左護法來攻打魔界結界入口,已經有不少魔兵表示,馬上就要抵抗不住了。”


    莫邪遂睜開雙目,眸心一冷,道:“左護法,你是說冷劍?”


    方才稟奏的小妖如實道:“是,正是冷劍護法。”


    莫邪眉頭驟擰成一團,冷冷的道:“我知道了,我會馬上派人去支援你們,你讓守衛結界的魔兵們再堅持一會。”


    小妖卻是有些顫抖的催促道:“還請魔君再快一些,左護法對我魔兵的布陣之法十分熟悉,早已了然我等的缺口所在,隻怕不消一刻就要攻破結界了。”


    莫邪“嗯”了一聲,隨後命令一些老護法連同白華昔日的心腹們一同前往結界處,緊接著又留下了兩名修為還算上等的妖魔,命其守在招搖山下,沒得他的口令,不準放任何人上去招搖山。


    兩個蛇頭人身的妖魔,哼哈兩聲,便是猶如兩尊門神,各持一板斧,威風八麵的守在了招搖山下。而莫邪則是隨著其他的妖魔一同去了結界,不是為了別的,他就是要親手除去冷劍這個叛徒,替他無辜死去的女兒報仇雪恨。


    來到結界口處時,魔兵們已然被冷劍打的團團轉,沒了半分力氣。一聽到後麵有救兵來到,更是完全喪失了戰鬥力,不過瞬間,皆是被冷劍手中長劍橫掃,倒成了一地。


    莫邪強忍著眼底的怒火,笑著同他打起招呼道:“不愧是魔界的左護法,果然還是有些手段的。”


    原本跟隨在冷劍身側的幾名神將,一見這種情形,紛紛把手中的兵器對準了冷劍,顯然是上麵已經有人吩咐過,一旦冷劍中途叛變,殺無赦。


    況且他已經先是衝破了結界,為這些神將們省下了不少力氣。接下來要全心全意的對付魔界的魔君,冷劍的這點修為在他們眼中,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因此,於他們而言,冷劍也就沒了可利用的價值,隨時可除。


    站在身前的冷劍感知到了近在咫尺的殺意,卻也隻能頭也不回,用眼角掃了下後方,硬著頭皮,握住長劍,指向莫邪道:“今日,我便要取了你的性命,為天帝立功。”


    冷劍明知,他不過是天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於無人看得起他這個魔界的叛徒,也無人可信任於他。但眼下為了自保,他還是要佯作忠心耿耿的模樣,搶先衝莫邪殺去。


    他的那點微末本領,在莫邪看來,根本算不得什麽。果然他方抬了抬袖子,一陣狂風乍起,冷劍還未飛身上前,饒是被風沙突地向後吹翻,整個人栽倒在了泥土之中。


    魔界的泥土也與三界中任何一處不同。就連泥土中也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道。


    冷劍正是為此不禁作嘔,卻聽到腳邊的幾位神將略帶嘲諷的意味,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還是什麽魔界的左護法,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另一個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昂著巨大的鼻孔道:“我就說天帝根本不需要用這些魔界的狗,想來他連原來的主人都能狠狠的咬上一口了,他日未必不會成我天界禍患。”


    羞辱感和不甘心湧上心頭,可冷劍能做的卻也隻是趴在肮髒的泥土裏,再也爬不起來。他把頭深深的埋在黑黝黝的厚土之中,隻盼著自己再醒來時,一切還是他與白華肝膽相照的日子。


    這世上,仿佛除了白華,再也無人真正把他當作了兄弟來看。冷劍後悔極了,他後悔當初就不應該為了性命為了討好莫邪來背叛白華。他相信,隻要他還跟隨著白華一日,今日白華也定然不會看著他受盡如此羞辱仍是袖手旁觀。


    而之後無論是莫邪還是天帝,無非隻是一心想著利用他罷了。他為了保住這條小命,做了太多違心之事,如今他卻竟是不再怕死了,又重新握起了那柄長劍,一點一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立定在幾位神將麵前,雙眸含恨,反手朝著他們殺去。


    幾個神將沒料到冷劍果然敢陣前倒戈。他們剛想出手,卻聽嗖的一聲,一支赤色的箭帶著急風,穩穩的刺中了冷劍的心脈,冷劍當場斃命,臨死之前,隻說了兩個字,白華。


    因著這一箭來的極為迅猛,冷劍甚至沒濺出半點血,衣裳幾乎整潔的向後倒了下去。他大睜著雙目,嘴也大張著,似乎實在還有太多的話想講,卻都隻能隨著血肉之軀消失在半空中。


    魔者,死即煙消雲散。


    他們不會有輪回,死亡便等同於永遠的塵埃落定。


    縱然所有妖魔在化為人形之初,都是識得這個道理的。可親眼看到昔日裏威風堂堂的左護法魂魄退散的真實場麵,饒是俱駭。


    不過又因為莫邪在場,不得不強忍住心頭的恐懼,努力的拿著兵器,擋在結界之前。這些魔兵們清楚,一旦他們倒下,整個魔宮或許一個個都要麵臨方才的那種慘景。


    他們不想死,也不想朝夕相處的兄弟們死在他們麵前。所以他們隻能搏殺,為了性命,與這些高高在上的神將們搏殺。


    大約是見到魔兵的氣勢一下子被點動了。幾個神將竟也不知怎的生了可怖之心。他們向後不斷退縮著,卻是寸步不敢踏前。


    冷劍死了,是被一支赤色的劍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殺死的。


    在這幾位神將尚未確定對方是敵是友的同時,他們隻能先靜觀其變,不敢貿然出手。


    偏偏越是懼怕,越是容易撞上。接連幾聲齊齊發出的長劍貫穿疾風的聲音響徹在魔界上空,幾個神將被嚇的個個麵露青色,兩股戰戰,堪堪揮動著手中的兵器,以作示威。


    可此時他們的示威,卻像極了病怏怏的野貓,毫無任何攻擊力。


    魔兵們看到這番場景,士氣越發高漲,紛紛高喊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一時間,呐喊聲震耳欲聾。擾的神將們更是膽戰心驚,不戰自降。


    莫邪命令幾個魔兵把這些神將囚禁在魔宮的碧清池中,又用靈力封禁了幾個神將的仙力,同時沒收了他們的兵器。這樣一來,這些早已嚇破膽的神將們更加喪失任何還手之力,任由魔界宰割。


    魔界首戰告捷,魔兵們越發擁護莫邪為魔界的魔君,顯然已經忘記了昔日裏那個同樣為了魔界九死一生的白華。


    冷劍背叛了魔界,死有餘辜。為了給天界一個下馬威,莫邪命人將他的屍身送出了結界外的一顆大槐樹上,在烈日下暴曬。


    並且要所有的小妖在魔界外的山腳下大喊口號,一日殺一神將,七日之後,要用天界來填滿碧清池。得到消息的淵守天君一下子坐不住了。這是公然挑釁天界,若是此時還不出動,豈非是太過畏懼魔界,丟了天帝的顏麵。


    淵守天君當即下令,所有天兵天將做好準備,嚴陣以待,準備隨時進攻魔界。


    卻是在下達指令之前,搶先被同行而來的羽蕭上仙攔下。從天界來到魔界後,一路上羽蕭上仙從未說過一個字,更是連同他親自向天帝求情的冷劍也沒搭理。隻是如同影子一樣默默的跟隨著淵守天君,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仿佛他這位上仙並不存在。然他在這種時候,突然開口,淵守天君不禁好奇,他意欲何為?


    羽蕭倒是相當客氣敬重的朝著淵守天君拱手作揖,接著稱了句:“嶽父大人,”淡淡道:“小婿隻是想著讓我先去魔界探一探虛實,再做打算。”


    雖說是羽蕭和紫玉成親已然兩日有餘,可他從未在任何時候尊稱他為嶽父,一直如同之前喚他天君,這的確也是天君十分不滿意他的地方。此番他竟主動如此恭敬稱呼,饒是令老天君眉開眼笑,不禁心胸也豁然寬敞了幾分,耐心的聽完他的所言後,又極其耐心的回複道:“並非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那莫邪老兒他詭計多端,為父也是擔心你此去出了什麽差錯,屆時我也該如何向紫玉交代。”


    看來,戰場之上,這位老天君卻仍是記得在天宮中答應女兒之言,著實是為他這位不怎麽合格的女婿處處設想。


    羽蕭低頭,表示領了老天君的情,緊接著卻是不急不緩的解釋道:“小婿隻是剛剛收到派出去的比丘鳥來報,幾位神將之所以會被擒,俱是因著有人在結界入口那裏設下埋伏,暗放毒箭。而那魔界的冷劍,正是被一箭射中了咽喉斃命,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此人箭術竟然能如此高超,可曾查探出到底是何人?”


    羽蕭搖搖頭,如實道:“尚未查探出是何人所為,正是如此,小婿才要深入魔界之中,一探究竟。想必此人若非是我天界中人,定然是魔界的妖魔無差了。”


    淵守天君深思熟慮了良久,並不急著反對,仍是點著頭道:“你所言也非虛。若真是有如此射箭高手埋伏在魔界的結界處,對我天界而言,委實危險。”


    羽蕭聞聽此言,才剛要順著淵守天君的話再提出前去魔界一探之事,饒是被他擺擺手,笑嗬嗬的拒絕道:“但是我可以派別人去,隻有你不行。”


    羽蕭有些心急,麵上沒表露出分毫,謙遜言道:“還請嶽父大人告知為何不行?”


    “因你是我女兒的夫君,我要為她負責。”


    羽蕭眉宇一擰,神色瞬變道:“嶽父大人,我們此番是奉了天帝之命,來斬殺魔界,絕非是來此遊戲。魔界危險重重,你我皆知。而天界中,能有把握潛入魔界中的也就有那麽寥寥幾人,我又是其中對魔界研究最深的人。小婿認為,讓我前去魔界比任何人都要合適。”


    這次,淵守天君卻是意外的沒有說話。


    羽蕭也不再繼續發言,選擇了默默的靜待。他知道,若是他在強行與天君爭執下去,最後的結果也隻能是不歡而散。他不願讓天君的一番好意反遭失落,隻能勉強嚐試著同他講道理,希望他能明白他真實所想。


    淵守天君想了很久,回過頭,漠然對他道:“你堅持要前去魔界,單是為了天界,還是想要去見那魔君的女兒?那個背叛天界的妖女?”


    “他不是妖女。”羽蕭幾乎是下意識出聲便去反駁老天君。等到話音落下,他又像是才尋思過來,又趕忙俯身致歉:“是小婿莽撞了。隻是您口中的這位妖女與小婿乃是生死之交。”


    他的語氣平靜的仿佛在說一件十分簡單隨意的小事,然,字字清晰,分明又是在提醒著對方,他與君卿之間的關係是生死之交,深沉厚重。


    他不可以說出這番話來也便罷了,一想起,紫玉頭段日子正在為羽蕭和君卿之事日夜憂心,後來二人被擒,她又跪倒天帝麵前,苦苦哀求,才留下了羽蕭的仙位和小命。如今,他不想著如何報答他的女兒的也就算了,竟還心心念念的想著其它的女子,這名女子還是魔界莫邪的女兒。


    淵守天君怒斥:“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頓了一頓,他突地想起,這是當著全部天兵天將的麵前,故又收斂了眉宇間的陰戾,壓低聲音嗬斥他道:“虧得我女兒處處為你著想,還特意囑咐我,讓我對你多加照拂。卻不料,你竟是如此卑鄙小人,轉過頭,就要去魔界尋你的老相好。”他氣的指著羽蕭的鼻子,漲紅著脖子罵道:“你到底是來鏟除魔界的,還是來找情人約會的?你可別忘記了,她是莫邪的女兒,而你是我淵守天君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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