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幽幽的掛著淺淺的半輪月牙兒,月牙兒旁邊稀稀疏疏的幾顆星辰,散落在寂寥深沉的天空中,仿佛襯托的越發伶仃渺小。


    一陣風帶過,樹枝空空晃蕩了兩下,冷冷的銀輝下,影影綽綽,形狀有些恐怖。


    洞外的冷劍用手撫著側臉,掌心靈力修複著方才被割傷之處,眉頭緊鎖,似是略有所思。而洞內的人驟驚擰眉,卻是沒想到,眼前滿身是血的臉,不是白華的臉,而是他女兒君卿痛苦到變形的臉。


    “君卿……君卿……”莫邪抱住了即將倒下的君卿,手心的靈力不斷的從她的背部傳出。似乎怎麽傳也彌補了他對女兒的愧疚。


    而扔站在原地還未反應過來的白華,卻是目光呆滯的注視著前方的一小塊地方,依然還沒回過神來。或許從內心深處來說,他更不想醒過來,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理智卻是在不停的提醒著他,君卿倒下了,君卿倒下了。


    倒下了……


    白華記不清楚,君卿是什麽時候擋在他身前的。仿佛就是那麽一瞬,他想用力的推開他,但是君卿把全部的靈力用來跟他對抗。她就那麽不言不語的站在他身前,沒給他片刻阻攔的機會,生生替他擋下了冷劍的那一劍。


    他低下頭,眸中動容:“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那麽傻。”


    而此時此刻的君卿麵色蒼白如紙,原本衣裳已然辨不清顏色,滿目可見的好似是除了刺目的紅,嗜血的紅,再無其他。


    白華有些怕了。他怕那些紅最後會毫不留情的帶走君卿。


    上次君卿中毒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斯害怕過。那時候再不濟也隻是中毒,白華還有計可施。可眼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他不顧一切的衝去了山洞外,揪扯起無力坐在洞外的冷劍,抽出他方才用的那把劍,對著他就是一通亂砍。


    是了,沒用任何的靈力,隻是盲目的去砍。


    以至於冷劍稍稍用了些法力,就輕易的躲避過去。他訝然問:“你沒死?”


    瞳孔中的白華麵目可怖的好似是一方發了瘋的野獸,比野獸更加讓人膽戰心驚。他的眼睛裏再無澈黑,取而代之的是渾濁的血色。


    冷劍還來不及問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白華的劍已然朝著他不斷的砍去。一劍一劍,他好像在發泄著什麽,大約是劍鋒太過淩厲,冷劍腳下一滑,一個沒站穩,劍尖已然抵在了他的喉嚨之上。


    “啊……”


    白華咆哮似的的在冷寂的夜空下一聲悲叫,體內巨大的疼痛已然把他折騰的再無一點力氣了。他寧可自己去死,也不能忍受君卿替他去死。


    君卿是為了他才會死的。是替他死的。這才是讓他越發痛不欲生的真正原因。


    他惡狠狠的瞪著冷劍,頃刻間似乎就能把他在雙目中挫骨揚灰。可是哪又如何,冷劍死了,君卿就能活過來了嗎?冷劍死了,無非是多上一條性命罷了。


    他把劍仍在冷劍的身上,神采全無的轉過身去,蒼涼的背影仿佛瞬間把這幾百年來的歲月勾勒出模樣,凝結在了他的鬢角,生出絲絲銀發,比月色還要清冷淺淡。


    白華不知是怎麽又回到山洞之中的,隻知道當再次看到君卿毫無血色的坐在他麵前之時,心頭驟然一痛。當即從喉嚨裏吐出一口血來。


    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勢,他立刻走上前,坐在了莫邪另一側,也開始把所有的靈力源源不斷的輸入君卿的體內。


    可是無用。


    一點用也沒有。


    靈力最後都又順著血液,從她胸口的窟窿裏,一點一點的流了出來。


    莫邪額頭滲出了細汗,卻仍是不死心的繼續輸送著靈力。白華眼看著君卿越來越虛弱,他越來越抓不住,不由大聲的喚著她的名字。


    不知是靈力起了作用,還是白華的喊叫起了作用。君卿手動了一動,竟然便真的蘇醒了過來。


    原本的唇上已然沒了血色。雙眼墨黑的好似是兩口毫無生氣的空井。白華和莫邪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君卿,你感覺怎麽樣?”


    莫邪略是不悅,卻是沒工夫看白華一眼。目光直直的凝著君卿,眸中充滿了愧色,道:“對不起,君卿,都是爹爹不好,爹爹不該做這種事,不該不為你考慮,是爹爹對不起你,爹爹錯了。”


    君卿搖著頭,強笑著抓住莫邪的衣袖道:“爹爹,是……君卿……對不起……”


    她一邊說話,一邊咳個不停。咳的力氣大到似是隨時要把她體內所有的鮮血咳出來一樣。莫邪又是心疼又是自責的拍著她的背道:“別說話了,你別說話了,爹爹這就來救你。”


    又是一陣淒厲的咳嗽聲。


    冷劍也聽到了洞內的異常,聞聲從外麵趕了進來。當他看見眼前一幕之際,神色間淨是難以置信。君卿她……君卿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轉過頭,看見白華憎恨的眼神,再回過頭,看到莫邪隨時一副殺人的模樣。咽了口口水,他瞬時明白了過來,饒是越發的難以置信。


    “怎麽會是君卿,我明明看到是白華是白華的……怎麽會是君卿……”


    他低著頭,喃喃自語著什麽。抬頭間,本是想跟莫邪解釋些什麽,可不經意間注意到莫邪陰冷的麵孔,卻是不由自主的向後退縮了兩步,轉身跑出了山洞。


    莫邪本是想一劍殺了他,可現在但凡有一絲的靈力他都隻想輸入君卿體內,故而也隻能暫時放過他,等到日後再同他算賬。


    白華俯身注視著君卿,小心翼翼的問她哪裏痛?


    君卿嘴唇動了幾動,含糊不清的不知在說些什麽。白華順勢把耳朵湊近她的唇畔,才真正的聽清楚了她艱難吐出的一句話。


    “不要殺白華,不要殺白華……”


    隻有這一句,身負重傷的她,心中念的始終這麽一句話。


    莫邪也十分清晰的聽到了她的這句話,餘光中瞥了眼強忍著情緒的白華,他心中對君卿的愧疚之意越發加深。


    為了讓君卿安心,他歎了口氣,開口道:“我可以答應你不再下手去殺白華,你可以答應爹爹,這次一定要撐過去好嗎?”


    君卿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隻好動了動睫毛示意她聽到了。白華見君卿還有求生的意識,又開始給她不停灌輸靈力。


    可與之前相同的是,靈力俱是汩汩的流出體內,化為虛無。


    白華有些慌了。腦子裏除了不停的輸送著靈力,再也很難冷靜下來的想到其他的辦法。莫邪眼睜睜的瞧著女兒的靈力不增反減,頓時感覺好似是馬上要失去了什麽,不斷的握緊她的手,呼喚著她的名字。可是這次,她卻是緊閉著雙眸,一丁點反應也沒有。


    直到她停在莫邪手心的手終於從半空中徑直的滑了下來,白華唇峰緊抿,喉頭一甜,又從胸腔內噴出一大口血來,眼前一黑,人也昏睡了過去。


    莫邪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君卿,他多麽希望她能再次睜開眼睛,再給他一次機會聽她喊一次爹爹。


    他們父女剛剛重逢,轉眼卻是生死之別!


    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什麽魔界魔君的位置,對於他來說,都不重要了。他隻想要他的女兒。他常常想,此生他已然是對不起君卿的母親了,隻能把所有的愛再給到君卿的身上。


    他隻是希望她能活的開心快樂。他隻是覺得白華不會讓君卿真正的幸福。可他沒想到,真正摧毀了她所有快樂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若非是他想殺白華,君卿也不會不顧一切的擋在他身前,一命換一命。直到臨死之前,她還心心念念著白華的安危,莫邪不禁恨,這個白華到底是有什麽好,為何把她害到了如斯地步,她卻還是無怨無悔。


    冷冷的看著昏迷中的白華。莫邪抬起了手掌,隻要他一狠心,這一掌完全可以殺了白華,正好也可以讓他陪著君卿一起去了,左右君卿這麽惦記著他,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掌心在半空中停留了良久,他饒是狠不下心。是啊,殺了白華固然簡單,可君卿生前他已然對不起她了,如今她唯一的心願是希望他不要殺白華,他又如何能再讓她不得安心。


    一陣異香忽的蕩起,莫邪回過頭來,正是訝異。卻見懷裏君卿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從腳到頭正一點點消失。他不停的抓著那些飄蕩在空中的星光點點,卻最後什麽也抓不住。


    他明明知道那些就是他女兒,就是君卿。它們要從他身邊帶走君卿,可是縱然是狠辣如他魔界魔君,卻也有無能為力,脆弱至極的時刻。


    君卿,君卿……莫邪不斷的想要把君卿的魂魄再重新喚回她的體內,到底卻是什麽也沒留住,隻有潮濕的空氣與他回應。


    “君卿死了嗎?她就這麽死了嗎?”莫邪自問自答,仿佛還沒從剛才的變故中醒過神來。她還沒與她母親相認,她甚至不知道當年莫邪深愛之人,她的親生娘親究竟是誰!不可能,不可能!一切宛若錐心之痛!那種看著女兒離開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莫邪有口難言,隻能化作一聲咆哮,在空寂的山洞之中久久回響,駭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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