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握著君卿的手,冰涼的沒有任何溫度。如同他眸子裏千年不化的風雪一般。


    心中卻是沒有半分放開的念頭,他多麽希望,就這樣與她肩並肩,一直的走下去。可無論他投入的多麽認真,仍是無視不去對方瞳孔內轉瞬即逝的擔憂,而這擔憂卻不是為了他。


    盡管他們兩日後便要成親,可今日她所擔憂的仍是天界中的那個男人。


    白華有一瞬間的妒忌,並非是妒忌其他,卻是在妒忌他上仙的身份。他突然想,若是他也乃天界中人,他與君卿之間是否就不會隔著無法逾越的一道鴻溝。


    事實是,他不可能放棄對天帝的仇恨,所以那些假想,不過是無謂的想象罷了,浪費時間。


    收斂好情緒,白華將君卿送回酰梧殿之後,便徑自離開了,並未再對她多說上一句。這倒是不免使得她有些失落,而因何失落,她卻是不知。


    是因著她方才答應了與他的婚事,便不自覺的投入到了這樣的關係中去了?君卿不禁暗自罵起了自己,斷然不可如此,她之所以將所有的想法坦誠的告訴白華,正是要徹底的絕了他可能會對自己產生的念想。而這會子,她又是在傷感什麽?是否是太過矯情,還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時間,理不清個所以然來,索性強行要求自己什麽也不要去想,隻管安心等著成親之日到來就是。


    果然,如此一想,心胸豁然了不少,坐在殿外的剛剛移植來的杏花林中,她的眼尾亦是難得的含了一絲輕鬆的神色。


    想來,到了那日,一切都會結束。羽蕭不會再對她多作顧念,而白華也能從此涇渭分明。


    可為何思及至此,仍是不免有些悶悶的感覺?莫非是在冰窖呆的太久,出來有些不太適應?


    君卿理所當然的把所有的負麵情緒推給了冰窖這個似乎還算合理的解釋。


    於是乎,她當即招手,吩咐侍女給她送些冰鎮的雪水來。若說到底不愧是魔界,對於凡人來說,本是難於登天之事,在魔界的侍女眼中,也是再稀鬆平常不過。


    半柱香的功夫之後,當君卿還躺在溫婉和潤的杏花之間意圖小憩片刻時,侍女已然裙裾飄然的捧著一杯雪水從她身後緩緩走來。


    穩穩站定後,侍女彎下身,恭恭敬敬的把雪水遞到了君卿的手上。對待她的禮儀之上,分明是比頭幾日裏莊重了許多。


    君卿也不感到詫異,想來白華已然把二人之事通知了整個魔界,她們對她態度的轉變,倒也合理。


    一麵飲著雪水,君卿輕閉著雙眼,享受著偶爾吹動發絲的小風拂過。看不到天,看不到地,看不到這魔界中的一草一木。可這瞬間,她卻覺得她仿佛感知到了所有鮮活的生命。


    在那樣的黑暗中,它們自由自在,不分仙魔,不分善惡,隻有愜意和發自真心的快樂。君卿想,若三界中的每一個人或者仙或者魔,亦是可以和平共處,那是該有多美好。


    可三界卻注定是動蕩不止,邪念不斷。


    正在胡思亂想著,忽的聽到了什麽東西急速從高空墜落而下的聲音。君卿旋即睜開眼,入目處,正是看到一隻周身潔白,惟獨頭頂上方有一撮赤色紅羽的長腳鳥兒跌在她的腳下。


    君卿不覺起身,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下。發現退無可退,才平複了下心境,低頭仔細觀察起了這隻鳥兒。見它似乎是受了傷,奄奄一息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可憐。


    君卿俯下身,更為親昵的靠近它。而後小心翼翼的替它檢查了下身體,這才發現,它原是腿部受了重傷,有鮮血從細長的腿部流出。


    在旁的侍女發現了它,正要上前來處理,君卿卻是擺擺手,示意她不要驚動任何人,接著打發她先退下。侍女不放心,因著怕一旦發生意外,又要受上一遭責罰,故而連忙前去白華處,向他稟告。


    杏花林中,君卿眉頭微蹙的又把這隻鳥兒渾身上下複檢查了一番,再確定它確實隻有腳上一處受傷的地方時,她想也沒想的用仙力撫上它光滑的羽毛,開始替它療傷。


    聽完侍女稟報後白華趕來的時候,君卿正坐在鬆軟的青草地上,與一隻長相十分漂亮的鳥兒聊著天。侍女跟在其後,欲要前去提醒君卿。饒是被白華擋下道:“你先下去,準備些吃的送來便是。”


    侍女點了點頭,遂應聲退下。


    白華就那麽直挺挺的站著,目光湛湛的瞧著不遠處君卿所在的方向,眼角帶著笑意。


    或許對他而言,最想見到的畫麵,便是她笑的如此不帶任何苦澀的麵容吧。


    不經意轉頭間,君卿視線隨意一掃發現了他。白華本正準備道歉,卻是沒想到她心情超乎平常的好,衝著他招手道:“過來啊,站在那裏幹嗎?”


    白華也就依言走了過去。大約是不適應君卿如此平和的態度,他竟然顯得有些不習慣。君卿卻似是把所言的不愉快皆是拋在了腦後,笑眯眯的撫摸著赤羽鳥兒毛茸茸的頭頂道:“你說,這世間怎的會有這麽漂亮的鳥兒啊。等到我們成親那日,也請它一同出席,你說好嗎?”


    君卿的話令白華為之一震。不曾想到,她可以如此不避諱坦然的提起他們二人的婚事。他本以為她是想明白了些什麽,卻是聽她說完下麵的話後,心中僅存的一點希望也瞬時成為了幻影。


    她側頭盯著鳥兒,淺淺笑道:“我想好了,等到成親之後,我就帶著這鳥兒去魔界中找一處不被人打擾的地方好好修行,不再理會這三界所有的紛紛擾擾。”


    她說的動心動情,白華能聽出來,那便是她發自肺腑,最真實的想法。


    他麵無表情的說:“好,隻要你願意,怎樣都好。”略俯下身與其齊平,白華的掌心已然停在了她的頭頂,卻是最後也沒落得下去。


    他算是什麽呢,在君卿眼中,隻怕他還不如麵前這隻讓她感到開心的鳥兒。


    開心的鳥兒……?


    白華驀然把方才的話又喃喃了一遍,君卿眉間有些疲憊的望著他道:“什麽開心的鳥兒,你是在說這隻白羽毛的鳥兒嗎?”


    “它並非是白羽毛,而是赤羽。”


    白華說的義正言辭,君卿上下打量的一遭,最後越發費解道:“除了頭發上的那一點點紅色,它渾身上下哪裏都是白色啊。”


    白華並不急著反駁,卻是同她娓娓道來。他說:“這種鳥兒不是普通的鳥兒。乃是遠古時期的珍稀禽獸之一的九羽,之所以叫它九羽,是因為它的叫聲很像九,人們便以此給它取了名字,喚作九羽。九羽與其他珍稀禽獸不同的是,它沒有任何的攻擊力和自我保護能力。但是它卻有一種旁類俱沒有的本事,那就是它可以讓和它在一起的主人很容易便想到開心的事,很容易便會快樂。比如你現在這種,皆是九羽的功勞。”


    白華本還以為,君卿總算是對他的態度好了一些,卻沒想到,原來還是和原來一樣,隻是受了九羽的影響。


    君卿撓了撓麵皮,略是尷尬的接著道:“縱然是如此,為何你方才要說它的羽毛是赤色呢,明明是白色,難道還能是我眼花了不成?”


    白華點了點頭,緩緩解釋道:“是這樣的,它的羽毛本來俱是赤色,但是為了保護自己,不會輕易被人辨出,才會偽裝成了白色。而之所以在頭頂上獨獨留下一點,是為了讓它的主人注意到,不會從而識不得它。”


    君卿訝了一訝:“沒想到這鳥兒竟然還有如此心機啊。”


    白華冷冷一笑:“三界萬物,再多的心機,也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


    君卿眸光盯著九羽,眼風卻是飄至白華冷峻的麵孔上道:“那麽你呢,你苦心安排一切,又到底是為了什麽?”


    白華微詫的對視著她,她站起身,單手負後的睇著他道:“你為何要把這鳥兒送到我身邊,又為何要把我和羽蕭丟入冰窖中,還騙我們說給我們下了毒,還有,你為何還要將墨之的仙體從無量仙宮中偷了出來,又為何宣布要與我成親。所有的一切,你到底是為了什麽,還是你在計劃籌謀著什麽?你是把我當成你陰謀中的一顆棋子了嗎?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如願,絕對不會!”


    白華緊抿著唇,瞳孔中明顯閃過一絲清晰可見的懼色。他在懼怕什麽,懼怕君卿看到自己真實的內心,然後來揭穿他?可是那樣又有何不可?既然他無法再說出口,讓她自己發現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但從她的質問聲中又分明聽到了懷疑和恨意。她是不相信他的,她定然是習慣性的把這一切當成了他的精心布局。而他隻不過是想讓她在魔界中待的再久一些罷了。


    把墨之帶來是因為如此,宣布婚事亦是如此。看到她為了羽蕭之事,皺眉痛苦,他擔心她會突然的某一刻不辭而別,所以才費盡周折的找來了九羽鳥陪在她身邊,就是為了讓她能心情愉悅一些。他本以為自己做的縝密小心,滴水不漏。甚至侍女都沒看出九羽是他的故意為之,心不在焉的君卿又是如何得知,饒是讓白華困惑不已。他沒有如實先答,卻是反問她道:“你是怎的知曉九羽是我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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