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涼風從外拂進茅草屋內,帶進來屋外陣陣紫色小野花的清香之味。可這番香氣到了口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澀。單薄的僧袍被吹動的獵獵翻卷,小石頭眼中什麽東西動了一動,視線低垂著,故意不看向君卿,長歎一聲,硬硬道:“你就別問了。”


    說著,便直奔門外而去。還未走出小院,卻是又被君卿擋在身前道:“我不會讓你孤身去犯險的。”


    她的眉目清冷,帶著不容抗拒之神態。小石頭猶豫了一會,到底是不管不顧的迎頭猛進,口中含著哀求之意道:“君卿主人你就讓我去吧,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阿萌去死啊。”


    君卿又是氣又是急道:“我就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了嗎?”


    小石頭饒是被問的無語,隻能蹲在地上一個勁的捂著臉歎氣。君卿掃了眼小院,才發現紫黃朵朵野花的旁邊佇立著一石桌,一石凳。於是乎,又堪堪把小石頭拉了過去,扶在石凳上坐穩,才意味深長的注目向他道:“你放心,魔界我來去,人我來救,你在這裏安心等消息便是。”


    原是垂頭喪氣的小石頭,麵色為難的抬起首道:“這怎麽可以,就算是君卿主人一個人去,也是危險萬分啊。”


    君卿立在他麵前,舉目不知看向何處道:“我不去魔界。”


    “不去魔界?”小石頭擰眉,煞是不解。


    君卿為了讓他安心,隻好又解釋一番道:“你忘了你原來的主人白華了嗎?”


    小石頭自然是記得的,他頜了頜首,仍是滿目疑惑的瞅著君卿。君卿垂目,淡淡一笑道:“他如今便在臨安城中。”


    “你是說白華主人在臨安城中……”小石頭滿臉訝。君卿點了點頭,示意他小聲一些,他又把語氣放的緩和了幾分道:“他不是應該在幽冥煉獄之中嗎?”


    君卿思忖片刻,唇角彎了彎道:“誠然我也並不是特別清楚,不過我的確是在臨安城中見過他了。”


    仿佛瞬間看見了希望,小石頭眼中亮了一亮道:“好,那我和你一起去。”


    說著,便要隨著君卿動身,她卻是擺擺手,又把他按在了石凳上道:“你要留在這裏保護阿萌,不然留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你真的能放心嗎?”


    小石頭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是被從屋內走出來的白衣男子“誒”了一聲截斷道:“有我陪著你的君卿主人,你還不放心嗎?”


    小石頭聞言,略是擔憂的瞅了瞅他手中搖著的那把五色的折扇,又從下至上的打量了他一番,瞧著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甩了甩頭道:“不行,你去了,我隻怕君卿主人還要分心照顧你。”


    “你這小禿驢,你說什麽呢你。”白衣男子很是憤憤然的身法一移,來至了小石頭的麵前,手中折扇合上,敲了下他光禿禿的腦袋。


    小石頭眼神卻是不服氣的瞪著他,身子朝著君卿的方向挪了一挪,手掌捂著頭,昂起下巴道:“行不行,還要君卿主人說了算才可以。”


    白衣男子又要敲他,他當即向君卿懷裏鑽去,君卿摸了摸他的腦袋,抬起首斷然拒絕道:“不必了,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小石頭聽了這話,頓時也跟著氣焰囂張了起來,狐假虎威道:“聽見了吧,我君卿主人不需要你。”


    在他看來,一個男人打扮成這番模樣,委實靠不住的緊,君卿主人的選擇簡直是太明智了,於是他忍不住朝她做了個大拇指的動作,示意他完全讚同她的決定。


    白衣男子低頭摩挲著扇麵,口氣雲淡風輕道:“怎麽,才讓我斷完症這麽快就要拋棄我了?”


    拋棄他……?


    君卿怔了一怔,很快又是反應過來,摸了摸麵皮道:“我隻是不想你跟著我去犯險罷了,畢竟這件事跟你委實沒得幾分關係。”


    白衣男子卻是雙腳倏然跳上了石桌,目光灼灼的射向她道:“誰說沒關係?”


    他突然這麽居高臨下的瞧著她,誠然讓她喉頭有些發緊,話也變得不利索了,磕磕巴巴道:“這事兒是我們三個人的事兒,與你一個外人有何關係?”


    這話雖說是狠了些,可她的真正目的自然是希望惹惱了白衣男子,直接揚長而去那是最好。一則是因她與白華之間的恩怨,不願意帶同他人前往,二則實在是此行凶險難測,這個白衣男子已經幫過她不少了,在她眼中,他便是恩人一樣的存在,依著她的性子不報恩且等日後,斷然不能再繼續虧欠於他。


    可是白衣男子明顯不願承了她的情,順了順漆黑如墨的發鬢,笑了笑道:“誰說與我無關了。”


    說著他又以別人尚看不見的速度的移動到君卿身後,掌心撫著她的肩膀,輕聲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兒,縱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君卿黑沉著臉,推開他道:“公子請自重,你的心意我心領了,隻是我斷然是不能讓你陪同前往的。”


    話落,不顧白衣男子的瞳孔內的愕然,她兀自的囑咐了小石頭,便旋了身消失不見。


    滿滿的一院清香中,小石頭一副看熱鬧的心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屋內照顧阿萌去了。冷冰冰的石桌前隻留下白衣男子一個人眼中微滯的瞧著前方,片刻,嘴角彎了一彎:“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君卿離開茅草屋後,並未直接去找白華,而是先來到了臨安城門口處,這裏是她與程氏兄弟倆早先約定好聚頭的地方。此番她一時半會是離不開柳山了,隻好等他們來了先通知一聲,免得又要累的人白白等著。大抵是這會子來的太早,或者是兩兄弟有事纏身,來的晚了些。總之君卿是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最後她在高高的城牆邊踱來踱去,心中越發著急。


    畢竟她還要去找白華,縱然是明知他應是在臨安城中,可她亦是並不確定他到底是身在何處,隻是依稀記得,他上次把自個兒困住的地方,好似是個什麽府邸。隻怪當時天黑,她又一心急著出去救應天林,竟是沒好好瞧清楚。不過她大約回憶起,府邸很大,而且門口還有兩隻麵目猙獰的石獅子,當時茫茫黑暗中,她不經意瞥了一眼,饒是被嚇了一跳呢。


    她心想著,這臨安城雖說算的上是個大城,但是找個人應也不難,而且是從外突然落腳的大門大戶,隻要耐心的細細打聽一番,估摸著很快就能找到那天的府邸。可她擔心的是府邸還在,白華卻已然換了地方。對於他這種魔界中人來說,怕是很難在人界的同一個地方呆的太久,且不論他是否是從幽冥煉獄之中逃出來的,隻怕無論是魔界還是天界都不會那麽輕易的放過他,他在哪裏呆的越久,對於自身的處境便是越危險,所以她一定要在白華轉移之前,見到他。


    轉念又想,程氏兄弟一直在臨安城中當差,見世麵多,人緣廣,等會他們來了,也可以正好先讓他們也幫著找上一找。可是都已到了正午,卻還是不見二人蹤影。君卿不免按捺不住了,可是抬腳欲走又是不由頓了一頓,萬一過會他們又來了怎麽辦?


    思來想去,正是為難之際,眼風裏不經意瞧見了守門的幾個身披重金鎧甲的侍衛。她眼珠一轉,為今之計,隻好將皇帝賞賜給她的寶劍將將拿出,再讓他們代為轉告最為妥帖。


    打定主意,她便目光幽幽的向侍衛的方位移去,卻是在走了一半之後,迎麵撞上了某個東西,不太堅硬,不過仍是眉骨間紮實的痛了一下,估摸著大約應是個人。單手叉腰正要發火,怒罵身前之人走路不長眼,卻是定睛一看,她愣住了。


    誠然她麵前的不是個人,而是一根木柱。


    她先是給木柱道了個歉,認為自個兒沒注意平白撞上了,還差點要衝跟冤枉之極的柱子發火。可過了一會,她的神情中又閃過一絲狐疑,方才看路時明明見到的是一片寬闊的青草地,怎就憑空的生出一根木柱來了呢。不過她也沒工夫去理會那麽多,還是辦正經事要緊!於是乎,她低頭摸著眉骨繼續向前,才走兩步,又是撞了上去!


    這次君卿真真正的急了!


    哪裏有兩次撞上的道理。她根本可以斷定這是有人故意在耍她!果然,當她回頭去看時,方才的那根木柱已然不見,如今移到了她的麵前。


    “是誰!”君卿四下顧盼了一遭,卻是未見任何人。那麽究竟是誰控製著木柱來擋她的路?


    “你再不出來,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君卿雙目血紅的注意著周遭的風吹舉動,順便把長劍從劍鞘中“唰”一聲抽出,劍鋒指天。


    而半空中除了淡淡的青草香,再無其他。整個城牆下一時靜極,靜的令人有些背脊發毛。能夠隨意的控製木柱,且不被她察覺,看來此人的法力絕對是在她之上,若隻是玩笑也便罷了,可若是魔界中人,或者是蘇小小……?


    一想到這些情況,君卿心底越發惴惴不安。她一麵要擔心著解藥之事,一麵卻更擔心他們會去茅草屋中找阿萌和小石頭的麻煩。顧及不了那麽多了,她一定要速戰速決。閉了閉眼,運氣揮劍而下,木柱從中間直接被劈成了兩半,隻聽“哐當”兩聲,隨後砸在了柔軟的青青草地上。


    “姑娘果然是好劍法。”不知何時周圍已然聚滿了人,人群中一抹白色的身影虛晃而出,清脆的拍了拍手,不斷的一疊聲叫好。君卿訕訕中瞧了眼叫好之人,才發現他正也悠悠然的搖著一把五色的折扇含笑望著她。她嗬嗬一笑,瞬時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那個白衣男子的鬼把戲,頓時沒了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扭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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