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沉的壓了下來,不過片刻,便是狂風肆虐,滂沱如注。從半空中落下的無根水紛紛揚揚砸在明珠殿前枯死了的摩梭花上。賀珠貴妃坐在廂房內正給皇上繡著一件貼身的睡袍,昏暗中沒瞧仔細,愣是將一對好好的鴛鴦給繡成了四不像。心急之下,更是不知怎的纖纖指尖劃過冒出銳光的繡花針上,隻聽她“嘶”了一聲,頓時氤氳出一片血來。


    十指連心,突如其來的痛楚,饒是讓她原本煩悶的心越發的暴躁了起來。一麵抽打著旁邊伺候的侍女,不經意間瞥見殿前那些枯敗連連的摩梭花,登時大怒。想來她最喜的便是摩梭花,可這些話自打進宮來就是一副無精打采的蔫樣兒,誠然白辜負了這麽好的花匠成天細心的打理著。又回想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倒黴事兒,她更是將這一切的因由歸結給了這些花,於是乎,當即命人把這些花全部統統燒掉。她這會子正在氣頭上,侍女們自是立馬按照她的吩咐利索行事去了。


    卻說君卿這頭的青苑殿中,皇帝眉心惑然盡顯的凝著她道:“你打聽一些花到底所為何事?”


    君卿一聽說花皆是死了,心下大呼了一聲不妙,她生怕這件事被十裏林中的蘇小小知曉了,會做出什麽不受控製的事情來。繼而不由分說的拉著皇帝便要朝著明珠殿趕去。


    可這雨一時半會卻沒有個停下來的意思,皇帝本就是不明不白,不情不願的,如今一見這光景,甩開她重返回了方才的位置上,悠悠然的把玩著手中的茶盅,眼角餘光掃過她憤然的臉上,清了清嗓子道:“天意要留我在此,不妨你也坐下,跟我講講這其中到底是何關係如何?”


    雨聲越來越大,君卿眉間的皺紋也越來越深。她知道眼下是不可能讓皇帝冒雨跟她去明珠殿救花的,若一人前去……?


    憶起在後花園中與那位貴妃的一番較量,不得不擔心反而會激怒於她,糾結再三,最終決定先平複下心神,再把摩梭花一族的事講給皇帝聽。


    君卿先是淺淺抿了口茶,接著正色說,摩梭花一族與普通的花草有些不同,因著它們生長的柳山靈氣極重,這些花的根長此以往染上靈氣,因此生成了靈根,而後長出來的花朵自然亦是清麗脫俗,與眾不同,花瓣更是可做藥引救人。但最重要卻是這些花可以通過吸收周圍靈氣來慢慢修煉,假以時日,若是一心向道,更能終成正果,位列仙班。


    聽到這裏,皇帝已然滿臉詫異的盯著君卿,眼中盡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君卿知曉讓他突然相信確實有點難,歇了一歇,複又開口道:“前幾日,皇上您為了搏美人一笑,是否命人前去將柳山之中的摩梭花盡數移植到了宮中?”


    皇上頜了頜首,如實答道:“確有其事。”須臾之後,他又反問道:“隻是這件事與你又有何幹係。”


    君卿聞言,霍然站起身,在他麵前來回的踱了兩步,欲罵還休,到底屏了屏氣,複又坐下鄭重道:“您可知道,您這一舉動讓整個摩梭花一族險些滅族!”


    皇上轉著茶杯的手驀地停了下來,眉峰斂去神色,視線深深的掠過君卿的臉上,暗忖她大抵應該並非在說謊。旋即,唇邊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即便你所言非虛,可如今摩梭花已死,除非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否則隻怕除了望花興歎,也別無他法了。”


    君卿諷刺一笑,不得不佩服這皇帝還真是安逸慣了,竟然絲毫沒有半分的危機感,殊不知,他自己早已命在旦夕了。臉上微微一黯,側過去身:“皇上如今竟還有工夫玩笑,您可知道摩梭花一族中有人隨時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皇帝聞言,眼中微微一滯,麵上仍是笑著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個花要來殺我不成?”


    見他終於是領悟,君卿張開嘴還沒說話,便聽到皇帝嗤之以鼻的截斷道:“行宮之中守衛森嚴,豈容那些妖魔鬼怪隨意進入。”


    “她們並非是妖魔鬼怪,然乃天界仙子也,而我這次下凡也非是來遊戲人間,正是為了阻止她。”君卿正襟危坐,望著皇上的眼神越發凜然,不容置疑。


    皇帝愣了一愣,轉瞬,卻是笑意加深道:“你既是來阻止她,我便更不要怕什麽尋仇了。”


    君卿猜想他大抵還是不信,轉過首瞧著他神情肅穆道:“隻怕要讓皇上失望了,我如今仙法被暫時隱去,縱然是她站在我麵前,我也無法與之抗衡一二。”倏爾,話鋒又轉道:“當然皇上若是不信我,大可認為我是在妖言惑眾,隨便將我處置了就是。”


    皇帝皺了皺眉,低頭抿了口茶,也不說話,也不離去。君卿看不透他如今是何想法,不由心急的抓上他的手臂:“皇上,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在這裏耽擱了,至少讓我想辦法救救那些花吧。”


    皇上雖說並沒拒絕她,卻也仍是坐著一言不發,君卿正想拉起他便走,忽的聽到耳畔傳入一句話道:“這皇帝如此昏庸,不如便讓我殺了他,正可早日為萬民除害。”


    君卿登時蒙了一蒙,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正是蘇小小的聲音,那麽便是說,這些日子在人間發生的一切,蘇小小都是在暗中一直窺伺著自己的?她身陷公主府之時,蘇小小應是同樣也在了?隻是這會她也實在顧不上思考那麽多,手心一鬆,先是將房門嚴實掩上,繼而對著空氣中,冷冷道:“你不能殺他。”


    皇帝見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想了一會,訝然道:“她來了嗎?”


    說著,眼珠不動聲色在廂房內四下掃來掃去。君卿原還以為他當真是不畏生死,看來誠然是他一直都不曾信任於她罷了。她回頭瞥他一眼,輕輕一笑道:“確實是來了,不過尚未現身,你見不得她。”


    話落,隻聞得中一陣媚然的笑聲猖狂的盤旋在二人頭頂道:“皇帝是想今朝死還是明日死?”


    皇帝心下一震,這才終於相信了君卿。連忙彈坐而起,躲在她身後道:“既然你是仙子,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我才是,隻要你救了我,無論你要什麽,我都可以應允你。”


    君卿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能不能救你,還是要看你的造化,不過我隻希望皇上若能逃過可以此劫,可以放我離開行宮,並且重新調查當年應晚舟滿門抄斬一案。”


    皇帝怕極,自是答應的十分爽快道:“那是自然,自然。”


    “還望皇上不要食言才好。”


    皇帝手牢牢的抓著她的肩頭道:“絕對不會食言,還請仙子放心。”


    君卿“嗯”了一聲,瞥了眼皇帝,示意他放手。接著上前幾步,擲地有聲道:“你若不殺皇上,我自然有辦法可令所有的摩梭花起死回生。”


    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緊迫的追問道:“此話當真?”


    君卿點了點頭,眼角含笑道:“難道你還怕我騙你不成?”


    似是默了好大一會,才聽到蘇小小又問道:“你有何辦法,且先說來聽聽。”


    君卿卻是瞥了眼皇帝道:“你先答應我不殺他,我立刻就可以告訴你。”


    蘇小小聲音驟厲道:“你威脅我?”


    “你難道不怕此事一旦傳到天帝耳中,你不但仙位難保,還要白白丟了千年的修行?”如今隻有切中蘇小小的要害,方有讓她妥協的轉機。


    又是冗長的沉默,這次的等待更猶如一場賭局,君卿的心中跳個不停,卻也隻能強作鎮定。此次若是蘇小小應許了她,亦算是救了皇帝的性命,反之便是激怒於她,後果可想而知。


    “好,我答應你。”


    還好,這次君卿贏了。她總算是舒了口氣,定下心神道:“我還要你答應我另外一件事。”


    “你分明是在找死。”正說著,君卿感到脖頸處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一般,呼吸喘不過氣來。漲紫著臉,她艱難的一字一字道:“你若是不將我身上的仙法解開,我又如何能救得了那些花。”


    大約是看她說的言之鑿鑿,那雙手一點點褪去,隨後硬聲道:“好,我姑且再信你一次,但是……”


    君卿摸著脖子正在喘息,便聽到蘇小小笑吟吟續道:“那個小和尚和小女孩都在我的手上,你若是用仙法通知了天帝,我立刻會馬上先殺了他們。”


    君卿眼中駭然一片,沒想到小石頭和阿萌也落在了她的手中。想著他們不見那時,皆是身受重傷,於是乎急切問道:“你把他們怎麽樣了?”


    蘇小小平平道:“他們很好,你大可放心,在你還有利用價值之前,我是不會讓他們先死的。”


    想來她這話說的的確沒錯,君卿也才稍稍放了些心。原本一直擔心小石頭他們不知遇上了什麽險境,可聽蘇小小的口氣,他們目前大抵是安全的。她咳嗽了兩聲,抬眸淡漠道:“好,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那些花起死回生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說完,一道白光從小而上的襲上君卿,而後在眉心若有若現,最後消失不見。君卿雙拳緊握,明顯察覺到丹田有仙氣流動,嘴邊念了個訣,便見手心立刻幻化出破天扇來。她不禁大喜,由此可見,她的仙法已然恢複了。


    不經意一瞥間,饒是瞧見皇帝滿臉怔然的望著她,她舉步及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現在你可相信我是真的神仙了?”


    她的力氣並不大,可經不住皇帝自個兒一軟,順勢身子歪了一歪,忙不迭跪下,連連叩頭道:“都是我有眼無珠,竟敢對仙子大不敬,還請仙子饒我不死,我定然會對仙子惟命是從。”


    君卿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掌道:“也沒什麽,你隻要快隨我去一趟明珠殿即可。”皇上遂命人準備輦轎,君卿舉目凝著茫茫天地間,心思沉重。雖說小石頭和阿萌暫時無事,但她又實在放心不下,隻怕二人性格直爽,會鬧出什麽意外的差池來,如今隻有趕快將那些花救活,然後再想其他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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