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簇簇,不一會,單薄的裙裳漸已濕透。忽而身上傳來陣陣徹寒入骨的涼意,仿佛整個人被僵住了似的,君卿隻坐在原地,動也不動。


    她抬著頭望著天,天色陰暗深沉的樣子真真是像極了白華那雙喜怒難辨的眸子。她突然就想他了,甚至也沒明白究竟為何想他了。


    隻是想著他在幽冥煉獄中日夜飽受五雷轟頂之苦,想著他問她的那句為什麽,想著兩人之間種種發生的一切,想著想著,眼睛不覺落下淚來。


    她似乎是後悔了,不,她便是後悔了,她不該親手把他送到幽冥煉獄之中,至少那個揮劍殺他的人不該是她。那樣的話或許他的恨意會少一些,痛楚也會少一分。


    可她轉念又想,或許這隻是她的認為,在白華的眼中無論那個人是誰呢,又或者他腦子裏早已經將自己忘得幹幹淨淨了。她暗忖道,忘記也好,總好過又要彼此折磨。


    對於墨之,她更像是敬重,可她從來便知曉,對於白華,她卻是放不下且忘不掉。縱然讓她一時愛極了他,縱然讓她轉眼恨極了他。


    “你在想什麽呢,再這麽淋下去明個兒真要生病了。”應天林不知何時把外麵的衣衫脫下,披在了她的身上,五根手指晃晃蕩蕩的在她眼前搖來搖去。


    她回過神,定睛瞅著他半日。見她不語,應天林亦是靜靜的望著她。片刻,他的心中似是被什麽刺中一般,眼神微微一軟,正要拍上她的肩膀,手又倏爾懸在了半空中。


    默了一會,才背過身去,淡淡道:“你去木屋中陪著公主吧,我擔心她一個人呆在那種不避風擋雨的地方又會害怕。”


    君卿木訥的點了點頭,舉步欲要向屋子裏走去,驀地腳下一頓,將衣衫又送至應天林的手上道:“你人在外麵,還是你穿上吧。”


    應天林摸了摸後腦勺,佯作不經意的看了看天,含著笑胡亂往她懷裏一塞道:“我一個大男人,你怕什麽呢。”


    君卿怔了一會,“哦”了一聲道:“那好吧,我進去了。”


    她低下頭,才要向屋內走去。卻是聞得應天林突然叫住她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君卿仍是低著頭,並沒答他。他饒是有些尷尬,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解釋道:“咱們也算是共患難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君卿回過頭,莞爾一笑道:“君卿。”


    驟然黯沉的氣氛本是有些讓人壓抑,可不知為何卻是見她一笑,應天林猶感靈台豁然澄明了一般,亦是笑了笑道:“好,萬事小心,有事你隨時喊我便是。”


    君卿愣了一愣,沒想到應天林竟是如此細心。旋即,衝他微微點頭道:“你也要小心。”


    話音未至,驟然一抹黑影從林間飛快掠過。雖說瞧的不甚清楚,可應天林仍是囑咐了句君卿,便緊接著追了上去。君卿見狀,似是想到了什麽,迅速的移動到木屋之內。


    木屋之內一切都紋絲未動,桌子上一盞油燈燃的正旺。床榻之上依稀的躺著一個人,君卿瞧見她頭上戴著的皇冠估摸著應該是公主,於是便徑自朝她走去,意圖提醒她小心一些為上。


    可方及至床邊,她才發覺公主臉色不對。忙不迭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卻是已然沒了呼吸。


    君卿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上。她踉蹌了兩步,勉強扶在床側,又去探了一次,這次終於確定床榻上的人確實死了。


    她捂著嘴巴,向後退去,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這時,應天林從外闖了進來,看著她道:“你沒事吧?方才那黑影速度太快,以我的輕功根本追不上。”


    見她直直的凝著床榻,卻是吐不出一個字來,應天林眉頭一擰,上前幾步察看。直到觸碰到公主的肌膚時,他的指頭當即顫了一下:“公主她……死了。”


    君卿閉了閉眼,終是動了動唇,沉聲道:“應該是方才的那個黑影所為。”


    應天林眉頭越發皺緊道:“隻怕旁人不會相信我們所言。”


    “你的意思是……”君卿牢牢的看向他道。


    他雙拳緊握的麵色鐵青道:“公主既然是在我們手中死了的,皇帝一旦知曉,必然是要將此事推脫到我們身上的。”


    “可我們沒殺人啊。”君卿顯然有些心慌意亂。


    應天林默了一默,冷冷一笑道:“狗皇帝殺人哪裏會需要理由,他認定是我們殺了,我們縱然是百口也難辯。”


    君卿越發急了起來:“那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


    應天林看了眼公主,低聲一歎道:“隻好先把她留在這裏,我們連夜趕路,先離開臨安城再說。”


    “可我……”君卿想說她不能離開臨安城,她還沒見到皇帝,還有許多許多人等著她去救。可她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私下想,她若是這麽說了無非是兩個選擇,一則是應天林強行帶她一同離開,另外則是應天林帶她一同回去冒險。無論哪個,都是她不願看到的。


    應天林他有功夫在身,即便是真的遇上了追兵,也不一定會是他的對手。可兩人若是在一起,難保他不會因著自己而分心。她甚至覺得當初根本不應該給應天林寫信,若是沒有那封信,他也不會被無端卷入,更不會發生這麽多事。她已然認定是她連累了他,思來想去,她都不能再留在他身邊。


    但她也不會就這麽開口,這樣一來,應天林定然也不會讓她隻身犯險。於是,她想了又想,隻能先暫時拖住他,再趁他不注意,悄悄離去。


    打定主意,她佯作困意的懶懶道:“我看還是不要那麽著急了,我也實在是累了,不如先在這裏休息一晚,明早我們就趕路如何?”


    應天林目光深邃的瞅了她一會,猶如深潭的眼底盯的君卿後背直發涼。隻聽到他輕輕說了句好,繼而轉過身,朝著門外走去。


    確定他真的走了出去,君卿這才鬆下一口氣,她看了看床榻之上的公主,心思百轉。雖說公主生性有些凶殘,但到底是一條人命,既然她找不出殺她之人替她報仇,便隻能將此事攔在自己的身上,從一開始,公主被劫持便是因她而起,她也應該給公主一個交代才對。


    她思量再三,決定潛回臨安城中,向皇帝承認她便是殺死公主的凶手。況且也方有如此,才能徹底與應天林撇清關係。


    瞥了眼窗外,她站起身。又側耳聽了聽門口似乎沒了響動,心想著,應天林大抵是找到地方睡覺去了。便又不動聲色的來到了窗口,從上跳了下去。


    半空中還在下著紛紛揚揚的細雨,雨水順著脖子滑進衣裳裏,仿佛骨頭都染上了寒意,使得適才跳下來時摔傷的地方越發的痛了起來。君卿緊咬住下唇,蹣跚著向樹林外走去。雖說林子裏四下茫茫,可憑著大約的記憶,她走的倒是也不甚辛苦。


    不一會,終於走了出來,還顧不得喘息一會,她回頭掃了一眼,登時又加緊了步伐。她生怕後麵被應天林發現,然後追著她而來,到時她是真的想走也走不掉了。


    咬了咬牙,她又急匆匆的朝著臨安城奔去,隻是這次才踏出兩步,突然瞥見一道身影從後掠過,尚沒來得及看,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昏厥了過去。


    待到她醒來之際,發現自己裹在一條明黃錦緞被中。揉了揉額角,她當即抬頭去看,瞧著臥榻之上懸著的聯珠帳,又有芳氣籠絡,估摸著這大抵是個女子的房間。


    旋即,轉了首,眉眼淡淡掃過,見正中央的牆壁之上,掛著一幅人物圖,而圖中恰是一正在描眉的女子,便更加認定心中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不禁又想,到底是何人將她擄到這裏來的呢?思慮一番,也毫無頭緒,猛然間,卻是憶起,昨晚似乎是有一抹黑影從後閃過,難道是那人將她帶到了這裏?


    房中無人,一時又得不到解答,她索性起身,披了件沁雪白色紗裙,快步朝著門外走去,方打開門,立時有兩名佩刀的侍衛模樣的男子擋在她麵前,衝她大喝一聲。


    她怔了一怔,過會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兩名男子仍是冷冷的看著她,一言不發。她也不再同他們多言,說著便要強行衝出門去。


    糾纏了一會,她哪裏又是兩位男子的對手,不過盞茶功夫,便又被硬生生的推了進去,又重重的關上了房門。君卿氣衝衝的坐在圓凳上,隨手從桌子上倒了杯茶,遞到嘴邊,抿了一口。放下茶杯,不禁又是眉頭一蹙。到底是何人將她困在此處,看樣子並非想殺她,可若是不殺她,為何又特意讓兩個男子看守在此?她反而覺得仿佛是在坐牢似的,心底越發不安。正是昏昏沉沉的暗忖之際,忽聞門外一陣擲地有聲的腳步聲從遠至近而來,再聽到吱呀一聲之後,她立刻回頭去望,隻見一名黑衣的男子站在房門口,正朝著她側著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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