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以前在仙宮之時,常常幻象有機會若是能一個人仗劍行走一遭人間,該是多麽的酣暢淋漓。誠然如今心願達成了,她反而是悔不當初了。想來她從來一直在墨之的庇護下修行,殊不知天界險惡,人界更是險惡。果然才是連皇帝的麵還沒見到,便落在一位白麵公子的手裏。她後又尋思,這位公子沒有當時把她殺死大抵是有兩個原因,一則是見她貌美,心生憐意,二則便是估摸著她接下來還能派點用場?


    既然是她還能派點用場,君卿咳了一咳,也不願再同他兜圈子了,索性了當道:“我知道要見皇帝一麵,如同……如同難於登天,但你把我留下了,怕是心中已然有了辦法了吧?”


    饒是君卿故意要思考了一下,實則這登天原對於她也沒多難,要從她口中承認這件事,是多麽的心痛如割,她堂堂一個上仙,被一個凡人擒住也便罷了,竟然還毫無回手之力,回頭若是被天界眾人知曉了,怕是又要給師父丟盡顏麵了。


    混沌的想了許多,想著想著,她竟然落下淚來。那公子本來還一副優哉遊哉的神色,一見她如此,頓時麵露幾絲慌色,道:“你這是怎麽了,我也並無欺侮你啊。”


    君卿被他一說,頓時哭的越發厲害,而她這厲害卻是做給他看。見那公子如斯的反應,她忽然想起了以柔克剛這個道理,縱是要做戲,也要做的全套。她說著便作出一副尋死覓活的架勢,隻道是左右是要被人殺死,不如自己先死了得了。


    白麵公子越發的控製不住她,隻好眉頭擰成了糾結的川子,無奈的朝她歎了口氣道:“我可以於你鬆綁,但是你別想著逃走便是。”


    君卿口中敷衍著他,心中卻是想著,你讓我不逃我便不逃,我哪裏會是那麽傻!


    果然,白麵公子才給她鬆綁,她登時打開窗戶,意圖縱身一躍。可抬了抬腳,突然又想起,她如今隻是個凡人,這麽著跳下去,隻怕會摔的頭斷骨裂吧……


    躊躇了再三,見身後也久久沒有攔她的動靜,她摸了摸麵皮,回頭衝著白麵公子幹幹一笑道:“這臨安城的風景還真是不錯,不錯……”


    那位公子不知何時搖上了一把折扇,隻是笑笑的看著她。她退吧,失了麵子,不退吧,委實這樓層有些高了點,嘴裏嘰裏咕嚕的嘟囔著一個酒樓還分了上中下三層,眼睛卻是不住的瞟著那公子,心裏催促道:“你倒是說句話啊,能不做啞巴麽……”


    那位公子終於在兩人僵持了半個時辰之後開口了:“你適才說我把你留下是有了辦法了,你認為我有了什麽辦法了?”


    君卿想了一想,很快答道:“難道你不是想到了刺殺皇帝的辦法?”


    白麵公子一聽這話,一把將她拉了過來,又嚴謹的關上窗,出門仔細檢查了一番之後,才回來敲了敲她的頭道:“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吧,竟敢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不怕被砍頭,甚至株連九族嗎?”


    他這話說的十分的輕,可是明顯又是在嚇唬君卿。但她孤身一人,又沒得九族可誅,而她若真是要命喪於此,誰也救不了她。然她很是隨意的掃了掃峨眉,雲淡風輕道:“他若要殺我便殺去好了,我亦是沒得辦法,但是我向來獨來獨往,不能平白變出個九族讓他殺吧。”


    白麵公子似是沉思了一會,微眯著眼睛笑道:“原來不知你還是位獨闖江湖的女中豪傑啊,佩服佩服。”


    趁著他施禮的功夫,君卿揉了揉腦袋,向著門口不著痕跡的挪了幾步,麵上不動聲色道:“公子這是客氣什麽,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呢。”


    白麵公子沉吟了一會,又走上幾步,展了展寬廣的衣袖,眸心精光一閃。道:“你既不是為了殺他,便非我同道中人,我隻有殺了你,以防你將此事泄露出去。”


    君卿怔了一怔,原來他方才的嚇唬是在故意的套她的話。自從被抓來之後,他什麽都沒說,倒是快要把她問個清清楚楚,她別過頭,也開始學他閉口不言。


    白麵公子越發覺得有意思,又用折扇打了兩下她的頭道:“你這姑娘有些意思,別的不能說,總不至於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君卿用手捂著頭,十分沒好氣的甩給他一個冷臉道:“你這公子真是奇怪,我又不是木魚,你敲我作甚,而你適才剛說,你我非同道中人,正要把我殺死,如今又來問我姓名,反正我也是個將死之人,你何必多次一問呢?”


    白麵公子唔了一唔,折扇在手上打了個花似的一轉,瞧著她道:“那麽我又是問了,你猜我現在是想殺你還是不想殺你呢?”


    君卿想了一會,瞬時恍然大悟道:“那你不殺我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說著,她開門轉身欲走,可那公子卻是極其不地道的從後扯上她的一縷頭發道:“那可不行。”


    君卿被扯的痛了,隻得又退後兩步,回頭哀怨的瞅他一眼道:“那你現在留著我到底還有什麽用處啊?”


    那公子思量了一會,將她強行帶到了桌邊坐下,他亦坐在了旁邊,斟了杯茶,飲了一口,見君卿急了,才慢悠悠的笑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乃是臨安的應天林。”


    君卿虛虛裏瞟他一瞟,嗬嗬兩聲,心下恨道,你是誰,跟我又有什麽關係。這位自稱應天林的公子也不理會,倒是難得的正了神色又道:“家父原是臨安城的府尹,因被人陷害入獄,那狗皇帝不辨是非,下令當眾斬首,更是連應府上上下下的夫人、仆人一個也沒放過,七十多條人命說誅殺便誅殺。”


    君卿眼風很快的掃過他,見他眼神凜冽,麵色冷然,與方才玉麵玲瓏的氣質完全不同,愣了一會,又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隻有順著他的話問道:“那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呢?”


    應天林眸中黯了一黯,沉聲續道:“正好當時家父讓我去拜會一位他的故人,因此才逃過一劫。”


    君卿“哦”了一聲,也倒上了茶,抿了一口,靜默片刻,瞥向他道:“所以你要殺了皇帝為你父親報仇?”


    “不止是我父親!”他恨聲道:“還有我應府七十多條冤魂一同向他索命。”


    君卿又抿了口茶水,複又把杯子放下,鄭重道:“你要殺他委實有你的理由,可這件事本是與我無關,然我也不能插手。”


    她的這番話確實是慎重考慮了的,想來她此番來人間的真正目的是阻止皇帝再去毀摩梭花一族,方才若非是她多管了一樁閑事,如今也不會惹來許多是非,誠然她到底是仙,凡人的事還是留給他們自己解決為好。


    這麽一想,她便打定主意,神色謙卑道:“應公子,想來君卿也不過是一介區區小女子,尚且無法勝你,更別說闖入行宮之內,刺殺皇上了,所以還勞煩應公子可以放了我,我定然是不會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公子大可放心,我辦完我的事就會立刻離開臨安城,絕對不會給公子帶來一絲影響。”


    話落,她起身又要走,卻聞得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叩頭聲道:“君卿姑娘,本來我也不想將無辜之人牽連其中,但是方才你也見了,行宮守衛森嚴,若是憑我一己之力,斷然是傷不了他分毫的,從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今日天林願跪姑娘,隻求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之後種種,天林會一人承擔,絕不會連累姑娘。”


    他這話言之鑿鑿又情真意切,君卿想了半日,卻隻能搖搖頭,背對著他道:“還請公子不要為難於我,我……”


    應天林惘然的歎了一聲,隨即平淡道:“好,既然姑娘不肯,在下也絕不勉強,還請姑娘忘記今日之事,在下先行告辭。”


    君卿凝神望著窗外掠過的一抹黑影,目光中皆是複雜,可她隻能這麽做,她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她還有那麽多的朋友,等著她去營救。


    又回到了行宮的柳樹下,君卿的心思卻變得格外的重,再加上正午分外炎熱,平添了幾分燥熱,越發的心神繚亂。原來在天界不曾察覺,到了人間方知,匆匆便是一日。眼看著日頭快要西落,天已漸黑,她饒是沒尋到麵見皇帝的機會。


    待到夜深,也沒見到皇帝踏出行宮一步。君卿不由暗想,說是來考察百姓疾苦,如今成日裏躲在行宮之中,到底是考察了哪門子的疾苦了。


    正在抱怨的檔口,卻見一頂藍色的軟轎忽然停在了行宮門口,不一會,從轎子裏走出來一位體態纖弱的美人,美人有丫鬟扶著,一麵搖著手中桃花扇,一麵搖擺著如柳的腰肢。又過了會,從裏側出來的一位身著宦官衣裳的男子,趕忙上前迎上將美人引了進去。然後,轎子又讓轎夫按照原路抬了回去。四下又是靜了下來,隻聽得幾隻蟬不停的叫的人心煩。


    君卿正在納悶,卻是聽得身後突然有人冷道:“你在這裏做什麽?”她一驚,卻是連頭上的海棠步搖遂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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