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已然淹沒到了三人的脖頸處,隨時便能將他們掩埋其中。如今除了擔憂小青之外,君卿更要想出個辦法讓自己也走出困境才是。可四下茫茫,她根本使不出一丁點的力氣,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不由得腦子裏想到了最糟糕的局麵,那便是三人皆死在十裏林中。


    甚至於完全不明白到底因何而死,好端端的十裏林為何會驟然下起如此令人畏懼的一場雪來呢?


    與她同樣處境的白胡子老頭,垂眼瞧著脖頸下越來越厚的雪,臉上也越發不安了起來,可是身體饒是被牢牢的束縛住了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你到底有沒有想出辦法來啊,小姑娘。”他轉了轉僅剩下能動的頭,眼神求救的凝目向君卿。


    可君卿哪裏又來的什麽辦法,她若是真想到了辦法,現下也不會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盡量讓靈台先恢複清明,然又繼續的開始想辦法。


    她方才注意到眼淚似乎有融化冰雪的能力,可這雪下的速度太快,僅憑著眼淚隻能乖乖等死,那麽必然是要想出一個其他的辦法來,可冥思苦想了一遭,卻還是毫無頭緒。


    她一點也不清楚他們幾人如今是在怎樣的一個空間裏?


    若當真是十裏林,那白胡子老頭畢竟是山神,總不至於連小小的風雪都掌控不了,但若皆然是幻象,又是誰在背後意圖殺死他們,他這麽做又是因何呢?


    雪蔓延到了白胡子老頭的嘴唇邊,他眸子裏越發驚恐的瞅著君卿道:“小姑娘,你到底想出來了法子沒?”


    他的聲音已然變的有些吃力,君卿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唇邊鬆白的雪,緊蹙眉頭道:“你不是虛空山的山神嗎,難道沒有控製風雪的能力嗎?”


    白胡子老頭咧著嘴,麵色極其難看道:“我若是有辦法,怎麽還會求你呢?”


    一片雪花輕盈的落在君卿的鼻尖,她打了噴嚏,皺了皺鼻子道:“唔,這麽說似乎也有道理。”


    白胡子老頭看她一副悠然的表情,也不再急著救人了當即大喜道:“小姑娘,你我都是神仙,你若是找到了救命的法子,千萬別丟下我,自個兒跑了啊。”


    君卿兩眼發亮的盯著他,抿唇一笑道:“那可說不準。”


    “小姑娘,咱們好歹都是仙家之人,我猜你也定然是做不出那種見死不救的事兒來的對吧?”


    白胡子的話說的十分的委婉,卻是字字清晰的落在了君卿的耳中。她眨了眨睫毛,有些艱難的抬眼望了一回天道:“看樣子,我們是注定要一起死在這裏了。”


    “這怎麽能行啊,我做神仙就是為了長生不死的啊……”白胡子語帶淒涼的同樣望了一回天,繼而又閉著眼,似乎在祈求著什麽,嘴裏叨叨咕咕,君卿聽不甚清,然也並無興趣。


    誠然她早就沒了掙紮的念頭,不過是一場生死罷了。若非是白華前來幽冥煉獄之中相救,隻怕她也早就死在了金碧輝煌的天宮。與其死在高處不勝寒的九重天,如今能死在這十裏林中,她竟然覺得有些欣慰,她寧願見最高貴的枯樹,也不願再見最卑劣的神仙。


    隻是她的眸中卻還是有些什麽東西動了一動,白華,唔,你如今在幽冥煉獄之中又是如何?


    白胡子老頭還在一旁哀嚎連連,君卿卻是突然生了興致打斷他道:“你當時是怎麽會成為神仙的?”她印象中的神仙大抵是如同墨之那種波瀾不驚的性子,但是這位山神就略差了那麽一丁點……


    白胡子仿佛也聽出了她話中的意味,笑了笑侃侃而談道:“我在人間之時,因著怕死才拜在一位女道長的門下為徒,那位女道長年紀輕輕卻亦然是修為深厚,我卻學不來她的半分皮毛。後來師父揚言要去仙遊,便把道觀交給我來打理。一日,道內來了個青巾束發,麵如白玉的男子來尋師父,我便同他說師父不在,那男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遭,便鬆了口氣說,也罷,便是你隨我去吧,後來我才知道那位男子便是天界的太白上仙,而本該飛升成仙的師父,明知如此,卻是把這次機會讓給了我。”


    君卿沉吟了一聲,眉毛上,頭發上已然到處是雪。白胡子老頭卻是越講越是認真道:“師父她明知道當時我拜她為師究竟是為何,還大費周折為我斡旋安排好了一切,太白金星對我說,師父其實是天界的百花仙女,下來人間曆劫罷了,她本是從不收徒,是我在道門外跪了三天三夜,她不忍心,便將我收下了,師父她對我萬分恩重,後來我曾去天宮尋過她,卻隻是聽說她已經香消玉殞了……”


    而此時此刻的君卿全然的陷入了積雪之中,昏迷了過去。白胡子老頭見狀,神色微動,合了合眼皮,低歎一聲道:“師父,五百年不見了,你過的可還好?”


    一道白光閃過,雪光褪盡,彈指間,竟是成了一座陰森詭異的殿宇。殿宇的兩側皆然是紅光連天,唯獨中間留出來一條小道,君卿和小青被放置在上。


    白胡子老頭坐在殿宇的前方的寶座之上,眉目含疑的注視著君卿,片刻,待到她醒轉過來,立刻去看身旁的小青,她用手探了下他的鼻息,見他隻是昏睡,也便放下了心,舉目望向寶座之上的人。


    “你是山神?”君卿冷眼的瞧著他,他靜靜搖頭。


    “那你是妖?”君卿又問,他還是搖頭。


    君卿不再理會,隻管帶著小青,將要離開。突然,兩名手執長刀的帶著鬼麵的人出現在他們麵前,她眼波流轉,知道硬闖絕對沒有勝算,隨之又退了回去,


    將小青小心翼翼的安置在支撐著殿宇的四根圓柱其一之下,君卿適才轉過頭去看白胡子,手上一麵幻化出破天扇,飛身便向他殺去。


    白胡子卻是坐著,避也不避,君卿對準其胸口的空門處正要下手,一道黑影極快的從兩人之間略過,她還什麽都沒瞧清楚,登時被向後打退幾米之外。


    她雙手支撐著站起身,才欲要看清楚那黑影是什麽,他卻已然消失不見。她隻能吐出一口血來,眸心驟冷的逼視著白胡子,諷刺一笑道:“原來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白胡子毫不否認的點了點頭道:“是我。”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折扇來,扇麵上是紅的沁血的桃花,和一行墨黑的詩字。君卿不經意一瞥,目光卻是不由得定了下來,隻覺得那桃花很是奇怪,是因著它的顏色嗎?


    終究她也沒再繼續深思下去,走上前幾步冷然質問道:“你為何要這麽做?”


    “因為我想找到我師父。”


    他的回答倒是新鮮別致……君卿冷笑一聲,越是不解的冷冷道:“這件事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白胡子臉色瞬息一變,眼中頗是柔和的望著君卿道:“我隻想知道你是否是我師父……”


    君卿怔了一會,又怔了片刻道:“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我與你根本不熟啊,再說我哪裏會有個如此年歲的徒弟啊……”


    白胡子輕輕一笑,抬手間,長袖揚過,竟是化作了一位身著火紅裙裳,身材嬌小的美嬌娥!


    君卿又愣住了,雖說她知曉幻化之術,隻是這從老頭到美少女的轉變還是有些略大了點吧。她吞了口口水,穩了穩心神,眉頭半是惆悵半是疑惑的瞅著這位美嬌娥道:“白胡子……不對……姑娘……”


    “叫我蘇小小便是。”那姑娘含著笑道。


    君卿扶額思慮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的頜首道:“蘇小小姑娘。”頓了一頓,她又斜斜的睨著她瞧了半日,續道:“即便你化作了女兒身,我想我們大約也從未相識吧。”


    蘇小小以手從後繞過兩縷長發放在指間把玩著,口中義正言辭道:“不是幻化,這正是我的真身。”


    君卿遂附和著動了動下巴,仍是剛才的問題道:“即便這是你真身,我也從來沒見過你。”


    這次她說的斬釘截鐵,便是等著那蘇小小接下來如何說。蘇小小擰著眉,一臉嚴肅的想了一想,才從座位上及至君卿跟前,以手摩挲過她的眉毛,眸光流溢道:“你就是我的師父,不會有差錯的。”


    君卿訝了一訝,沒想到如今的徒弟都是這般認師的,咳了咳還沒說話,又聽到蘇小小兩眼發亮道:“師父的左眉裏便是長了一顆黑色的痣!”


    “啊?”君卿依著她所說的請她拿來了麵銅鏡,從鏡中她才瞧見左眉中果然是長有一顆痣,且這顆痣若是她不說,她還從來沒發現過。


    “你是如何知道這顆痣的?”君卿手放在眉梢,眼底詫異的望著蘇小小。


    蘇小小低頭攏了攏闊大的廣袖,抬眸朝著她莞爾一笑道:“你是我師父,我自然知曉啊。”


    君卿還是難以置信,可對望著蘇小小真誠的眼神,她不免想,難道是她在夢中收徒了?遂之問了句:“那你如今多大了?”


    蘇小小眼角含著抹嬌羞,笑著答道:“我才六百歲。”


    君卿淡定的“哦”了一聲,轉身走向小青,扶著他一麵走一麵頭也不回道:“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又是那兩隻討厭的鬼麵人,又是同樣的原路返回……君卿暗自想著,等等……抬頭才發現,她與小青四周已然成了一汪火海,說好的原路呢?她定睛瞧著火光映照中的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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