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撻成為了天帝的第二日,便與墨梓煙成了親,下旨冊封她為天妃。其間墨梓煙也曾讓雲遊暗中監視著堯撻的一舉一動,又是偶遇又是故意在天宮撫琴跳舞,皆是沒能如願。誠然這次她也沒想到堯撻竟然會主動向她提親。她順水推舟的認為是堯撻感覺到了她的愛,而他也愛她,所以才會接納了她。


    可她沒想到,幾百年來,天帝待她極好的同時又是極其客氣。最開始她隻當是天帝還有些拘謹,她便下了苦心在鄔箐殿後種滿了鈴莘花想要討他歡心。可他聽說了,看到了,最後轉過身,丟了句知道了,便再也沒提起過此事。鈴莘林中朦朧清冷,無根水淅淅瀝瀝下的正是冰涼,墨梓煙仰頭呆呆的望著,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的是堯撻還是天帝。天帝仍會賞她最上等的茶葉,吩咐最好的仙仆好生照料與她,每次在眾仙麵前,也是一副恩愛纏綿的的模樣,而隻有她自己懂得,他從來不在鄔箐殿中休息,偶爾待上一刻,也是半天無語,很快便走。鈴莘花下玉指撫琴,思緒隨著琴聲急速流轉。若是天帝不愛她,又何必要給她這些虛浮的東西和地位,而她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廣陵山中堯撻看卿離時的那種目空一切,一心惟她的眼神。


    可是如今落在她眼中的,隻有天帝的冷漠和不屑。到底是她的癡心妄想了,她究竟錯在了哪裏,從一開始,若非不是卿離出現,她與堯撻或許早就情投意合的在一起了。她恨極了卿離,恨不能讓她魂飛魄散才好。五百年相安無事的過去了,一朝她竟然又回來了,還輕易的在鬥術大會上取勝,成為了上仙。


    她清楚的知道,她再這麽沉默下去,隻會又淪回到被人瞧不起的小仙。她不甘心,也不允許,既然天帝有了她墨梓煙,那麽其他的女人就隻有死。況君卿勾結魔界中人害死了墨之天君,還私逃出幽冥煉獄已成事實,她苦心籌劃的一切絕對不能因堯撻的一句話就這麽四散雲煙。哪怕不惜一切代價,她也定然要殺了君卿。


    她的目光滯留在堯撻的臉上,起初的冰冷堅定漸漸化作秋日殘霞的沉粹無奈道,


    “天帝你如今饒了她,又要如何向天界的眾位仙家交代?”


    見天帝不語,她接著跪行到天帝腳邊,潸潸淚下道,“梓煙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您的顏麵啊。”


    天帝似是有了一絲動容,伸手婆娑過她的麵龐,仔細端詳,驟然之間,眸中閃過雷電般的厲色道,“你既是如此情真意切,我便成全了你,你不如便同那君卿一同受罰,也去嚐嚐幽冥煉獄的滋味如何?”


    聽了幽冥煉獄四個字,天妃的麵色瞬時變的極其難堪,她自是十分清楚那是怎樣一個陰森可怖的地方,她驚慌的搖著頭哭喊著天帝饒命,天帝厭棄的踢開了她,喚來了天妃隨行的仙仆將她帶了下去。她雙目猩紅的睇著天帝,愈加委婉低柔道,


    “就算是你找到了她的轉世又如何,她的心裏到底隻有那個魔界的白華!”


    她的話聽上去很是輕緩,卻字字紮實落在了天帝的耳中。遂大怒,命仙仆好好的看著天妃,不許她再踏出鄔箐殿一步。旋即雙手負後,眉心的褶皺裏凝住了滿心的忿恨和殺意。


    鍾林宮中,風景如畫,綠樹成蔭,百花盛開,泉水叮咚,縷縷仙霧繚繞,看起來越發的瑞氣騰騰。這裏確實是個養傷的好地界。


    君卿昏迷已經十日有餘,阿萌和小石頭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麵上瞧上去似乎氣色不錯,可愣是醒不過來,兩人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整日的看著唉聲歎氣,你瞪瞪我,我瞪瞪你,沒了辦法,隻有連夜去無量仙宮請了雲遊師叔來,想著他見識廣,大抵有些辦法。


    雲遊搭脈給她檢查了一番,又支開了阿萌和小石頭,隻道是君卿體內真氣紊亂,要單獨為她運功調息,切莫讓任何人打擾。阿萌乖巧的點著頭,小石頭眼中卻是生出了些許的疑惑,但又都因他是君卿的師叔,便雙雙退了出去。


    寂靜的廂房內,君卿雙眼緊閉的躺在榻上,雲遊站在一側,眉頭擰成了川字。鄔箐殿的仙仆傳來消息,天妃失言不當,天帝勃然大怒,將她軟禁其中。天妃便命人給雲遊捎話,她不能出入的這段時間,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幫她除去心頭大患君卿。


    他眸中深沉的凝望著毫無任何招架之力的君卿,心想,或許眼下這便是最佳時機,他隻需隨便出手便能輕而易舉的要了她的性命。可雙指掐上了喉頭,他卻猶豫了起來。


    “師叔為何還不動手。”


    淡涼如水的話響徹在暗夜裏的蒼穹,徹底的驚到了雲遊,他登時心下一緊,眼睛直直的盯著君卿,一隻手瞬時進退兩難。到底他還是狠下心,手上幻化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正要刺破她的喉嚨,忽的一道白光閃過,她的身影極快,猝不及防的飄至雲遊的身後,玉綾劍此刻亦然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師叔是想我殺了你,還是放了你。”


    依稀是往日裏的清靈嗓音,卻是帶了幾分淒涼。墨之仙去後,雲遊數次下手殺她,君卿至今不明,這其中究竟是何道理。停了一停,她便又道,


    “師叔可否告知君卿,是何人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前來取我性命。”她的眉頭微展,冷色稍斂,卻依舊存了幾分疏離。


    雲遊默了半晌,才含著絲玩世不恭的笑道,“我哪時要取你的性命了,不過都是同你玩笑罷了。”


    “是嗎?”君卿把劍收了回來,徑自的坐在了桌邊,隨意的倒了杯茶,低頭抿了一口道,


    “我覺得師叔的這個玩笑真是一丁點也不好笑。”說著,茶盅底部重重的落在了桌麵上,溢出一圈水印。


    雲遊仍立在原地不動,背對著她,容色謹慎道,“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要輕鬆的多。”


    “輕鬆?”君卿輕輕一嗤,“我如今還有輕鬆可言嗎?”


    雲遊不語。君卿續沉道,“師父仙去,我本以為師叔是我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可我沒想到在幽冥煉獄中,在這裏,要殺我的那個人始終是你,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月影移牆。雲遊瞧著窗外茫茫黑夜中的浮光,卻是失笑道,“你又何必知道的那麽清楚,你隻需知道我非殺你不可便是了。”


    君卿看著雲遊的笑顏,忽然覺得恍然若夢,他再也不是在魔界外救下她的那個風流倜儻的雲遊了。她定了定神,趁其不備上前幾步,掠過雲遊身前時,順勢將他手中的匕首一把搶了過來,劃過手背,露出一道血痕,鮮血霎然滴答流下。當她舉起匕首,欲是再刺向自己的喉嚨時,雲遊長袖一揮,紅光乍現,匕首被打落在地。


    君卿又要去撿,雲遊攔住她厲聲申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傻事!”


    君卿望著腳邊的匕首愣了一愣,黯然低聲道,“凡人常說,師命不可違。如今師父不在,師叔最大,師叔既要我死,我便隻能遵命。”


    雲遊未曾想到君卿竟會如此一說,眉心不由一動。再見她的神色內點點悲涼的笑意,猛地一怔。緊接著一邊用仙術為她止住手背上的血,一邊道,


    “師叔現在說了,不許你死。”


    君卿一下子撲倒了他的懷裏,哭的越發厲害。雲遊拍了拍她的背,隻笑話她真是個小孩心性。


    兩人並肩坐在紅燭前,注視著不斷閃動的燭光,雲遊眼皮輕抬瞅她一眼道,


    “你不是已經昏迷了好久了嗎,怎的突然又醒過來了?”


    君卿皺了皺鼻子,探頭向前倒了一杯茶放在雲遊手邊道,“這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可能是感覺到有人要殺我,所以我迷迷糊糊就醒過來了吧。”她說著嘿嘿的笑了起來,不過臥床幾日,雲遊卻覺得她明顯憔悴了許多。


    雲遊微微蹙眉,“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君卿傻樂道,“師叔回來了,我現在精神異常的好著呢。”


    雲遊眸中微澀,摸了摸她的頭道,“以後師叔不會再傷害你,也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君卿點了點頭,默了好大一會,方才抿了口茶小心翼翼問,


    “師叔這會子能說是誰竟然能指使你來殺我了嗎?”


    一語未了,見雲遊有些為難,她又揮了揮手,胡亂笑著道,“師叔若是覺得不想回答,不答便是。”


    “那倒不是。”雲遊不及思索,忙歎氣道,“我隻是擔心你不是她的對手。”


    君卿亦是迷惑不解了,能讓雲遊這種隨意性子的人前來動手殺她,此人必定是十分了得。思來想去,三界之中除了天帝又有誰能辦到。她不由的訝了一訝,當即出口道,


    “是天帝?”


    雲遊不動聲色的瞥她一眼,搖了搖頭,沉吟片刻,閉了閉眼道,“是天妃。”


    “天妃!”眼前忽然閃現出幽冥煉獄中天妃那張陰柔魅惑的臉龐,君卿頓時膽戰心驚了一下,她驚的並不是天妃要殺她,她隻是萬萬沒想到天妃竟是如此絞盡腦汁的要殺她,到底是有何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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