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渺渺,西涼湖上過了時季的迎君花花韻猶存,旁畔的碧柳之上懸著一攬皎潔的明月。波光水影之間,一縷幽香兀的入懷。


    君卿不及反應,白華已然將她擁在胸膛,溫熱的氣息靠近在她的耳畔,大腦瞬間怔了一怔。


    “不要再讓我失去你。”


    顫音灌耳。君卿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在對何人傾訴,但話語之間那似是而非的脆弱卻讓她不由自主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真是冷血無情嗎,可為何又會讓她看的這般心疼。


    清風送晚,撥開一層稀疏的霧靄。幽邃的小巷深處,兩位少女纖弱的身影緩緩的在先走著,白華眼神凜冽的直視著前方,臉似冰山。


    他又將在風月樓上的事情仔細的來回想了一遍,實在有些不懂依照他的性子怎會答應了白狐的請求?又想到,狐狸天生狡猾,她刻意把一切推到了明天,難不成又生出了其他的念想。


    回去酒樓的一路上,白華一直低頭沉思不語,更沒有同君卿說過一句話。君卿的唇動了幾番,步子緩了又緩,卻似是如鯁在喉,終究沒能吐出一個字,心頭忐忑不安。


    倒是還好有阿萌這個古怪貪吃的小丫頭在,舌頭在酸酸甜甜的山楂上卷了一圈,眯起眼睛,饒是不忘記纏著君卿給她講故事聽,嘰裏咕嚕一通瞎編之後,抬眸望去,不知不覺中夜色又濃了幾分。


    到底是玩的累極了,剛到酒樓大堂,阿萌就一頭紮進了自個兒的廂房之內沉沉的睡了過去。君卿躺在軟塌之上,瞧著雕花鏤空的床頭,晃起了神。


    那位卿離姑娘究竟是誰?她肯定方才絕對沒有聽錯,白華脫口而出的正是這個名字。不再是第一次聽到之後的不以為意了,君卿突然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和他們口中所說的卿離長的十分相似,才會讓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認錯?


    她與白華和魔尊之間發生過些什麽,才會讓菱蕭如此的忌恨於她?白華對她與眾不同的親厚也皆然是出於她的容貌之故嗎?


    她參不透其中奧秘,心底一陣煩躁,側了個身,望著忽明忽滅的燭台,隻覺得晃眼的很。隨手披著件長衫,她起身拿著剪刀欲要剪滅,卻忽然感覺腳底仿若是驟然變成了千斤重一般,寸步難移。


    借著燭光打眼尋去,隻見一個披頭散發、惡鬼模樣的男子雙手死死的抓著她的腳踝,繼而仰著枯瘦如柴的一張臉,詭異的衝她笑著,口中振振有詞道,“是你害死我,都是你害死了我,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獄。”


    君卿當即驚呼出聲,她平生最怕的便是鬼魂,何況眼前的這個鬼魂她也的確認識。雖然他空洞的瞳孔裏向外滴著血,君卿也大致能估摸出來,他便是剛來宜雲酒樓時,在門口遇上的那名乞丐。


    他死了嗎?君卿驚慌失措之中強自的冷靜了下來,壯起膽子回頭將他望著,顫抖著問道,“我……我……我與你往日無怨,你為何要來找我報仇?”


    “就是因為你不肯救我,我才會被活活餓死。我不找你尋仇更要找誰?”


    乞丐的回答讓君卿眸中震了一震,她當時不肯出手相助的緣由,左不過是擔心會害的他命數被無端篡改而已,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難道這次她的自以為是再次錯了嗎?


    “如今我怨氣極深,黑白無常尚且無法收我,我隻能飄蕩在這塵世之間,做個孤魂野鬼,連投胎轉世都做不到,這一切的錯全部被你所害。”


    乞丐眼珠子幾乎快要迸發出眼眶,惡狠狠的盯著君卿,咬牙切齒的嘶喊道。


    君卿無言以對,內心後悔不已,若是她不胡思亂想,興許這乞丐便真的不用死了。腦海中想了一想,她閉著眼睛,下定決心道,“你若是真的如此恨我,要吃你便吃吧,我絕對不會還手。”


    這下乞丐愣住了,他沒想到君卿竟會說出這番話,呆了一會,才問道,“你為什麽不逃?”


    “是我把你害成了這般模樣,你說的對,我的確應該受到懲罰。”


    君卿的眸底充滿了愧疚和自責,言辭懇切。


    乞丐聞言,露出尖牙湊近她的脖子,正要下口,卻又猶豫的停頓了下來。


    “你是個好人,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隻見到白華猝然的從外麵闖了進來,長袖一揚,卷起萬丈狂風。君卿下意識的抬手去擋,不過眨眼之間,乞丐早已魂飛魄散。


    “你為何要下手殺他?”君卿的語氣完全是在質問。


    白華麵不改色的淡淡道,“他要殺你。”


    “可他已經住手了啊,你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嗎?”


    環顧了眼重新恢複平靜的廂房,君卿的話顯然說的重了幾分。


    “生路?他已經死了。”白華不屑一顧的理了理衣衫,嗤之以鼻道。


    君卿此刻疲累極了,一想到乞丐的所言所語她實在認為自己愈發的可恨。她既是動了救人的心思,當初就不該瞻前顧後,否則或許這場悲劇根本不會存在。


    她懶得與白華多費唇舌,擺了擺手,揉著眉心道,“多謝你趕來救我,我現在很累,隻想休息。”


    白華悠悠然的走到門口,君卿本以為他便是要離開,豈料他關上了房門,複又折返了回來。


    “你……你想做什麽?”


    還沉浸在剛剛的詫異裏,君卿本能的將手護在胸前,靈台不甚是清明的結巴道。


    白華俯身上前,笑得陰險,笑的君卿的後背直發毛。她向後挪了挪身子,背部整個抵上了床頭上。白華神色微軟,驀然之間將君卿一把撈起,雙臂打橫的抱起她,繼而小心翼翼的放回軟塌之上。


    “我,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姑娘,你趕快給我走開。”


    君卿雙手八爪魚狀的在半空中好不消停的一會抓著一會撓著。白華長身如玉的站在她身側,循著燈火望她,竟是恍惚覺得好笑的緊。接著,轉過身,徑自坐在了桌前,從懷裏掏出幾本隨身的書卷,信手翻閱了起來。


    君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眼尾處偷摸著瞥了他一眼,咳了兩聲,納罕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白華捧著書看的很是認真,頭也不抬道,“以防不測。”


    君卿一訝,沒想到他竟是為了保護自己,很快便對方才的無理舉動悔恨了起來。瞅了瞅凝重沉寂的四下,她躊躇再三,終於還是迷迷糊糊的和衣睡了過去。


    半夜朦朧之間,她隱約感到好似是有一雙手忽然的摟住了她,在耳邊輕聲道,“這次你回來了,我定然是不會再讓你輕易離開了。”


    君卿想要回些什麽,可眼皮又重的硬是掀不開,掙紮了好大一會,那股柔軟似乎也要就在一點點的消失。


    君卿想也不想的胡亂扯住了什麽,急忙道,“不要再拋下我。”


    似乎是頓了一頓,她才又不太真切的聽到有人回了一句,好,我答應你。這下才真正的笑了一笑,安然重入夢鄉。


    第二日一大早,阿萌便在門外大喊著催促道,“神仙姐姐快點起床啦,快點快點啦。”


    君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瞧去,白華不知何時早已離開,雖說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可她還是為他不打個招呼便走失落了一瞬。


    打開房門,阿萌便挽過她,大步流星的向樓下走去。君卿低頭瞅了瞅身上不整的衣衫,連連出聲阻止她道,“有什麽事,你也要讓我先梳洗一下才能出去見人吧。”


    阿萌回頭略一思索,這才啃著半個雞腿,點點頭的勉強允了她。


    來到樓下,阿萌雙手負在頭後正笑眯眯的等著她,君卿疑惑的掃視了下周圍,卻不見白華的身影,旋即開口道,“什麽事找我這樣心急?”


    阿萌神秘的將她望著,片刻,忽而蹭到君卿懷裏,軟言軟語道,“神仙姐姐,我們等會能不能再出去玩上一天啊?”


    今日?君卿原是打算向白華告了辭,便直接回去無量仙宮,可眼下似乎一時半會她委實也脫不了身,便續道,“你的魔君主人呢,你怎麽沒去找他?”


    阿萌一聽到這話,立刻懨懨的的撇了撇嘴,煞是委屈道,“我剛才聽店家說,魔君主人一大早就丟下我們一個人出門去了。”


    攥了攥粉嫩的小拳頭,她又憤然道,“出去玩了也就算了,還不帶上我們,簡直是太過分了,你說對不對神仙姐姐?”


    君卿還在思考著白華到底去了哪裏,明顯沒顧得上搭話,阿萌的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幾晃,她才微微頜了頜首,笑著道,“說得對,我們也正好出去,說不定還能在路上遇上他也是很有可能的。”


    君卿心想,看來隻有先找到白華,才能跟他說回到天界的事情。轉念又想,她幹嘛一定要親自向他辭行。


    阿萌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不容得她繼續糾結,便扯著她向集市上走去。


    因著百花盛典的熱鬧勁頭還沒完全褪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仍是一派繁華景象。


    兩旁擺滿了各種有趣別致的小玩物,阿萌走一步顧三步的便要在一個攤位前停留好久,然後一陣搜刮之後,君卿的荷包也隨之越變越瘦。


    摸著空蕩蕩的繡花荷包,君卿無奈的幹笑了起來,這位小祖宗折騰的本事,還真是讓人無力吐槽啊。


    月色又爬上了枝頭,阿萌還在樂此不疲的吃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混沌麵,白華卻仍是沒有找到,君卿的心裏不免的犯起了擔憂,他不會是遇上了什麽難纏的事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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