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百花盛典的最後一日了,按照往年來的慣例,正是千花怒放爭奪花魁最為精彩的一日。


    難得盛典一年才舉行一次,縣丞還特意向當朝的皇帝遞了折子,從京城裏請來了幾位有名的歌姬前來樂舞助興,這其中便有名冠京城的雅妓蘇琴琴。


    表麵上的托辭是為了好好熱鬧一番,說白了,卻是依舊打了個幌子,想要趁機睹上一睹佳人芳容。


    而那些平日裏風花雪月慣了的公子哥們,一聽說蘇琴琴要來景雲鎮,爭先恐後的大把大把的捐銀子,不日便在貫穿整條小鎮的西涼湖邊搭起了一座風月樓來。


    之後一個個更是穿的光鮮亮麗,遊船吟詩,對月撫琴,似是生怕埋沒了肚子裏那點僅存的墨水。


    西涼湖邊頓時成了少女懷春的好地界,終日裏粉裙彩衣,眼風縈繞,風光一時無限大好。


    姑娘們折花燈,送簪子,心思各不相同,青年男子們大費周章,全然是一門心思的隻為了一個人。


    傳聞京城的雅妓蘇琴琴貌比天仙,傾國傾城,尤是一手的琴技,乃是天下一絕。


    林軒閣內,日日都有慕名前來的官宦商賈,花上重金隻為博上美人回眸一笑。


    可美人偏偏誰也瞧不上,支了一帳粉幕簾子,卻道賣藝不賣身。


    後來,便也成了京城的一件稀罕事。流傳的時間久了,好奇的人也越來越多。


    林軒閣的老鴇程嬤嬤抵擋不住眾多傾慕者的苦苦哀求,實在又有真金白眼放在眼前,便做了個主,揚言要把自家姑娘嫁出去。


    蘇琴琴雖說性格剛烈,可又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念著程嬤嬤從小到大養育的恩情,她也並沒反駁,帶著幾分無奈淡淡的點了點頭。


    同時她也提出了一個要求,唯求一品行端正的才子,方肯委身白首。


    程嬤嬤樂不可支,哪裏顧得了那麽多,想也沒想便當著眾人麵當即應了下來。


    可奈何這位蘇姑娘挑來挑去,選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


    程嬤嬤這下可黑了臉,覺得麵子上掛不住,死活逼著她在三天之內立刻出嫁。


    原本蘇琴琴還在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聖上卻是親自下了旨意,命她去往景雲鎮上。


    程嬤嬤怕她此行使出什麽幺蛾子,便塞了些銀子給了她的貼身丫鬟蓮兒,讓她好生的盯著蘇琴琴。


    小巷裏不知哪裏來的消息,頓時漫天謠言,道是蘇琴琴要在風月樓上當眾選出一位心儀的男子,與他共度一夜**。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小小的景雲鎮上從四麵八方湧來了一群又一群的所謂名人雅士,隻盼著早點瞧見這位絕色美人的翩翩身姿。


    彼時,君卿正仰頭望著長街盡頭宜雲酒樓的牌匾發呆,幾個金燦燦的大字看的太久晃的君卿眼睛疼。


    她又把目光拐了個彎,落在了右手旁白華和一臉呆萌黏在他身上的阿萌身上,有氣無力的說,“不如我們先進去吃點東西?”


    白華半闔著雙目,也不作聲,倒是阿萌率先開了口,嗓音甜如甘泉道,“太好了,阿萌還沒有吃過人間的東西呢,好想嚐上一嚐啊。”


    白華眼珠一動,瞥了她一眼,微微頜首道,“好,既然你喜歡,我們進去便是。”


    “真的嗎,主人你真的對阿萌太好了。”


    白華……似乎略微有些不同尋常,方才一路走過來時,君卿便察覺到他似乎少了些平日裏的冷漠,對待阿萌也是分外溫柔。


    若非道是哪裏不對勁,她卻是又說不出來。


    白華明顯並沒有在意到她疑惑的神色,抬手替阿萌攏了攏額前的青絲,阿萌調皮的衝著他吃吃一笑。


    君卿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由得感覺自己的處境變得十分尷尬。


    隻見白華伸出掌心,眼尾處含著一絲寵溺揉了揉阿萌的頭頂。


    君卿更加肯定,她在白華的眼中儼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透明人!


    俗話說的好,娶了媳婦忘了娘,白華這個重色輕友的小人,果然不愧是魔界中人,簡直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


    就連涉世未深的小丫頭他都不放過!太喪心病狂了!


    君卿在心底裏一頓咒罵之後,驀然一驚,她這是生氣了嗎?


    很快君卿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她絕對不會生氣,她為什麽要生氣!


    兀自的撇過頭,不再去看這對膩膩歪歪的一男一女,君卿望了望天,又覺得方才的比喻似乎不對,媳婦然是媳婦,她卻並非白華的娘,……


    正在她考慮著究竟如何措辭之際,白華和阿萌已然拉拉扯扯的徑自走了進去。


    君卿跺了跺腳,大吼了一聲,你們實在太過分了!


    咬了咬牙,欲要抬腳,突然感覺腿部莫名的加劇了幾分重量。


    她順著視線向下看,一個渾身破爛的乞丐抱著自己的大腿,口中苦苦哀求道,“姑娘,賞口吃的吧……”


    他的長發髒亂的遮擋著麵部,君卿看不清他的臉,下意識的摸了摸荷包,剛準備取出點什麽,轉而猶豫了起來。


    她想起來與雲遊初到景雲鎮時,也曾經賞過一支簪子給了那個乞丐,反而害了他命數被改。


    抿了抿嘴唇,打眼瞧著這個男人,狠了狠心,君卿掙脫開他,急忙隨著白華兩人的身影跟了上去。


    宜雲酒樓算是小鎮上最豪華奢侈一座酒樓了,近旁便是西涼湖,這次蘇琴琴從京城而來,乘坐的花船正是要停在此處。


    因此酒樓裏比往常熱鬧了數倍,烏壓壓的一眼望去全是攢動的人頭,客房也早已人滿為患。


    君卿突然後悔來了這裏,這般擁擠,莫說坐的位置,她且站著還沒多大會的功夫,接連被撞上了三四次。


    白華似乎不以為意,掏出一把折扇,施施然的上前走去,接著不知道和老板嘀嘀咕咕交代了些什麽,愣是讓他在挨窗的地界上給我們騰出了一張桌子來。


    眼看著哭喪著臉被趕走的兩個人,君卿隻能訕訕的笑著點點頭,滿臉尷尬。


    白華點了些酒水和幾道尋常不過的菜肴,絲毫不客氣的彎身落座。


    跑堂的小二看起來甚是精神的吆喝了一聲,小腿利索的向樓下跑去。


    一陣湖風拂過,令人心曠神怡。


    白華側頭俯瞰而去,整個西涼上的湖光春色,皆可盡收眼底。


    偏是讓這麽個不解風情的人占了去,君卿歎了口氣,委實覺得可惜。


    等菜的間隙,阿萌將方才一行買過來的一眾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全擺了上來。


    胭脂水粉,泥人玩偶,她瞧著什麽新鮮就嚷嚷著要買什麽,整條長街差不多都被她掃蕩了一遍……


    然最讓君卿震驚的是,白華竟是一丁點也不覺得麻煩,在她身後殷勤的付著銀子,兩個人看上去似是一對新婚的恩愛小夫妻。


    君卿不得不感到自己的存在就是個多餘的累贅,她本想先二人一步來酒樓裏歇腳,奈何阿萌卻是拽著她,死活不撒手。


    沒得辦法,君卿這趟折騰的也不輕,此刻終於能休息上一會,她恨不得直接躺在桌子上好好的睡上一覺。


    阿萌還在沾沾自喜的把玩著手中的一個紅衣黑發的泥人,君卿伏在桌麵上,百無聊賴的看了眼白華隨口問道,“你剛才跟那老板說了些什麽,他竟然給我們安排了這個巧妙的位置。”


    白華也並不打算賣弄神秘,抿了口手邊的茶,抬了抬眼皮道,“商人,利也,我也無非隻是多打點了些他銀兩罷了。”


    “這麽簡單?”


    “誠然如是也。”


    白華仍是淡淡道,又是一杯茶細細品著。


    君卿思來也對,興許這便是所謂的凡間疾苦吧,她猛然的想起了在門口處遇上的乞丐,眼皮不安的抽動了幾下。


    白華瞧著她臉色不對,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君卿心事極重,勉強的扯出一絲笑來,靜默不語。


    見她不說話,阿萌拉了拉君卿的袖子,十分委屈的將她望著道,“神仙姐姐,是不是因為阿萌沒有早一點帶你們走出畫卷,所以你不開心了。”


    君卿不住的擺著手,苦笑一句,倘不是忽的提起,她都快些忘記還有這麽一檔子事。


    在畫卷裏雖是困了許久,卻是並沒遇到過什麽危險,大約是遇上了危險,每次有白華在她身邊,也能平安度過。


    如此想來,她反而是白白收了一把破天扇,好似還是賺了。


    神思轉動,這才回憶起在杏花林中,阿萌說她可以帶他們兩人離開之時的畫麵。


    杏花紛飛,阿萌的魂絲從袖口出渾然吐出,在半空中繞結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


    隻見白光一閃,千裏的杏花林驟然不見。


    她複又雙手合十的捏了個訣,口中的月水宮連帶著一方海子也跟著消失,夷為平地。


    君卿還沒來得及驚歎感慨,卻發現三人已經置身在景雲鎮的長街之上。


    她一眼便認出了這裏,四周久違了的人來人往,讓她情不自禁的高呼了一聲。


    本想立刻與他們分道揚鑣,飛奔回無量仙宮的,卻硬是被阿萌拉扯著不放,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阿萌一動不動的瞅著君卿,看她想的格外認真,表情越發擔憂道,“神仙姐姐,阿萌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那時候不知道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所以……”


    君卿被她的哭腔拉了回來,連忙摸著阿萌的額頭,充滿憐愛的撫慰道,“不是的,我怎麽可能會生你的氣,我隻是沒有吃東西,有些乏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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