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之內碧青池水昏複晨,爍爍幽光與浮光交織,白骨砌壁,血紅漫天。


    偶然一角處,霧氣繚繞,由淡轉濃,由遠至近,飄飄然然,轉眼已闖入了魔界的禁地。


    一襲青衫的墨之旋了個身,方才立定,一股濃鬱的血腥味立刻迎麵而來。


    他拂了拂袖,眉宇之間充斥著無盡的悲涼凝視向層層向上湧起的血水,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恨意。


    池內隨之冒出幾條深藍色的鬼魄,他當即在心頭念了個口訣,才使得它們近不了身,視線仍是一寸未曾移動。


    五百年前,卿離便是從此處毅然決然的跳了下去。


    五百年了,他第一次來到這裏,看望她。


    回想著與卿離之間過去的種種,墨之似是忽的想到了什麽剜心般事情來,輕閉雙目,試圖掩去眼底的恨意。


    待他再睜開眸子,麵上已是淡然沉靜,看不出一絲情感的波動。


    而此刻的血水仿佛變成了滾燙的鮮血,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形成了一張猙獰的麵孔,朝著他詭異的發笑。


    墨之感到頭部驟然的疼痛了起來,身體裏某處像是藏著的某個黑色的東西不安的躁動了起來,耳邊不斷的徘徊著一句話,替我報仇吧,替我報仇吧。


    接著又是一陣可怖的大笑,墨之不受控製的屈膝跪在地麵之上,俯身痛苦的抱著頭。


    半晌,才徐徐的恢複了理智,他訝異的看著麵前攤開的掌心,竟然生出了隱隱的妖氣……


    一直麵不改色的墨之褪去了平日裏從容鎮定,急忙慌張的逃出了碧青池。


    他來這裏本來是想阻止白華成為魔君,卻不料他竟然不在魔宮之中。


    他悄然的潛入了魔界禁地,原以為祭拜完卿離便走,縱是人算不如天算,萬萬沒想到,他體內竟醞釀著一股邪惡的怨念。


    墨之不敢多想,隻得先暫時回到無量仙宮,再另做打算。


    魔界的新魔君不見了?對於整個魔宮上下也是相當愕然。


    這事兒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非得鬧得整個魔界震上一震。


    雖說新魔君登位盛典固然是十分隆重,也不過是個形式而已,誠然白華一向是眾妖魔心目中的最有威信力的人物。


    縱使他原來魔界大護法的身份,隨便的說出來都得讓天兵天將們忌憚上三分。


    如今既是他成了魔君,妖魔們自是個個也心服口服的俯首稱臣。


    本是一樁喜事,卻因著白華的突然消失,愣是讓魔尊菱蕭愁眉苦臉的立在結界處,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一襲深紫色的紗裙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襯托的愈發暗淡沉悶。


    整整兩天兩夜了,明天就是盛典的日子了。


    她尋遍了魔宮的上上下下,又派出去了一批的秘密信使,均是找不到任何關於他的蛛絲馬跡。


    菱蕭皺了皺眉,手心緊緊的攥成拳頭,她下定決心,要親自前去把白華帶回來。


    作勢輕點了下腳尖,飛身向黑色的漩渦中,平生第二次走出了魔宮。


    第一次她為了白華,抽去了君卿體內的仙骨。


    這一次她同樣要不顧一切的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五百年了,她不想再等了,她一定要白華心甘情願的愛上她,在魔君的登位盛典上宣布與她成親。


    心意已定,她便想著馬上動身。


    可這茫茫三界,兩人之間又沒有什麽可以聯係的信物,菱蕭才邁開步子,便立刻又頓了下去,愈發鬱悶。


    雖還身在魔界的範圍之內,她卻是慣性的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沉思的片刻,目光也不忘精銳的注意著四下的風吹草動。


    扶額歎氣,她驀然瞧見不遠處似乎有個影影倬倬的身形飄忽不定,菱蕭當即捏了個訣,隱身在空氣之中,想要看清楚來人究竟是誰。


    良久,卻是遲遲沒有人出現,菱蕭定睛望去,身影仿若仍停留在原地,像是在猶豫不決著什麽。


    旋即,手心向上一挽,暗色繡花袖口中遂之探出一條紫色綿延的長紗,朝著目光所及的方向騰空而去。


    緊接著,趁其不備,又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副鎖鏈,牢牢的套在了身影的頸部,一把將他扯到了自己的麵前。


    空中當即傳來了一陣淒厲的鬼叫聲。


    菱蕭低頭審視著眼下這個明顯已經無力還手的男人,眼神淩厲的睇著他道,“你是誰?”


    一身黑衣的男人,雙手猶然緊緊的抓著脖子前的輕紗,用力的咳嗽了幾下,連帶著臉上的麵巾也同時掉落了下來。


    他又連忙的低頭欲要去撿,餘光中瞥到菱蕭周身散發出的殺氣,又弱弱的縮回手,在身上胡亂的抹了抹。


    神色遊離的窺伺著四周,口中緘默不語。


    菱蕭見他不肯招供,卻是突然來了興致,雙指一並,微微一動,輕紗便又向內多箍緊了幾分。


    黑衣男人被勒的喘不上氣,隻好連連擺手求饒道,“好吧好吧,我說還不行嗎?”


    菱蕭指尖又是一轉,男人這才如釋重負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來。


    “說吧。”菱蕭語氣中滿是威脅。


    黑衣男人揉了揉鼻頭,十分自戀的撫了撫額前的劉海,半是躬著腰,半是瞧著她嬉皮笑臉道,“在下雲遊,不過是碰巧路過此地,不小心打擾了大仙兒,但是絕對不是有意的,我也隻不過是來魔界想要找個人罷了。”


    菱蕭見他並未識出其身份,也便順水推舟的陪著他點了點頭,沉吟一聲,借機打探道,“你來魔界尋人?莫非你是魔界中人?”


    為了配合自己這番話,她還特意十分像模像樣的端出了一副仙人的架勢來,悄無聲息的隱去了身上的妖氣。


    雲遊聽她這麽一言,自是理所當然的把她認為同道中人,快走了幾步,上前猛然握住她的手,隻差掏心掏肺的滿麵激動道,“原來您也是天界的上仙,我是墨之天君的同門師弟,不知曉上仙您在天宮哪裏當差啊?”


    雲遊突如其來的舉動,擾的菱蕭的臉頰瞬時的暈出兩抹甚是好看的紅雲,眉眼看上去也似是柔和許多。


    三界之內,除了白華,還從未有人碰過她一分一厘。


    不過轉眼,又恢複了原來的冰冷,緊接著伸出腿,一腳重重的踢在了雲遊的肚子上,昂起尖俏的下巴沉聲道,“此番我下界,乃是天宮機密,所以你無須打聽,隻需我問你什麽,你便答什麽就是。”


    雲遊耷拉著腦袋,拖著長長的語調非常不滿的低聲唔了唔。


    菱蕭把視線落在他那張十分委屈的臉上,實在是難以把他和天界的那位異常冷靜的墨之天君放在一起。


    嘖嘖嘖,他們難道真的是師出同門嗎,這師傅究竟是哪裏想不開,才會收了如此這般的一個徒弟。


    心裏雖是這番想法,菱蕭卻是依舊沒有對他掉以輕心。


    她又輕輕的踢了踢雲遊的肩膀,媚眼輕輕一挑道,“你剛才說你來找人,你要找的是何人啊?”


    雲遊低垂著視線,複又興衝衝抬頭望向她,死皮賴臉的向著菱蕭手邊靠了靠,神秘兮兮的附耳道,“是我師兄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師侄君卿,不知道上仙可曾見過否?”


    菱蕭的眸間頃刻間深幽了下來,君卿,她如何能沒見過?


    倘不是她借著救人的名義前來魔界,白華也不會受傷,更不會跟著她突然的一起消失。


    菱蕭的腦海中忽而閃過一道白光,眼皮跳了幾跳,跟著她一起消失?


    莫非現下白華是和君卿在一起?


    她精致的麵容上一對眸子陰狠的盯著雲遊,纖細的手指扼住他的喉嚨,蹙眉斥問道,“那個君卿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雲遊本也沒打算瞞她,可她冷不丁一遭逼迫,他反而起了一絲疑心,緊抿著雙唇,閉口不言。


    菱蕭見狀,連忙鬆開手,替他理了理衣衫,打了個哈哈道,“我是因為有一件十分緊要的事要親自與君卿姑娘談上一談,所以才會有些失了分寸。”


    她既然解釋清楚了,雲遊轉了轉眼珠,心中疑慮也大消一半。


    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脊背道,“粗粗算來的話,也有兩日多了。”


    雲遊唉聲歎息,瞅著天邊支頜惆悵道,“我還不知道回去要怎麽跟師兄交代呢。”


    雲遊的惆悵乃是真惆悵也。


    他這兩日快要把景雲鎮翻來覆去尋了個底朝天,可愣是沒找到君卿的蛛絲馬跡。


    一想到臨出發時,墨之的種種囑托,若是君卿又真的出了什麽意外……


    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何臉麵回到無量仙宮。


    菱蕭全無客氣的敲打著雲遊的頭頂,把他的話在心頭雪亮亮的過了一遭,看來他們兩人失蹤的時間還真是異常的吻合。


    她的神情變的更加篤定,隻要找到君卿,至少就可以順藤摸瓜的找到白華。


    悟狀的點了點頭,她似笑非笑的斟酌著提點雲遊道,“那你們下界來的時候彼此之間沒有什麽可以相互傳訊的物件嗎?受到危險的時候也可以拿來求救的?”


    雲遊認真的思忖了片刻之後,道,“有。”


    “什麽?”菱蕭急忙的追問道。


    雲遊回答,“一根頭發。”


    “一根頭發?”菱蕭不解的瞅著雲遊。


    雲遊解開纏繞在脖頸上的紫紗,口中悠悠然道,“離開無量仙宮的時候,我曾經把我的一根頭發放在了她隨身的荷包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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