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明月皎皎,十裏成蔭樹林徒顯幽涼寂寂。


    沿著林木繁茂處一眼望去,一座破舊的八角涼亭孤零零的立在黝黑的泥土地上。


    這一番景致,粗瞧上去,似乎與君卿在掉進黑色密洞前的場景並無不同。


    然則,這裏並不是景雲鎮的幾米開外,它卻隻是個虛幻的空間,一副上古時期的水墨卷軸畫。


    而這卷軸畫的主人乃是三界之外的隱世高人,適俗仙尊也。


    此刻君卿和白華陷入了這副表麵上瞧去隻是普通風景畫的卷軸裏,偏偏又不慎一腳跌進了漆如墨石的黑洞之內,真真才所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四周皆是濕乎乎的坑窪岩壁,洞口處若隱若現的散落下幾絲微弱的光線。


    竭盡了周身的仙氣凝力,君卿卻如何也無法向上移行一步。


    借著稀疏的月色舉目向上望,君卿定睛細看,隱約瞧見了洞口處站著一個虛浮縹緲的身影。


    她雙手擴在唇邊大聲呼喊,回應她的卻隻有揮散不去的陰冷空氣。


    踢了腳旁邊昏睡不醒的白華,君卿火氣不打一處來,倘不是因為這廝不停的糾纏自己,她可能已經回到仙宮,躺在廂房內的蠶錦軟榻上磕著瓜子呢。


    奈何如今她孤身一人,周圍又是寒冷異常,再繼續呆下去,隻怕撐不到天亮有人來救他們,她就已經凍成冰山了。


    君卿忽然有些湧上心頭的煩悶,想來也不過年紀輕輕,此番下界更是連人間的美食尚未飽嚐一遭,便要這麽潦草的仙逝了嗎?


    她莫名的傷感了起來,眼尾處渾然不覺的掛上了幾滴似模似樣的淚珠。


    淚珠緩緩也從臉頰滑過,墜落在地麵上竟然神奇的化成了一顆顆飽滿晶亮的珍珠。


    君卿一邊哭著,手上一邊戚戚然的撿著塞進隨身的荷包裏,估摸著如若真有機會逃出去,還可以拿到巧匠的手裏鑲嵌在墨之送給她的百花劍上,每日裏低頭看看,心情大概也能好轉不少。


    神思縹緲之間,她感覺到似乎什麽東西軟綿綿的貼在了她的身後,扭過頭去,她才發現,白華不知何時,爬上了她的肩頭,雙手從後麵牢牢的抱住了她。


    君卿本來抬手想要賞他一巴掌的,可渾身卻如同散了架一般使不出來一絲力氣。


    連帶著眼皮仿佛也越來越重,靈台處也跟著變的囫圇模糊起來。


    “你怎麽了?”


    瞧著她愈發雪白的麵龐,還有不正常的反應,白華眸中一緊,不無擔心的詢問道。


    君卿張了張嘴,繼而身子一軟,整個身子嵌入了白華的懷抱裏。


    過了一會,她才吃力的掀開眼皮,默了他一眼緊貼在自己腰部的手道,“魔君請自重。”


    白華蹙了蹙眉頭,掌心在她的頭頂上方探了一探,冷笑兩聲道,“你還是先關心下自己能不能走出去這裏再說吧。”


    君卿思忖了片刻,雖說他所言在理,可她畢竟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今日竟是平白被他白白占了這麽多便宜。


    她無力的攥了攥手心,咬了咬下唇,拚著全身的力氣,撐著脖子湊近白華的嘴唇,舔了一舔,複又舔了幾舔。


    隨後虛弱的倒在了白華的臂彎裏,臉上一派油盡燈枯之色。


    君卿也不清楚這番舉動究竟是何原因,難道是為了也占上一占他的便宜?


    “可是這樣看來,似乎吃虧的還是女孩子吧?”


    “其實你就是故意這麽做,因為你想這麽做,你喜歡他。”


    “我喜歡他,他可是魔君,我們之間會發生任何的可能,唯獨不會存在我喜歡他這種事情。”


    腦海中一黑一白兩個聲音爭論不休。


    君卿懶得理會,眼珠轉了幾轉,抬眼瞟了瞟略顯愕然的白華魔君,他也正在杵著冰塊臉仔細的打量著自己。


    好像眼前忽的閃了一閃,她發覺唇齒之間遊走過一絲甘甜。


    這甜味透過味蕾十分精確並且巧妙的順著全身的血液傳遞到了她的心頭,莞爾她的唇邊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一抹燦然的笑意。


    如此的笑意看在白華的眼裏卻是十分要命。


    他低頭瞧了瞧懷中的人兒,細長濃密的睫毛下櫻色的唇瓣微微一抿,眉眼間如靜水淡淡流轉,卻輕易便勾起了他心底裏的漣漪。


    白華悄沒聲息的實在掐了自己一下,臉色大抵也好看不到哪裏去的咳了一咳,視線別向他處道,“我估摸著你應該是方才被人食去了你的生氣,所以才會仿若失去了骨架似的軟綿綿,使不出力氣。”


    君卿愁眉苦臉的望著他,看樣子是對他的話不甚理解。


    怎的不見什麽奇怪東西的出現,她在原地好好的站著,無緣無故的就招惹上這等倒黴事了呢。


    白華嫌棄的瞥了她一眼,頓了頓,續又淡淡解釋道,“我想你一定是遇見了什麽不該遇見的東西,在我剛才沒醒過來之前。”


    君卿順著他的話音,在腦子裏麻利的溜完了一圈之後,也沒找出來有啥特別不對勁的地方。


    若非要說不該遇見的東西的話,那隻能說是眼淚化成的珍珠了,可是淚珠子又明明是從她眼睛裏落下的。


    “難道是我方才放進荷包裏的那幾顆珍珠?”


    尋思了幾番,君卿還是如實把猜測的想法告訴了白華。


    白華雲淡風輕的瞅了瞅她腰間的暗紫色繡花荷包,隨之輕輕的拿了起來,握在手心才欲打開。


    刹那之間,一道幽幽的白光從裏麵貿然躥了出來,白光一路縈縈繞繞的向上飛升而起,停在半空,瞬間變成了一尾巨大的白蟒,細長的信子吐在外麵,發出嘶嘶的聲音來。


    君卿一震,白華亦是一震。


    君卿咽了口口水,盡量的平複了下此刻翻江倒海的心境,半眯著眼睛這才好生瞧了瞧盤旋在上空的白蟒。


    隻見它銀光閃閃的蛇鱗甚是光亮奪目,一雙蛇魅的眼睛之中卻是含著幾分人間女子的媚惑之態。


    君卿愣了一愣,竟是恍惚這對眸子仿佛似曾相識。


    她撓了撓後腦勺,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隻聽見白華冰冷的嗓音漠然的響起道,“紅鳳,是你。”


    洞裏的氣溫霎時恢複了正常,君卿聽見了回蕩而來的冰塊融化的滴水聲灌入耳中,難以置信的望了望白華。


    不過須臾,又望了一回上空,躊躇了良久,才捋直了舌頭詫異道,“你是紅鳳使,你不是應該在無量仙宮的後山修行的嗎?”


    白蟒複又吐了吐信子,點頭狀的晃了幾下蜿蜒曲折的蛇身,便又開始靜靜的盤著。


    可她卻並沒有回答君卿的問題。


    君卿心想,它大約是不會說話,抑或是不想說話?


    至少已經確定了這尾白蟒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師傅的救命恩人紅鳳使。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沒有如同墨之所言在後山專心養傷,但是她想,她一定是經曆了什麽意外才會出現在這裏。


    便又誠懇的看向她,甚是親厚的笑了笑,悵然發問道,“紅鳳使,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紅鳳使仍是一模一樣的晃了幾下,依然沒有回答。


    那麽看來,她是聽不懂也說不出話了吧,君卿慎重的思考了下,默默的下了個定論。


    可惜,白華立刻華麗麗的推翻她的設想,抬頭望向白蟒冷冷道,“你以為你不開口,就可以不必承認是你暗中吸食了君卿的元氣了嗎?”


    君卿詫然的看著他,又急忙的瞥向白蟒,她狹長的眼縫中分明的流露出一絲愧疚的神色。


    君卿的心中兀自的卡了一卡,紅鳳使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自然,這個疑問白華隨之也替她很快的問了出來。


    白蟒緩慢的搖了搖尾巴,像是在艱難的猶豫著什麽,半晌,才終於歎了口氣,出聲道,“我隻想借由君卿的元氣,然後慢慢匯聚在體內,早日幻化成人形。”


    君卿怔了一怔,喃喃自語著,竟然有這種事……


    “可是你自己不是有三千年的修行嗎,去了哪裏?”白華肅然的反問道。


    君卿也跟著屏住呼吸的凝目向白蟒,附和著重重的點了點頭。


    白蟒慢悠悠的落在了濕涼的地麵上,向著陰暗處蜷縮著爬行了幾步,明顯是在刻意避開他們。


    像是沉思了許久,才徐徐的說出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紅鳳使遭受天劫之時,墨之確實出手救了它。


    然這次救命實則是他生生的替她擋下了三道轟天雷中最後也是最要命的一道。


    她尤記得,她躲在鳳靈洞內,問他為什麽要救下她?


    墨之卻是極其平淡的回頭望了她一眼,極其平淡的回了一句,隻不過是我想死,你想活罷了。


    隻是那一句,隻是那一眼,三百年來,他的容貌便深深的印在了紅鳳使的心底。


    即使後來滄海桑田,事過境遷,想要尋到他的這份心意卻從未發生過任何的改變。


    直到來到魔宮之後,偶然一日,她得到命令,與冷劍一起去虛空山斬殺天界墨之神君。


    四目相對那一刻,紅鳳使當即認出了這位神君不是別人,正是她一直日夜苦苦尋找的救命恩人。


    可是他卻是仙,而她已然成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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