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陽光如劍一般射進來,金老板猛的背過身去,顫抖地說:“快,快拉上!”。弓著背,身子在陽光下瑟瑟發抖。我馬上將窗簾拉好,直說抱歉。


    屋內又回複一片黑寂,我還一時沒反映過來,再加上黑乎乎什麽都看不到,就在原地呆呆地站著。


    “抱歉,若藍,你先坐吧”,片刻之後,眼睛有了點適應黑暗,金老板忽然開口對我說。


    我身後有張椅子,麵對著金老板,在我們中間隔著一張書桌。椅子是紅木,而我穿著裙子,大腿接觸到木頭上感覺好冷,這個書房簡直像個冰窟,連我呼出來的氣都帶著白色。我不斷地搓著手說:“金老板,這裏好冷啊”。


    “對不起,我把溫度調高點”,說著金老板拿起遙控器按。我這才發現,那麽小的一個房間,居然放了一個立式空調,很強勁動力,白花花的冷氣爭先恐後地往外鑽。


    我不解地看著他,手指著空調:“這個……”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最近越來越怕熱”,金老板冷冷地注視我繼續說:“對了,你去了中心花園,有什麽發現沒?”


    今天見到的金老板,和上次的完全是兩個人,眼前的他,臉上沒有喜怒哀樂,一般當人說話時,麵部多多少少會帶有點表情,但他不會,好像五官是刻上去的一樣。


    “你上次在黑屋裏看到的女孩,是不是四歲左右,眼睛大大的,很可愛,像娃娃一樣?”


    金老板聽到我這樣說,立刻坐直了身子,暗淡的眼神瞬間充滿了光,激動地說:“是啊,若藍,你為我去調查了嗎?查出什麽沒?你要救救我啊”。


    從進屋到現在,終於看到他有了點表情,剛才壓抑詭異的氣氛稍稍緩和了點。上次和金老板見麵還好好的,怎麽就幾日功夫變成了這樣?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事情?


    “你能告訴我,這些日子,你發生了什麽嗎?”


    金老板重新靠在椅子上,眼神又恢複剛才的暗淡無光,但多了些無奈和痛苦,看著天花板回憶著:


    “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在熱的地方就待著渾身不舒服,好像整個人會化掉一樣,有次無意到冰箱拿東西,打開冷櫃一瞬間冷氣撲到臉上,說不出的舒服,所以現在就一直把空調開著。還有光,我越來越感覺光能把我照散了,隻有在黑暗裏,我的身體好像才有凝聚力,每次一接觸到光,身體的每個細胞感覺會變得很輕,總是覺得,我會就這樣在陽光低下漸漸消失。而且我一直覺得我快死了,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人也變得很懶,有時幾天都不想說一句話,即使想說,也不知道這樣的話說給誰聽”。


    靜靜聽著金老板講了這一切,講的時候麵無表情,似乎在說別人的故事,整張臉就像帶了一個麵具,麻木而又僵硬。


    “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要捐助醫院資金呢?”我突然問。


    “10年前,是精神病醫院讓我重新做人,而10年後的今天,又是馬醫生,一次次給我治療,我才能舒服點,這份恩,我不得不報”。金老板說的時候語氣稍有加重。


    我試探性地再問:“那……不給妻子和遠在國外念書的兒子的留點?”


    金老板突然盯著我說:“我說過了,這份恩,我必須得報,其它的不在考慮範圍”。


    我呆呆地看著他,“金老板”這三個字,在中國大陸一直家喻戶曉,不僅經濟力量雄厚,更多的是他難能可貴的品質,不管是地震,台風,還是發大水,每次這些災難過後,大額捐助,總有金老板的名字。還有偏僻山村孩子的求學夢,或是無病看醫重病患者的求生欲,隻要讓金老板遇上,他都會盡全力去滿足他人。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他一顆愛妻子的心,雖然他實力雄厚,但並沒有和其他有錢人一樣有眾多“幹女兒”,而是每次出席重要場合都會帶著太太,並把太太照顧地無微不至。這樣的一個人,是什麽原因導致了如今能說出“其它的不在考慮範圍內”這樣的話?


    “既然這樣,我相信馬醫生會醫治好你的”,我順著他的思路說。


    “說來也奇怪,我每次見完馬醫生回來,過不了幾天,就會有強烈的死亡預感,這種恐懼滲入我每個毛孔,而且怕熱怕光的感覺也越來越濃烈,而接受馬醫生治療後,會稍微緩和點,但是幾天後將變本加厲”。金老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空調送風口這裏停住,吸著從裏麵噴出來的冷氣,繼續說:


    “而且……還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越來越覺得這個身體不是我的,身體有身體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好像我和它不是一體的,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坐起來,我是意思是,我自己突然發生這個行為,不通知我的身體,那我坐起來之後,回頭看,是不是會發現,我的身體仍然在睡覺?嗬嗬,不知道和你這樣說,你是否會笑話我。”


    發生了那麽多事,我完全能理解金老板說的這些,他也沒有必要和我開這種玩笑。我對他笑了笑說:“我怎麽會笑話你,我都已經見過那個小女孩了,她叫芝芝,我相信,從她口中便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會查到底”。


    忽然,金老板在我麵前,“撲通”跪了下來,激動地說:“若藍,謝謝你,我早就知道,正真能救我的人,是你,不是我怕死,死無非兩眼一閉,兩腳一蹬,就什麽感覺都沒了,但這種生不生,死不死的感受太難熬了,而且,即使死我也要死的明明白白,不能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死去啊”。


    我趕緊將他扶起,告訴他一定要先保重身體,有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他。


    一出書房門,金太太含著眼淚一直道謝,將我送到門口:“若藍,真是不知道說什麽,你能進去和他說話就好了,假如能打開他的心結,我下輩子願意給你做牛做馬”。


    金太太一定隻是認為金老板是劫後重生而導致的抑鬱症,看著她渾濁的眼睛,頹廢的眼神,和曾經電視上被金老板嗬護的她,天壤地別。看著眼前的她,心疼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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