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的時候,雲瑤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北狄王博爾冰。


    準確的說,是北狄人帶她去給博爾冰診脈,卻不知道她的眼睛已經恢複,所以才讓她看到了北狄王的真容。


    這個昔日在濟安縣和顧清銘兩敗俱傷,而如今又勝之不武囚禁了顧清銘的人。


    博爾冰和北狄的普通男子看起來不太一樣,因為他並沒有北狄男子那樣魁梧的身材,就這麽看起來,他反而更像是中原人的模樣。


    尤其是,博爾冰的臉上還帶有一絲病態的蒼白,這是舊疾纏身的症狀。但是據雲瑤觀察,他的舊傷沒有哥舒狂時間那麽長,大概也就兩三年而已,倒是和顧清銘在濟安縣傷他的時間相吻合。


    雲瑤心中當即有了判斷,可是她不動聲色,畢竟她現在要麵對的,是北狄的王。


    “哥舒姑娘,北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受內傷的人這麽多?”雲瑤為博爾冰診脈之後,便好奇地問著。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你就說吧,這個人……的傷,該怎麽治?”哥舒穎問道。


    “他身上沒有外傷,和哥舒將軍一樣的步驟就好,不過他的藥浴裏麵,有幾味藥材要改一下。”雲瑤說著,便將要改動的那部分藥材名字和劑量都說了出來,一旁的毛大夫趕緊記下。


    “就這麽簡單?”哥舒穎顯然不敢相信,畢竟博爾冰的傷已經好幾年了,一直拖著,要是能這麽容易治好,還要雲瑤做什麽?


    “當然不是。”雲瑤說道,“這位……公子,要連續泡三天藥浴,之後輔以金針渡穴之術,他的身體狀況和哥舒將軍不同,所以金針渡穴的順序和方法也要不同,等藥浴過後我再教。”


    “現在就說。”哥舒穎還沒來得及開口,博爾冰便率先說了話。


    冰冷而低沉的嗓音傳來,在雲瑤的耳邊縈繞,她心中一緊,總覺得這個博爾冰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物,他不會那麽輕易相信自己。


    之所以讓她現在就說,也許是為了提前確定這種方法有沒有問題,而按照博爾冰的性格,他或許會找個人做實驗,確定安全無礙,才會接受治療。


    這也是為什麽顧清銘和哥舒狂的傷都治的差不多了,而博爾冰還遲遲不肯讓雲瑤把脈的原因,他不想將自己的薄弱之處暴露在不信任的人眼前。


    雲瑤腦海中無數個念頭閃過,她心中知道,如果她和顧清銘要逃出這守衛森嚴的北狄軍營,勢必要聲東擊西,在這裏引起混亂。等到這軍中亂成一團麻的時候,就是他們離開的好機會。


    那麽……還有什麽比北狄王病危,還要讓人恐慌呢?


    如此想著,她心中有了主意,於是她開口將適合博爾冰的金針渡穴方法說了出來,讓毛大夫記下,隨後在哥舒穎的帶領下,回到了自己的帳中。


    果然不出雲瑤所料,她剛一走,所有的大夫都聚在博爾冰的帳中,順便還帶了一個同樣有內傷舊疾的年輕男子,此人和博爾冰的身高體型甚至傷重程度都差不多,很明顯這就是博爾冰為自己找的替身。


    大夫們圍著替身嘰裏呱啦一大通討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雲瑤的方法可行。


    於是在博爾冰的示意下,大夫們開始用雲瑤的方法為這個替身診治,等到確保萬無一失的時候,才會用在博爾冰的身上。


    回到帳中之後,雲瑤趁著哥舒穎去找哥舒狂的時候,提前在帳中的火盆裏撿了一塊炭,又從裙子上撕下一塊裏襯,在上麵寫著什麽。


    寫完之後,雲瑤將炭重新扔到火盆裏,將這塊布折疊起來收好,揣進袖中,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哥舒穎回來,照例和之前一樣帶她去給顧清銘複診。


    雲瑤忐忑不安地揣著布條,來到顧清銘帳中。他還是和先前一樣,手腳都被鎖著,哈奇樂此不疲地每天在湯藥中放軟筋散,而又被她不動聲色地解開。


    但是這一次,雲瑤進帳之後,卻沒有按照往常的步驟走。她摸索著朝前,可是卻在接近哈奇的時候,故意腳一扭,身子一歪,便撞在了哈奇的身上,而哈奇手中的湯藥也灑了出來,潑了他一身。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緊吧?”雲瑤扶著旁邊的桌子,緩緩起身,趕緊道歉。


    哈奇本來想發脾氣,可是看到雲瑤誠惶誠恐的樣子,又想起她是個瞎子,便隻能說了句晦氣,也不理雲瑤,兀自出去換衣服,順便再給顧清銘端一碗藥過來了。


    雲瑤走到床邊,這才開始給顧清銘診脈。當兩人的手互相交握的那一刻,雲瑤將袖中揣著的布條塞到顧清銘的袖子裏。


    這一切就在哥舒穎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可是哥舒穎對雲瑤的戒心已經降低了很多,完全沒有發現端倪。


    顧清銘似乎已經習慣了不開口說話,這樣的配合也讓哥舒穎省心不少。可是顧清銘不說話,不代表雲瑤不開口。


    她既然不能跟顧清銘說話,便扭頭對哥舒穎說道:“哥舒姑娘,今天我診脈的那位公子,是兩三年前受的重傷,一直到今天,傷勢還反反複複,比攝政王的情況要糟糕多了。如果可以,請你勸那位公子一定要盡早治療,千萬不要諱疾忌醫。”


    顧清銘聽了這話,不由得挑眉。


    往常雲瑤絕對不會這麽多話的,而且一次說這麽多,莫不是在透露什麽信息給他?


    兩三年前重傷的,在這軍中隻有博爾冰,這麽說……博爾冰已經找雲瑤診脈了?憑著他對博爾冰的了解,博爾冰隻要確定了雲瑤的法子沒有問題,才會開始自己用,也就是說博爾冰開始療傷也就在這幾天了。


    心思轉念間,他想起雲瑤剛才塞到他袖中的東西,或許一些事情,雲瑤會通過那塊布條告訴他?


    “這些話不需要你多說,你隻需要診脈和開藥方就行了,其他的不要你多嘴。”哥舒穎顯然對雲瑤的多話很是不滿,如此說著。


    雲瑤點點頭,也不再開口,反正該透露的她已經透露了,憑著顧清銘的睿智,和他對她的了解,應該能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很快,哈奇就重新換了一套衣服回來,手中仍舊端了藥碗。雲瑤接過藥碗查看,在裏麵放了軟筋散的解藥之後,又讓哈奇喂顧清銘服下。


    而在哈奇彎腰的瞬間,一抹銀光落入雲瑤的眼中——鑰匙。


    一個小巧的銀色的鑰匙,就懸掛在哈奇的腰間,不管是他剛才穿的衣服,還是現在換的衣服,這把鑰匙都不曾離身。


    雲瑤的目光朝著顧清銘手腕腳腕上的鎖鏈看去,那鑰匙孔似乎和哈奇腰間的鑰匙相吻合。


    而雲瑤這一來一回的眼神徘徊,正好落入顧清銘的眼中,他垂眸暗笑:看來阿瑤也發現了,隻要有合適的機會,他就能從哈奇的身上拿走鑰匙,自己開鎖。


    除了最開始哈奇被撞打翻藥碗的意外,其他的一切如常,誰也沒有發現,一場變故已經在北狄的軍營中開始醞釀。


    顧清銘深謀遠慮,處變不驚,雲瑤內斂隱忍,心性堅韌,這樣的兩個人想要瞞天過海,並非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更何況,北狄人素來粗枝大葉,哥舒穎雖然是女子,可在麵對雲瑤的時候,到底還是差些火候,隻要她對雲瑤的戒心降低,就是雲瑤開始行動的時候。


    入夜,哈奇照例看守顧清銘,可是等他轉身的瞬間,顧清銘雙指並攏,一道無形的內力彈出,打在哈奇的穴道上,讓他不能動彈。


    顧清銘從袖中拽出那塊布,展開一眼看過去,雲瑤將事情簡單的寫在上麵,黑炭寫的字跡有些潦草,看起來寫的很是倉促,而且有些字跡被互相摩擦地看不清了,但是這並不妨礙顧清銘理解上麵的意思。


    雲瑤是能自由活動的,這幾天她已經把外麵的基本情況摸透了,而她定下的逃走時間,就是博爾冰三天藥浴泡完之後,開始金針渡穴的時候。


    金針渡穴十分耗費功夫,尤其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會造成血脈逆行,到時候輕則吐血昏迷,重則經脈受阻形同廢人。如果博爾冰在開始金針渡穴之後,還要跑出來抓捕顧清銘的話,那他也就沒幾天好活了。


    憑著博爾冰對雲瑤的戒心,他肯定不會放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在身邊,尤其是在治傷的時候。所以到時候,雲瑤應該是自己一個人在帳中,或者是和哥舒穎兩個人,這樣一來,顧清銘就能很輕鬆地帶她走。


    看完了布條之後,顧清銘運氣,將布條化為灰燼,然後扔在床底下,隨後再給哈奇解開了穴道。


    做完這一切之後,顧清銘覺得很是疲憊,他到底重傷才剛剛痊愈,身體的體力還沒完全恢複,一下子又是隔空點穴,又是動用真氣,感覺有些吃不消。


    不過剛剛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哈奇並沒有任何疑惑,他在解開穴道之後,還維持著先前的動作朝前走去。


    他轉身看著顧清銘,發現顧清銘還依然好好地躺在床上,而他腰間的鑰匙也還完好無損,並沒有任何異常發生,所以盡管他覺得很別扭,可是卻找不出任何端倪。


    很快,帳中的燈火就滅了,哈奇躺在不遠處的床榻上,看著顧清銘被鎖的死死的,一點兒也不能動彈,於是安心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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