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夏鬆了口氣,舉目四望,可是已經不知道雲瑤去了哪裏。他想去尋找,可是身子一軟,他便癱軟在地上,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其他的幸存者也是同樣的疲憊,隻是他們都無暇顧及其他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若是不好好處理,在這冰天雪地裏挨了凍,怕是更難恢複了。


    夜色更加濃鬱,狼群似乎已經退散幹淨,隻剩下滿地的屍體和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提醒著眾人,這不是一場噩夢,而是真真實實的發生過。


    原本跟著雲瑤進入鬼牙山的十個人,到最後隻剩下了三個,齊夏、韓修還有趙保,隻不過趙保身受重傷,手臂也斷了一條,他的周圍都是同伴的屍體。


    三個人分散在三個地方,各自療傷,為了避免再次碰到狼群,也隻能就地休息,想著等到天亮之後,再尋找其他人的下落。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雲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半截身子埋在雪中,隻剩下頭和雙臂露在外麵,而就在她右臂的不遠處,隨身攜帶的包袱也掉落在那裏,隻需稍微伸手便能拿到。


    她還沒來得及打量自己身處何地,隻是掙紮著轉頭,卻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雪,接下來就感覺到眼睛一陣刺痛,晃了晃,眼前一暗,便什麽都看不到了。


    眼睛上傳來的疼痛還在繼續,她隻能用手捂著眼睛,希望能好點,可是當她放下雙手的時候,眼前還是看不見。


    身為醫者,雲瑤自然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應該是患上了雪盲症。


    這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白雪,本就很刺眼,她若是一直睜著眼睛,有所防備倒也罷了,隻是她才剛從昏睡中清醒,眼前一時間還不能適應這白雪的亮光,所以才會看不見。


    雪盲症她從前隻在書上看到過,卻從來沒有親身經曆過,也沒有見過類似的病人,因為昔日她所處的環境,是很少能見到這麽一大片白茫茫的雪。


    所以現在,除了聽天由命,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自己會被白雪刺傷了眼睛。從赤城出發之前,她帶足了毒藥和解毒的藥,**和解迷的藥,還有各種防蛇蟲鼠蟻叮咬,以及各種治療外傷內傷的藥,但是獨獨沒有治療雪盲的。


    這也算是天意弄人吧,好在這條命是保住了,而且幸運的是,剛才眼睛看不見之前,她大抵還是將周圍的情景掃了一圈兒,現如今憑著記憶,倒也能慢慢往前走。


    想到這裏,雲瑤不再猶豫,她掙紮著將自己身邊的雪扒拉開,讓自己從雪地裏出來,然後撕下自己裙邊的一塊布條,蒙住眼睛,怕眼睛再受傷害。


    雪盲不是什麽絕症,她還有複明的希望,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眼睛,不能再受到強光的刺激。


    做完這一切之後,雲瑤慢慢蹲下來,趴在雪地上,摸索著朝著那個包袱伸出手。憑著對方位的記憶,不多時她便摸到了包袱,用力一扯,就將包袱從雪地裏扯出來。


    她也沒急著走,而是坐在地上打開包袱,查看著裏麵的東西。這包袱是齊夏先前扔到她手中的,韓修和齊夏手中應該是兩個包袱,在她衝出狼群之前都在她的手上,可是昨夜的那場雪崩來的突然,所以遺落了一個,便隻剩下這一個包袱了。


    包袱裏麵除了她要求每個人帶的瓶瓶罐罐的藥粉和藥丸之外,還有一些碎餅,以及一個水囊,水囊裏還有大半壺水,但是碎餅卻是不多了,她一個人也就夠吃兩天而已。


    即便如此,雲瑤還是毫不猶豫的抓起碎餅往嘴裏塞,也隻有吃飽了,她才有力氣繼續走,哪怕沒有方向,也比在鬼牙山要安全的多。


    就著水囊裏的水,雲瑤吃著幹巴巴的碎餅,又冷又硬,可是她卻沒有別的辦法。


    吃飽喝足,雲瑤把所有的東西收好,將包袱重新打了結,背在背上,腦海中回想了一下剛睜眼的時候看到的場景,憑著感覺挑了一個方向,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雪很深,很厚,有的地方結實,有的地方卻很鬆軟。但是這對雲瑤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因為在她的眼前,隻有黑漆漆的一片。


    稍微不注意,一腳踩下去,整個身子趔趄地撲倒在地上,頭發和嘴巴裏摔得全部都是雪。可是她卻渾然不在意,掙紮著爬起來,又繼續往前走。


    若是此刻旁邊有別人,便能看出來雲瑤走的根本不是直線,而是歪歪扭扭,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行走的路線,有時候摔倒了,爬起來的時候有往回又走幾部,拐個彎兒,才又回歸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時間和空間都好像靜止了一樣,雲瑤聽到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不多會兒,便感覺到有輕柔的觸感落在自己的臉上,冰涼刺骨,卻很快消失不見。


    又下雪了……


    她停下腳步,伸出雙手,感受著天空飄下來的雪花,然後將寬大而厚實的披風裹緊,就好像顧清銘還在她的身後,將她擁入懷中一樣。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雲瑤突然聽到一陣紛繁雜亂的馬蹄聲,還有那些高談闊論的聲音由遠及近:


    “這場雪崩,大概又有不少畜生受傷了,正好便宜了咱們,可以吃些野味——”


    “快走,大將軍還等著咱們滿載而歸呢——”


    “可千萬別沾那雪狼,免得惹來狼群的攻擊!”


    ……


    眼睛看不見了,聽覺似乎就格外敏銳,那些話一字一句地傳進雲瑤的耳朵裏,她索性站在原地,不再往前了。


    忽然間,一陣張狂的馬蹄聲傳來,在距離雲瑤麵前三寸的地方停住,兩隻前蹄猛地抬高,踢在雲瑤的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在地上。


    緊接著,頭頂上傳來一個男子的驚呼:“突兀瀚將軍,這裏有個人!還是個女人!”


    雲瑤跌坐在雪地上一動不動,很快就被一陣馬蹄聲包圍,她能感覺到有不少人,至少光她聽到的說話的聲音就有四五個。


    最重要的是,剛才那個差點撞到她的人,口中說了一個人名——突兀瀚。


    突兀瀚將軍,北狄左路先鋒軍將領,不久前兩次戰敗於顧清銘之手,沒想到她會在這裏,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那麽包圍她的這些人,不用說便是北狄士兵了。


    這算什麽呢?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嗎?可惜現在不是柳暗花明的時節,那便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吧!


    她以為自己一個瞎子,起碼要走到水盡糧絕天荒地老,還不一定能走的出去,可是沒想到,居然讓她碰到了北狄的士兵。


    正思索著,又有一匹馬停在雲瑤的麵前,她能感覺到兩道熾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將軍,她好像是個瞎子!”耳邊又有人開口了。


    “喂,你是什麽人?在這裏做什麽?”突兀瀚沒理會身邊的手下,隻對著雲瑤問著。


    在他看來,冰天雪地,荒山野嶺,這根本不是一個姑娘家該來的地方,而眼前的女子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沒準就是大寧派來的細作。


    畢竟距離此處不遠的地方,就是北狄軍營。


    “大……大爺,小女子從赤城來,家裏是開藥鋪的,聽說雪山上有很多珍奇的藥材,所以小女子便想著過來采藥。可是昨夜小女子和家中護衛遇到雪狼襲擊,又遭逢雪崩,所以跟護衛失散了……”雲瑤半真半假的說著,“大爺,請問這裏是哪裏?您能行行好,送我回赤城嗎?我爹爹肯定會報答您的!”


    這番說辭,是雲瑤在聽到“突兀瀚”三個字的時候,心中就想好的。


    說自己從赤城來,是為了讓突兀瀚留下她的命,帶她去北狄軍營。畢竟兩軍如今還算是在對峙階段,能抓到一個赤城來的人,對打聽敵情是有幫助的。


    說開藥鋪,則是為了給自己會醫術這件事提供一個背景,畢竟她包袱裏放了不少藥,隻要北狄人搜查,她也瞞不過去,索性就真真假假的坦白。


    采藥隻是她出現在這裏的借口,總不能說自己是來找顧清銘的?


    至於護衛和雪狼,還有雪崩,自然是真的,因為她並沒有忘記,突兀瀚帶的這隊人,就是要去搜尋動物遺體,然後拖回去下酒的。隻要這些人但凡有一個發現雪狼屍體,或者齊夏他們那些人,這個說辭也都能應付過去。


    雲瑤早就聽顧清銘說過,北狄人雖然凶狠殘暴,但並不擅權謀和機變,對於揣度人心步步為營更是一竅不通。尤其是眼前的這個突兀瀚,衝動有餘,卻縝密不足,遇到精於謀算的雲瑤,又怎麽能不乖乖落入圈套之中?


    果然,在聽了雲瑤的這些話之後,他讓人搜查了雲瑤的隨身包袱,又檢查了她不可能隨身攜帶兵器和暗器,這才吩咐身邊的人:


    “骨勒巴圖,你帶弟兄們繼續往前搜查,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你們兩個,帶上她,跟我回大營!”


    話音落下,便有兩個人靠近雲瑤,將她的雙手捆綁在一起,然後拉著繩索跳上馬,跟在突兀瀚的身後,朝著北狄大營走去。


    北狄人果真是不懂憐香惜玉的,他們對待俘虜的方式,並不因為雲瑤是個女子就格外優待。


    以突兀瀚為首的三個人騎著馬,其中一人牽著繩子,繩子的一頭綁著雲瑤,拉著她跟在馬的後麵,一步三晃慢悠悠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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