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無情帝王家,大抵就是如此。


    沈澈說這番話的用意,並不是真心為了薑怡,而是不希望薑怡成為自己的累贅,更重要的是,他還得防備薑怡若是落入秦太後手中,該怎麽辦。


    倘若他就此拋下薑怡,自己一個人離開,薑怡必定會心灰意冷,很有可能恨他,然後背叛他,投靠秦太後,將他的事情全部和盤托出。如此一來,他就等於是把自己的一部分底牌全部亮在秦太後的麵前。


    可有了這番話做基礎,薑怡就會堅定地認為,他留下她獨自一人在京城,是為了怕連累她,怕秦太後的殺手傷了她。這樣的話,薑怡的心裏還抱著一絲希望,就算落入秦太後之手,也不至於破罐子破摔。


    沈澈作為丈夫來說,無疑是失敗的,他為了自己的江山霸業,為了匡扶沈氏江山,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也利用了太多的人,不管是陸映泉還是薑怡,都不過是他王者路上的墊腳石。


    可他作為一個帝王,卻是最成功的。他狠得下心,也舍得下情,他能在最艱難的困境中,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哪怕這個選擇是要以犧牲薑怡為代價。


    這就是他和沈澤不同的地方。


    沈澤有一個心狠手辣擅謀權術的母親,可他卻偏偏有一顆最柔軟仁慈的心,他做不到冷血無情,所以他選擇把這個位置讓給沈澈。


    而相反,沈澈永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而在他前進的路上,所有的人和事,都要給他讓路。


    夜色深了,沈澈安慰著薑怡,並且許給她一個十分美好的未來。在他構築的藍圖裏,她是他唯一的王後,等他大業得成,她就是皇後,他唯一的妻。


    “殿下,你一定要回來接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等著殿下的。”薑怡窩在沈澈的懷裏,將自己的身體化作一汪柔軟的春水,像是要融化掉她身邊的這個男人。


    察覺到她的情動,沈澈微微歎息,轉身將她橫抱而起,放在床上,手指輕輕地挑開她的衣襟,大手一揮,床上的幔帳輕輕落下,芙蓉帳暖,一室旖旎。


    如果隻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安撫她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那麽即便他心中不願,又有何妨?


    就當是,他在離開之前,留給她的最後一點念想,不管她在京城中是能成功隱藏,還是最終會落入太後之手,至少讓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在往後清冷孤寂的生命中,還有那麽一處溫暖的地方,值得珍藏。


    天漸漸亮了,別院中逐漸有了走動的腳步聲,薑怡睜開眼睛,看著身邊躺著的男子,不由得臉紅,然後起身快速的穿好衣服。


    沈澈也有自己的計劃,所以他也沒有猶豫,起身迅速整理好自己,洗漱完畢之後,就吩咐元寶去做事了。


    而他自己,也去了玉王的院子。


    一場獵人與獵物的較量,就此展開。而秦太後和沈澈,也不知道誰是獵人,誰是獵物,誰又在誰的算計之中。


    薑怡在雀兒的伺候下,換了一身新衣服,又用一些珍珠粉遮擋昨夜脖子上留下的痕跡,收拾停當之後,她和往常一樣,帶著雀兒離開別院,乘坐馬車去了宮裏。


    宮門口的侍衛見到薑怡,幾乎沒怎麽盤問就放她進去了,畢竟這幾天以來,這個薑夫人每天都要去宮裏向皇後娘娘請安,而且總是在宮裏待到傍晚才出來,所以侍衛們都已經很熟悉了。


    薑怡此時心中很忐忑,但是她努力壓下那份慌亂,裝作表麵平靜的樣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地去了合歡殿。


    一切如常,仍然是竹枝出來迎接,然後領著她進去,陪皇後娘娘用早膳。


    但是薑怡始終記得沈澈的話,入宮之後馬上向皇後娘娘請辭,想到這裏,她便開口道:“皇後娘娘,臣妾今天進宮,是來當麵向您告罪的。臣妾今天恐怕不能再陪皇後娘娘聊天了。”


    “為什麽?”容雅有些不明白,“是本宮招待不周嗎?”


    “不不不,娘娘誤會了。其實是殿下他最近酒喝多了,身子有些不舒服。臣妾奉薑太後之命,跟著殿下來到京城,就是要好好照顧殿下的。可殿下如今身體有恙,臣妾若是不能侍奉左右,恐怕回去不好交代。”薑怡找了個借口,如此說著。


    她也記得沈澈說過,請辭的時候,絕對不能透露他們要離開京城的意圖,以免隔牆有耳,傳到了秦太後耳中。所以她就隻能說沈澈身體抱恙,想以此為借口,離開宮中。


    容雅果然是個心軟的人,聽到沈澈生病,便忙問要不要緊,然後才說道:“既然你要照顧宜王,那本宮也不好強留你。但是你這麽早趕過來,肯定還沒用早膳吧,不如你陪本宮吃完了早膳,本宮再派人送你離開?”


    薑怡想了想,她知道沈澈在外麵安排肯定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為了讓秦太後不懷疑,並且多給沈澈爭取一些時間,她在宮中多留一陣子,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薑怡點點頭:“皇後娘娘盛情,臣妾恭敬不如從命。”


    就在薑怡陪著容雅用早膳的時候,沈澈也在玉王那裏蹭飯,並且開始實行他的計劃。


    “六哥,到京城這麽多天了,你這水土不服的症狀,怎麽還是不見好?”沈澈看著玉王沈滬蒼白的臉色,不由得開口問著。


    玉王沈滬,在娘胎裏的時候,由於母體生了一場大病,所以沈滬生下來身子骨就很弱,常年藥不離身,這次如果不是秦太後壽辰,他也不會千裏迢迢來京城。


    “說是水土不服,其實就是老毛病,在哪兒都一樣的。”玉王苦笑著搖頭,“我是沒什麽好福氣,不比七弟你,身強體壯。”


    “六哥說笑了,我聽說京城西郊有個姓薛的老神醫,對治療陳年舊疾很有一套,六哥要不要去看看?”沈澈問著,可心中卻是另有一番想法。


    “不用了,我這都二十多年了,什麽神醫沒請過?不過都是老樣子罷了,不用特地跑這一趟。”沈滬搖搖頭,並不想多此一舉。


    但是沈澈有自己的計劃,他又怎麽會輕易放棄?於是說道:“六哥身體不好,不宜舟車勞頓,還是我替六哥跑一趟吧,若是這薛神醫真的有本事,那對六哥來說,也是件天大的好事。所有的兄弟中,咱們兩個年齡最為接近,也算是緣分。過去一直各守一方,也沒多餘的時間聯係,如今好不容易能為六哥做點什麽,還請六哥不要拒絕臣弟的一片心意。”


    沈滬聽了沈澈的話,有些無奈的笑笑,說道:“你啊,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固執,認定的事情非要做到。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這個當哥哥的若是不答應,那豈不是顯得我太沒風度?也罷,就勞煩七弟替我跑一趟了。”


    沈澈見沈滬答應,便拱手說道:“六哥放心,小七一定把這薛神醫給你請回來。”


    兄弟兩個一邊用早膳,一邊聊天,看起來倒是感情深厚。但是兩個人心中都清楚,同為藩王,鎮守封地,若是沒兩把刷子,誰也到不了今天這個地步。


    眼前的平靜,也不過是暫時而已。


    很快,沈澈用完了早膳,便出了別院,朝著城西而去。果然不出他所料,當他出了別院,身後便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跟著,不遠不近,不至於驚擾他,卻也不會跟丟他。


    但是這幾個人的腳步聲太重,沈澈隻要凝神屏氣,稍微專注一點就能聽見。跟著他的人有三個,都會一些拳腳功夫,但是武功似乎都不高。


    看來秦太後還沒打算跟他徹底撕破臉皮,否則也不會派這麽幾個廢物跟著他。又或者,暗處還有更高明的人,隻是他沒有發現而已。


    沈澈到了西城門口,便被人攔住了,守城的侍衛認識他,可是卻仍然例行公事地盤問:“宜王殿下,太後娘娘下令,幾位王爺不管去哪裏,都要向太後娘娘請旨,否則不得私自出城。”


    “本王沒有要私自出城,這不是光明正大的出城嗎?”沈澈說道,“你們知不知道西郊有個姓薛的神醫?”


    侍衛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回答道:“薛神醫的大名,卑職們也是聽過的。”


    “這就對了,本王出城不幹別的,就找薛神醫。”沈澈說道,“你們也知道本王的六哥,也就是玉王殿下,他從小就體弱多病,這次來京城為太後娘娘賀壽,卻因為水土不服,一直不舒服。本王這不是想著,找那個薛神醫來替六哥瞧瞧嗎?”


    “可是,沒有太後的吩咐,卑職不能放您出城。”那守門的侍衛十分堅定,盡忠職守。


    沈澈無奈,可是他又不能著急,隻得跟這個侍衛軟磨硬泡:“這樣吧,你派幾個人跟本王一起出城,保護本王不就行了嘛?”


    “這……”侍衛明顯有些猶豫,還是拿不定主意。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略顯剛毅的聲音在沈澈的背後響起:“既然宜王殿下要出城,那就讓他出城吧。太後娘娘的意思,是怕宜王殿下在城外遇到危險,你們幾個都跟著殿下去找薛神醫,找到以後即刻回來,務必跟在殿下身邊,保護殿下的安全。”


    “是,秦將軍。”這幾個守城的侍衛聽見這個人的話,便立即拱手應承著。


    秦將軍這三個字,讓沈澈身形一頓,有些微微的僵硬,他知道,在京城能被稱為秦將軍,而且有這麽大權力的,隻有一個人——秦元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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