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氣氛一時間有些詭異,陸映泉稍稍看了身邊的雲瑤一眼,心中有些忐忑。可是她接觸到雲瑤平靜幽寂的目光,那份緊張才略微有些消散。


    “你們兩個過來。”良久之後,太後才開口吩咐著,朝著兩人招手。


    雲瑤和陸映泉對視一眼,款款而上,走到太後的麵前,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裏,等著太後的吩咐。


    太後卻是歎息一聲,換了個姿勢坐著,然後伸手將陸映泉拉到自己的身邊,上下仔細打量著,然後說道:“以後在哀家麵前,不必拘謹。澈兒已經跟哀家說了你的身份,哀家也知道你進宜王宮之後做的事情。說實話,你會選擇這條路,哀家覺得很意外,卻也很慶幸,澈兒所圖,想必你也已經很清楚了。若是事成,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太後娘娘客氣了,臣妾隻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陸映泉恭謹的回答著,並不居功。


    薑太後見狀,微微點頭,很滿意陸映泉的態度。而後她放開陸映泉,又轉頭看著雲瑤,此時臉上的目光變得幽深了一些,卻讓人捉摸不透。


    “雲瑤,是哀家眼拙,往日竟小瞧你了。”太後歎息著開口,似乎是在讚美,卻又像是在諷刺,“你在寧宮的時候就能瞞著秦太後,攪弄風雲,到了宜國,這小地方怕是影響你發揮了。”


    雲瑤心中一緊,倉皇跪下,對太後說道:“太後娘娘恕罪。”


    “恕罪?”薑太後笑著反問,“哀家並沒有問罪的意思,更何況,你又何罪之有?你所做的一切,都於沈氏江山有莫大的貢獻,哀家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雲瑤看著太後的態度,又聽著這番話,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麽,便聽到太後再次開口:


    “雲瑤,哀家讓你繼續在陸美人身邊輔佐,做你能做的事情。但凡事過猶不及,已有前車之鑒,希望你能明白界限,懂得分寸,別給後來人留下無窮無盡的禍患。明白嗎?”


    太後的話說的很是隱晦,陸映泉心中疑惑,不知道太後為何對雲瑤這般疾言厲色。可是雲瑤卻是徹底聽明白了這番話,心中也感到無限的悲涼。


    過猶不及,前車之鑒。


    她若是還不明白,那就枉費她長了一顆聰明的腦袋了。這八個字,分明說的就是寧宮裏的秦太後。


    秦太後昔日也是輔佐先帝打下江山的,謀略過人,很有魄力。可後來,野心和欲望的膨脹,讓秦太後逐漸迷失了心智,沉浸在權利帶來的歡愉中,無法自拔。


    從後宮幹政,到權傾朝野,再到外戚專權,一步步走來,已經威脅到了正統的沈氏江山,這是沈澤和沈澈兄弟兩個,苦心孤詣瞞天過海的最根本原因,也是她和陸映泉人生跌宕起伏悲劇的緣由。


    薑太後的意思,是不希望她攛掇陸映泉去爭取太大的利益,到一個適度的地方,就剛剛好。若是所求太過,很可能就會變成下一個秦太後,再次威脅沈氏江山,那麽也就有無數個像她們這樣身不由己的女子,再次成為外戚專權的犧牲品。


    雲瑤不由得苦笑,隻是覺得薑太後太過多慮,她根本沒那麽大的野心去做那樣的事情,她也從來不覺得權利有多麽令人渴望。在她眼中,就算高坐明堂,也不及和顧清銘廝守一生。


    “多謝太後娘娘教誨,奴婢謹記於心,絕不敢忘。”雲瑤躬身回答著,說出自己的誓言。


    聽了這話,薑太後滿意的笑了,她開口說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的。好了,今天鬧騰的也夠久了,你們就下去吧,光明殿的事情就此打住,誰也不準再繼續往下查。”


    “臣妾遵命。”陸映泉點點頭,應承著,然後行了禮,便帶著雲瑤和絲絲離開了鎖春台,回玲瓏閣去了。


    回去的路上,雲瑤一直很沉默,眼神中甚至有一抹化不開的悲傷,為眼前的情景,也為自己未來的命運。她甚至能隱隱感覺到,薑太後今日這番敲打,不過是冰山一角,在往後的日子,薑太後很可能還有別的動作。


    若是她的選擇稍微有些不對,她的命運和陸映泉的前程,很可能就會毀於一旦。


    “雲瑤,太後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陸映泉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她說的界限和分寸,又是什麽?”


    “映泉,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若是有朝一日殿下真的登臨天下,主宰山河,你不要插手太多他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殿下的心,隻要殿下的心在你這兒,任何人都搶不過你,任何人也別想威脅到你。明白嗎?”雲瑤開口說道。


    陸映泉歎息著點了點頭,她知道雲瑤不會害自己,所以將雲瑤的話,牢牢記在腦海之中。


    兩人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繼續走著,可雲瑤的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了什麽地方。


    她為什麽會跟陸映泉說這麽一番話呢?那是因為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她都在思考,為什麽秦太後從一個輔佐先帝打下江山的賢後,會變成現在這個利欲熏心的樣子。


    先帝初定江山,為了鞏固皇權,納了很多妃嬪。在深宮之中,除了跟一群女人明爭暗鬥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帝王心,隻有帝王的心在你身上,才會有你安身立命的根本,才會在無數場爭鬥中,立於不敗之地。


    而秦太後,正是因為失去了帝王的心,讓她變得偏執、悲憤,甚至充滿了恨意。她得不到先帝的愛情,就把心思轉移到權利上麵,她在先帝麵前爭不過其他妃嬪,那就在先帝死後打壓其他妃嬪。


    還記得素心姐姐昔日提到過,年輕時候的薑太後深得先帝疼愛,就連沈澈也差一點兒成了太子。但是這一切,都隨著先帝的駕崩而幻滅,秦太後的機會也就更大了。


    她將對先帝的滿腔恨意,對妃嬪的恨意全部都轉移到對權利的渴望上麵,她甚至想著,若是奪了先帝苦苦征戰和守護的江山,讓沈氏江山變成秦家天下,就是對先帝最好的報複,對他變心的報複!而她,也能在這種報複中,獲得一絲絲快感,這種快感會讓她更加沉淪。


    這是秦太後的悲劇,也是無數個為了沈氏江山苦心孤詣之人的悲劇。


    所以,她讓陸映泉學著把握帝王心思,隻要沈澈如同現在這樣,全心全意對待陸映泉,那陸映泉又怎麽會重走秦太後的老路?


    不過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處事方法罷了,每個人的命運都不一樣,雲瑤堅信,曆史的悲劇不會重演。


    絕對不會!


    回到玲瓏閣,陸映泉便吩咐絲絲趕緊準備熱水和衣服,讓雲瑤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的衣裳。


    由於雲瑤在天牢裏待了好幾天,幾乎都沒怎麽睡好,雖然陸映泉每天夜裏偷偷的給她送棉被,但也是送的晚收的早,所以雲瑤感覺精神很不濟,整個人也不怎麽舒服。


    洗完澡之後,雲瑤便躺在床上休息,陸映泉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擾她。


    而與此同時,鎖春台裏,等陸映泉和雲瑤離開之後,太後從袖中掏出姚夫人呈遞上來的白紙,遞給無雙,然後問道:“你看看,這紙張有什麽問題?”


    無雙拿著空白的紙張仔細看了看之後,才說道:“啟稟太後娘娘,這紙張除了您剛才揣進袖中時弄出的折痕,還有其他很多褶皺的痕跡,尤其是兩邊角落,就像是……被人很多次捏在手中一樣。”


    “不錯,哀家發現的也是如此。這說明這張紙,的的確確如同姚夫人所說,她在幾天前得到,然後反複拿在手中查看了多次,直到今天來見哀家之前還看過。”太後說道,“如果真的隻是一張白紙,姚夫人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那太後娘娘的意思是,這張紙中,另有玄機?”無雙姑姑問道,“那為什麽告密信,會變成一張白紙呢?”


    太後聽了無雙的話,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明白。她知道姚夫人費盡心機,不會隻是用一張白紙來糊弄她,可是她卻看不出到底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太後娘娘,這張紙奴婢收起來了,等奴婢花些時日好好研究一番。”無雙說道。


    “也好。你素來聰明,也許能看出點什麽。”太後點點頭,說道,“對了,天氣越來越冷,就快要過年了,也是時候開始準備年終的宮宴了。今年韓夫人有孕,是大喜事,得好好操辦一番,這件事就交給怡兒去做吧。”


    “是。”無雙聽了太後的話,點了點頭。


    她知道,太後這是開始為薑怡創造機會了,將操辦宮宴的事情交給薑怡,這也是對薑怡能力的一種肯定和培養。


    從前宜王宮中妃嬪眾多,薑怡不宜太過出彩,否則會成為眾人的眼中釘,被人記恨。所以那個時候,太後讓薑怡什麽都不要做,保持自己的地位就行,剩下的交給太後解決。


    而如今,因為陸映泉的到來,宜王宮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充盈的後宮死的死走的走,到現在居然隻剩下那麽零星幾個人,除了薑怡和韓夫人,便隻有陸映泉、姚霜跟賀美人了。


    所以,現在正是薑怡開始往上走的好時候,遲一步,便會被陸映泉搶占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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