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公公這麽匆忙就走了?”陸映泉看著小印子的背影,有些疑惑。


    “他不過是來送藥而已,自然待不了多久。”雲瑤說著,然後掙紮著從床上起身,掀開被子,就要下來。


    “唉——你別動,我來幫你——”陸映泉忙阻止了雲瑤,說道,“這一次都是因為我,才害你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心裏挺過意不去,你就讓我照顧你吧。”


    “映泉,我又不是病得沒有自理能力,怎能一直讓你照顧我?”雲瑤說道,“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開心了。”


    “雲瑤,你是不是要跟我生份了?連讓我照顧你都不肯。”陸映泉聽了雲瑤的話,反而有些不開心了。


    “你胡說什麽呢,就愛瞎想。”雲瑤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映泉,難道這一次的事情,你還沒看明白麽?咱們兩個之間,隻能互相信任,不能有任何嫌隙,否則稍有不慎,就會送命。”


    “我明白,我再也不胡思亂想了。”陸映泉點點頭,說道,“雲瑤,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從現在開始,我也要向你學習,雖然不能像你一樣洞悉人心,至少做到不給你惹麻煩。”


    “我們從來不是彼此的麻煩。”雲瑤說道,“映泉,你我姐妹二人,早就將性命交托在彼此的手中,好不容易躲過了重重危機,若是因為某些小人的挑撥,而枉送性命,豈不是太不劃算了?”


    “嗯,你說得對,我發誓,再也不胡亂懷疑了!”陸映泉說著,然後將雲瑤拉著坐下來,自己開始幫雲瑤洗漱。


    不過,陸映泉從前是千金小姐,就算到了宮裏當最低等的粗使宮女,卻也是幹雜活,從來沒有伺候過人。她直接將毛巾蓋在雲瑤的臉上,差點憋的雲瑤喘不過氣來。


    “我自己來……”雲瑤掙紮著從陸映泉的毛巾下出來,自己開始洗漱。


    陸映泉看著雲瑤既無奈又好笑的神情,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怪不好意思。


    雲瑤平安回到掖庭宮的消息,在所有的三等宮女中掀起了一股軒然大波,而月姑姑更是被氣的不輕。


    原本以為這一次雲瑤必死無疑,誰知道她竟然成功躲過這一劫,甚至還莫名其妙得了太後娘娘的恩賞。


    這幾日雲瑤風頭正盛,借著養傷的名義在屋子裏休息,也沒人敢讓她去幹活,就連月姑姑也隻是聽之任之,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然而陸映泉卻不行,她在陪著雲瑤用完了早膳之後,便繼續去當差了。


    外麵那些宮女,有來巴結的,也有來打聽情況的,還有因為這件事情嫉妒而過來酸幾句的。不過這些人,陸映泉一概沒有搭理,隻是用一種很平靜的心態,應對眾人。


    直到這一刻,她獨自麵對這些表麵貌美如花,內心魑魅魍魎的宮女,她才明白,曾經雲瑤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有多麽正確。也更加知道,想要自己在這個強敵環飼的宮廷中生存,有多麽艱難。


    度過了暗潮洶湧的一天,陸映泉在膳房用了晚膳,然後去小廚房給雲瑤弄了點粥,看著雲瑤吃下去之後,才洗洗漱漱上床睡覺。


    累了一天,映泉很快就睡著了,可是雲瑤卻毫無睡意。


    屋子裏燭火搖曳,閃閃爍爍,明滅不定。


    雲瑤的目光落在那幾服補藥上,想起那個霽月清風的男子,曾經好幾次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的男子,眼角微微酸澀。


    並非她狠心,而是……他們有各自的不得已。


    就在這時,屋子裏原本關的好好的窗戶忽然間打開,一陣清風拂過,雲瑤隻覺得眼前一黑,屋子裏燭火熄滅,而她也被人攔腰抱起,從窗戶翻了出去。


    熟悉的氣息在身邊縈繞,她沒有做聲,隻是沉默的任由這個人,將她帶到他想去的地方。


    依舊是偏愛驚鴻二字入夢的時節,依舊是那個熟悉的棠梨小院,圍牆上的香味還未飄散,可一月之隔,已經是兩重天地。


    雲瑤身子單薄,在夜風中有種搖搖欲墜之感,可她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甚至不去看身邊之人。


    “小印子說你拒絕了我送的藥。”顧清銘的聲音低落而帶著些微沉重,“為什麽?”


    “顧將軍說笑了,雲瑤是小小的三等宮女,何德何能有這樣的榮幸,得到大將軍的關照。”雲瑤說道。


    “小丫頭,若是因為吳家小姐的事情,我可以解釋!”顧清銘伸出手,將雲瑤的身體掰過來,讓她看著自己。


    夜色迷蒙,可月光卻顯得明亮,顧清銘眼神灼灼,就那麽看著雲瑤,幾乎要看進她的心裏。


    “還解釋什麽?有什麽好解釋的?”雲瑤掙開了顧清銘的手,有些無奈地苦笑道,“朝堂,兵權,哪一樣不是你顧大將軍需要操心的?你隱忍到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可以犧牲,我這個小宮女,又有什麽資格讓你來解釋。”


    “你都知道?”顧清銘聽著雲瑤的話,心中一陣驚訝,略顯怔忡地問著。


    一個月前在這裏交心,他便知雲瑤心思通透,甚至將朝局也看的清楚,可是他沒有想到,她會這樣了解自己,並如此輕而易舉地,一語道破他之所以這樣苦心孤詣的玄機。


    “我知道。”雲瑤點頭,“從進建章宮聽到太後娘娘說的話開始,我就明白,你求娶吳小姐隻是為了吳老將軍舊部的兵權。如今大寧國兵權一分為二,你和秦元凱分庭抗禮,可分封國蠢蠢欲動,北狄和南夷狼子野心,要抗擊外敵,要保護君王,就靠你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所以……你需要吳老將軍的舊部支持,而娶吳將軍的女兒,是最好的辦法。”


    “既然你都知道,為何還要對我說出那樣的狠話?”顧清銘不解,“你可知,你的生死是我在這宮裏,除了聖上之外唯一牽掛的事情。”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能再連累你!”雲瑤扭頭,咬了咬嘴唇,說道,“太後用吳小姐來威脅你,甚至將她留在建章宮來掣肘你,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麽?我怎麽忍心讓自己成為你的軟肋?畢竟我是這麽的弱小,弱小到這宮裏隨便一個人就能捏死我……”


    顧清銘聽著雲瑤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出她身上那一股隱忍的悲涼,她為了不給自己添麻煩,將一腔感情盡數收斂,甚至決絕到說出與他無關這樣的話……


    他伸出手,慢慢地抬起雲瑤的下巴,讓她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雲瑤並不是那種容貌出挑的女子,此時臉上甚至還帶著紅腫的傷,可她那雙眼睛,猶如青山中的一汪深潭,仿佛能容納世間的一切。


    “小丫頭,你從來都不是軟肋。”顧清銘的聲音似近還遠,輕柔卻那麽無可抵擋地落在雲瑤的心上,“自從在儲秀宮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便知道,你是我顧清銘這一輩子心甘情願守護的人。”


    那一聲“小丫頭”,竟讓雲瑤無端端有了一種流淚的衝動。


    自打進了宮,誰又曾記得她亦不過是豆蔻年華的少女?若生在尋常人家,必定還承歡父母膝下,閑時與三兩好友出門踏青,泛舟湖上……可如今,她已經是在鬼門關前走了幾道的人了。


    “顧清銘,你別對我這麽好,我怕我越來越深陷在你編織的情網裏,再也逃不出來。”雲瑤說著,竟潸然落淚。


    “那就永遠別出來。”顧清銘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默默低語,“如今太後娘娘把持朝政,外戚專權,大寧內外並不安穩。我身為顧家子孫,自有使命要去完成,可是我答應你,我會拚盡全力,在這宮裏護你周全。”


    “謝謝你。”雲瑤低聲道謝。


    “是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顧清銘卻搖頭失笑,“我曾在棠梨小院許下的諾言,可能無法兌現了……”


    “你有你的家國天下,我有我的宮牆重簷,將軍,你不用跟我道歉。”雲瑤了然地說道,“如今世道正亂,我不能再讓你分心顧及我的安危,從此刻開始,我會努力學習宮中自保之道,努力不讓自己成為別人攻擊你的把柄。”


    “好。”顧清銘低沉的嗓音如此堅定,讓雲瑤原本慌亂的心也沉澱了不少,緊接著他再次開口,“你臉上還有傷,我給你上藥。”


    說罷,顧清銘從袖中拿出之前讓小印子送去的那瓶藥,打開,倒了一點在手上,然後用食指沾了一些,輕輕地塗抹在雲瑤的臉上。


    “嘶——”因為觸碰,驟然間傳來的痛意讓雲瑤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


    顧清銘見狀,放慢了手中的動作,摩挲著雲瑤受傷的臉蛋,指腹更加輕柔。


    夜很靜,風很輕,雲瑤就這樣沉浸在顧清銘來勢洶洶的溫柔裏。


    “將軍,以後不要半夜再偷偷來宮裏了。”雲瑤看著顧清銘,忽然間開口說道,“有什麽事情,還是白日裏找小印子公公傳話就好。”


    顧清銘知道,雲瑤這是在擔心自己,若是被禁衛軍當成刺客,那他就有理說不清了。


    “好,我答應你,盡量不來。”顧清銘點頭應承著,並在心裏默默地補充一句,“可我若是實在忍不住想見你,這宮裏誰也攔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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