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雲瑤也在賭。


    雖然周美人不好得罪,可是太後娘娘她更加不敢得罪,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寧願得罪周美人,也要迎合太後,至少先保住命。


    心中思緒起伏,在這宮裏待久了,她也變成了一個見風使舵兩麵三刀之人,卻不知顧清銘看到這樣的她,會作何感想。


    “你這賤婢,是在說本宮搬弄是非嗎?”果然,周美人聽了雲瑤的話,又一巴掌扇過去,“那本宮在桃園裏詢問誰對太後娘娘不敬的時候,你為何要承認?”


    “回周美人的話,奴婢並未說自己對太後娘娘不敬,奴婢隻說自己言辭不當,甘願向太後娘娘請罪。”雲瑤沉聲說道,“奴婢此話,周美人身邊的宮女可作證明,掖庭宮一起當差的宮女也可證明。”


    雲瑤說的有條不紊,已然讓周美人的方才的氣勢去了大半。


    周美人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隻得麵向太後娘娘跪下,然後開口請罪:“啟稟太後,臣妾真的沒有撒謊,是這宮女她巧言令色……”


    “行了,你以為哀家什麽都不知道嗎?”太後忙喝止,“身為一個主子,被一個三等宮女拿了把柄,你還能說什麽?”


    太後娘娘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她有心留雲瑤一命,即便雲瑤這番辯白說的牽強,可她也信了。


    周美人見太後有息事寧人之意,又被太後一頓訓,心中不滿,隻得道了聲告退,然後惡狠狠地瞪了這宮女一眼,才離開了建章宮。


    這宮女她算是記住了!最好不要再犯到她的手中,否則一定要給這宮女些顏色瞧瞧。


    “奴婢雲瑤,多謝太後娘娘明察秋毫。”雲瑤見周美人離開,便恭敬地對太後叩了個頭,開口說著。


    “你就是雲瑤?”太後裝作先前不知的樣子,問著。


    “奴婢正是。”雲瑤始終低著頭,也不敢直視太後的威嚴,隻想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謙卑。


    方才她是真的托大了,在太後娘娘麵前投機取巧,也是幸虧太後大度不計較,否則她會死的更慘。


    “既然你先前有言辭不當,那也該受到懲罰。”太後絲毫不問那言辭不當指的是什麽,隻開口說道,“就罰你在建章宮抄寫佛經三日,你可服?”


    “奴婢謝太後娘娘不殺之恩,奴婢領罰。”雲瑤聽了太後的話,心中緊繃的那根弦才算徹底鬆了下來。


    她已經隱隱的感覺到,太後娘娘有意饒她,可卻不知這是為何,就像她至今還沒弄清楚,錦繡姑姑為何屢次出手相幫一樣。


    雲瑤很快就被建章宮的兩個二等宮女帶了下去,臨出殿門前,她聽太後再次開口:


    “顧卿家,你就成全哀家一片心,讓倩雯留在宮裏陪哀家一陣子。”


    “謹遵太後娘娘吩咐。”顧清銘遲疑了一下,才拱手回答著。


    其實他並非不願意讓吳倩雯留在宮裏,而是剛才他的思緒一直被雲瑤牽動著,早就跟著雲瑤離開了大殿。


    太後將顧清銘的這一瞬遲疑看在眼中,笑意更深。


    而吳倩雯卻是依舊恭敬地站在太後的身邊,乖巧又可人,一看就十分討喜。


    雲瑤直接被兩個宮女帶到佛堂,便沒有管她,留她獨自一人待在這裏。


    佛堂並不大,供奉的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慈眉善目,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親近之感,而雲瑤的心也在這一瞬,變得安寧而虔誠。


    新鮮的果子整整齊齊地供奉在案幾上,香爐裏插著一支半人高的長香,空氣中也彌漫著檀香的氣息。


    雲瑤先是跪在觀音菩薩麵前,規規矩矩地磕了頭,以示敬意,然後才起身,打量著佛堂的四周。


    靠著門左邊的窗戶下,放著一個長案幾,上麵筆墨紙硯齊備,還有好幾本佛經疊成一摞放在上麵,大概掃了一眼,約莫有六七本的樣子。


    雲瑤走過去,在案幾前放著的蒲團上坐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攤開麵前的宣紙,自己研磨,打開佛經,開始抄寫。


    太後娘娘隻說抄寫佛經三日,並未說什麽時候開始,也沒有說是不是要把這幾本佛經抄完,可雲瑤也不問,隻是老老實實地抄寫著。


    因為她知道,在太後娘娘的麵前,她不需要詢問任何多餘的問題,謙卑恭順才是最好的態度。


    紙是上等的棉連紋五尺生宣,墨是透著清香的鬆煙墨,雲瑤一筆一劃地將佛經上的經文抄寫在紙上,沉浸在一片墨香中,全然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臉上被周美人扇了巴掌的腫痛還在,那樣尖銳的疼痛時不時地就鑽進她的骨子裏,讓她一陣瑟縮。


    可她隻能忍著,在心中催眠自己,這裏是建章宮,不是掖庭宮,她的言行舉止很快就會傳到太後娘娘的耳中,她不能有絲毫的行差踏錯。


    一手簪花小楷似行雲流水般從筆尖傾瀉而出,清靈的自己就如同雲瑤的性格一樣,內斂通透。


    而她並不知道,她此時的表現,全都被看在別人的眼中,然後稟告給了太後娘娘。


    太後手中捧著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不由讚歎道:“今年的新茶不錯,上等的雨前。”


    “這是宮裏新到的,宜王殿下的貢品。”錦繡姑姑應答著,“宜王殿下倒是個省心的,每每有好東西,就先緊著送給太後娘娘。”


    “老七他們也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太後冷笑著,“派去宜國的人可有什麽消息傳來?”


    “還是老樣子,說是宜王殿下夜夜笙歌,不思朝政。”錦繡說道,“太後娘娘,宜王殿下本就是這般荒淫的性子,您又何必多心呢?”


    “他荒淫,可薑氏卻不是個省油的燈。”太後冷哼一聲,再又開口道,“罷了,不說他們母子了,佛堂那邊可看過了?”


    “回太後娘娘的話,看過了,奴婢親自去看的。”錦繡點頭說道,“規矩的很,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團上,一筆一劃抄寫著,十分認真。”


    “哀家今兒才算見識到了,這丫頭,懂得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做恰當的事情。”太後說道,“她知道哀家和周美人必定要得罪一個,於是分析利弊,舍周美人而臣服哀家,先保住性命;她知道建章宮耳目眾多,不得妄動,於是沉澱心性,虔心接受哀家對她的懲罰,沒有絲毫怨言。”


    “太後娘娘說的極是。”錦繡恭順的點點頭。


    “傳哀家懿旨,三日內,不準給她治傷,不準給她送飯,隻能喝水。”太後說道,“再派人一天十二個時辰監視她,不管發生什麽事,事無巨細,哀家都要知道。”


    “奴婢明白。”錦繡點點頭,應聲回答。


    “還有,那個吳家小姐……”解決了雲瑤的事情,太後似乎想起了什麽,然後出言提醒。


    “太後娘娘放心,吳小姐那邊也已經安排好了。”錦繡說道,“派了吟風和吟霜貼身伺候,聽雨和聽雪暗中監視,但凡她與顧大將軍有半點接觸,必定逃不過太後娘娘的耳目。”


    “那就好。”太後聽了,放下心來,“你辦事素來謹慎,我信得過。隻是這顧清銘何以突然要求娶吳老將軍之女,卻是讓哀家百思不得其解。”


    “太後娘娘,您是擔心顧將軍覬覦吳老將軍的舊部?”錦繡很快明白太後的意思,“可吳老將軍在先帝駕崩之初去世,如今已有大半年,顧大將軍就算覬覦老將軍舊部,也不可能等到這個時候,當初老將軍過世,人心未穩之時才是好機會。”


    “這便是哀家捉摸不透的地方。”太後說道,“顧清銘此人,向來潔身自好,哀家和皇上幾次想賜他幾個美人,他都拒絕了,可這吳將軍之女並非絕色,卻入了他的眼,莫非真的是他心儀吳小姐?”


    “娘娘不必多想,那吳家小姐就住在宮裏,在太後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是與不是,咱們觀察一陣子就知道了。”錦繡姑姑說道。


    “也是,你先下去吧,哀家自己休息一會兒。”太後讚同錦繡的話,於是揮了揮手,如此說著。


    錦繡見太後微微地閉上眼睛,便從內殿拿了條棉線編的軟褥子為太後蓋上,雖然開春了,可殿內依舊陰沉地很,太後娘娘鳳體要緊,可不能有什麽意外。


    做好了這一切,錦繡才走了出去,悄然掩上門,去傳太後懿旨了。


    三日內不準雲瑤吃飯,不給雲瑤治傷,隻能喝水,這旨意著實嚴苛了些,可是錦繡知道,這是太後娘娘對雲瑤的考驗。


    如今,皇上登基日久,不滿太後操縱朝政,開始扶持自己的心腹。而七個分封國也各自不安穩,先帝的那些兄弟和其他子嗣,一直盯著大寧皇宮蠢蠢欲動。


    先前派去分封王國的細作遲遲未有動靜傳回,像雲瑤這般聰慧通透的女子,絕對是個好苗子,若是熬過了這一關,那麽她在太後心中的印象,便不可與往常同日而語了。


    錦繡姑姑到佛堂的時候,雲瑤還在抄寫著,臉上的傷看起來觸目驚心,可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種淡然之氣,卻讓錦繡不由得心驚。


    這該是一種什麽樣的氣度,才能在此番困境中,麵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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