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他的臉時,千柳就給嚇醒了,猛地從榻上翻了起來。


    身體隱隱作痛,原來千柳從榻上翻起來時一歪翻到地上去了。榻上一床薄被嬌羞地蓋在了千柳的頭上。


    千柳腳踝磕到了床沿,青了一塊。


    千柳呲牙咧嘴地爬起來,疼得千柳直抽氣呔。千柳將被子撂腳下踩了兩腳再扔上榻,方才解了氣緩過來了些。但考慮到千柳睡覺要蓋被子,千柳便又沉住氣爬上榻將薄被上腳踩的塵給彈了去。


    說來說去,還不是那個夢給整的。


    夢裏那人轉過臉來,千柳是瞧得清清楚楚,不是師父是誰。這還是七萬年來師父第一次入千柳的夢。


    千柳私以為,徒弟第一次夢見師父應是十分和氣的。


    師父坐在上方,聽千柳這個徒弟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念念有詞地講述所領悟的道法。罷後,師父欣慰地看著千柳微微一笑,道:“小柳兒不愧是師父的徒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為師滿意得很。”


    如今總算是夢見師父了,可卻不是千柳幻想的那樣一副光景,更別說聽他道一聲“小柳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為師滿意得很”了。


    眼下千柳卻是糾結得很。回想起夢裏師父的那番話,千柳腦子一點都不好使,混混沌沌的,體會不出師父的深意。


    但千柳總覺得,這樣下去很不好。師父是千柳師父,千柳對師父的敬意天地可鑒,可千柳卻做了這麽個意味不分明的夢,十分戳心。


    那夢境,表現不出千柳對師父的滔滔崇敬。


    一時,千柳頗為憂傷。


    時辰並不早了,千柳捂著咕咕叫的肚子跑過去吃飯,想來應該錯不過這頓早飯。


    走到屋門口還未踏進去時,就已經看見眾師兄們個個人模狗樣地圍著桌子坐著,揚一揚衣擺,看起來美麗又規矩。


    平日裏,若是千柳這個時辰過來,定是要被眾師兄們嘲笑,擠兌她不是儀容不整就是桌上隻剩下殘羹冷炙。


    今日,卻是有些不同。


    這幫渣男妖孽師兄見了她,肅然起敬。


    千柳站在門口,愣愣看著他們個個挪開椅子站起身來,居然彎身向她作了一個大揖!


    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今日吹的是什麽風,將這一顆顆整齊的腦袋瓜子給吹壞透了,他們向千柳行如此大禮,讓她頓時就難以把持。


    千柳努力淡下定來思量了下,莫不是師兄們欺壓了她整整七萬年終於良心發現覺得十分對不住我?所以這一揖是特意讓她受下的?


    如此一想,千柳委實有點不好意思。師兄們太跟她客氣了。


    但這個便宜若此時不占更待何時?


    於是千柳便安心承受了,衝師兄們露出一個大方又有好的笑來,與師兄們道:“師兄妹之間哪來這麽多繁文縟節,你們莫要跟我講禮節,隨意就是。”


    眾師兄們齊齊一抖,臉上抽搐得厲害。


    想不到這個時候妖孽師兄們個個正經固執起來了,他們定是覺得自己如此好說話太匪夷所思了。但偏偏自己就是個好說話的神仙。


    遂千柳又道了句:“你們真的別跟我客氣。”


    本與千柳並排站著的大師兄忽然側身遠離了她,像不認識她似的。搞得千柳十分不明所以。


    正待千柳要問出口時,身後忽然響起了個似笑非笑的聲音:“想不到小柳兒如此勇敢,竟受得下一幹師兄向你行的大禮。”


    這聲音委實驚悚。


    千柳聽了當下腿一顫,腳磕上了門檻,身體直直向屋裏撲了進去。還好三師兄心善及時拖住了她,笑道:“小師妹當心。”


    頓時千柳老臉火辣辣的,覺得忒沒麵子,憋了半天才道了聲:“師兄莫要跟我客氣。”


    千柳扭頭,盯著地上那雙黑色的靴子和邊角繡著金雲的衣擺,悶聲悶氣地作揖道:“師父早安。”


    將將她還覺得光鮮亮麗了一把,原來是沾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光。


    千柳實在想不明白,師父平日不喜在這裏用早膳,怎麽今日偏往這裏蹭!


    師父自顧自走進來,淡淡說道:“今日為師也與徒兒們一同用早膳。”


    用膳間,千柳氣悶地瞧見眾師兄們挺直了腰板,雄糾糾氣昂昂地瞪自己,真真是一點禮數都沒有。


    千濯香坐在上座,拿著勺子優雅地盛了一碗清粥,然後再優雅地喝。


    千柳挑了個離千濯香最遠的位置淒楚地坐著,眼神忍不住時有時無地瞟過師父拿勺子的那雙纖美的手,心裏妄想,真不知道師父那雙握劍的手掌廚勺時應是個什麽光景。


    一頓早膳下來,千柳食不知味。


    誰讓她坐得最偏。眼看眾師兄們雖坐得端端正正,吃飯舉止也十分得體,可他們那扒著碗裏的卻盯著桌上的眼神,瞬時現出了他們的原形。


    那才叫一個個如狼似虎啊。


    千柳的手臂不如他們的長,自然伸不到寬大的桌子上的盤子裏去,隻得幹瞪眼,瞪渴了再喝一口粥。


    今日她起得最早,奈何吃的還不如平日裏的殘羹冷炙。委實淒慘得很。


    千柳悲憤地抬頭,掃了滿桌子一眼,在心裏麵不緊不慢地將眾埋頭苦吃的師兄們的前世今生問候了個遍,心裏方才舒緩了些。


    然她這一掃,一不小心就掃到主位上坐著的師父了。一時她還未從悲憤中擺脫出來,臉皮一扭一扭的十分牙疼。


    師父卻眯著細長狹促的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千柳心裏一慌,趕緊埋下了頭去。不光是埋進碗裏,恨不能在桌上在掏個洞,拉長了脖子埋進地裏。


    一瞧見師父那副神情,千柳就不自覺想起了今早做的那個夢。心裏怎麽都沉不下來,越想越糾結。


    自己能做出那樣的夢,是對師父他老人家大大的不敬。師徒之間若是能說出像夢裏那樣曖昧不分明的話來,更加是太不像話了。


    以後,自己萬萬不能再對師父有分毫那般猥瑣的想法。作孽啊作孽。


    千柳在心裏一遍遍教誨我自己,著實是悔恨得很。


    這時眾師兄們肚飽飯足,都一臉滿足地擱下了碗筷。師父的桌前也擺放著他的碗筷,他擺放得很緊致。


    隻有千柳一個眼下還抓著碗。


    千濯香笑問:“小柳兒吃飽了嗎?”


    這一問,千柳差點老淚縱橫。


    別說她手伸不到桌中間的盤子裏,隻有清粥喝,可她一門心思都去想那些奧妙的事情了,連粥也喝得不勤快。


    她飽了個毛啊。


    千柳哀苦地擦了擦嘴,矜持地放下碗來,對千濯香道:“師父,徒兒吃得好飽。”


    偏偏這時影寒師兄幽幽看了我一眼,清清淡淡道:“用膳吃個七分飽就好,小師妹如此好撐歹撐也不怕撐壞了自己。”


    千柳心裏窪涼。這廝落井下石啊。


    然這一頓早膳還未收拾,昆侖山就來了一個抽風貨。


    “啊呀,看來本帝君來得不是時候呀!”這才是真真的人未至笑先迎。頓時屋外五彩祥雲,仙氣騰騰。


    影寒師兄那雙清淡的眼睛一下擦得賊亮。


    千柳撇了撇嘴,看向門口,不是九華帝君那抽風貨是誰。


    千濯香見了來人,挑起嘴角,懶懶道:“九華,今日吹得邪風麽,一大早就將你刮到我昆侖山來了。”


    師父這番話,倒像是老朋友之間的寒暄。幾萬年的仙友,說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這時眾師兄們齊齊起身,千柳見狀自然不能落下,跟著不情不願地起身與眾師兄一齊道了聲:“帝君安好。”


    她一看就知道抽風貨懶散得很,他擺擺手眨眼笑道:“阡祁,你這昆侖山真是仙家聖地啊,這一眾仙家在你座下竟是出類拔萃得很。啊哈哈,小仙友們莫要跟我客氣。”


    他這前半句說得還像個樣子,那“出類拔萃”四個字說得千柳尤其受用。隻是後半句,嘖嘖,就有些不像人話了。


    抽風貨一點禮節都沒有,洋洋灑灑地走到桌邊,伸長了脖子往桌上瞧,瞧了後歎出一口氣,道:“我倒是想這個時辰來還能趕上一口飯吃,沒想到竟晚來了一步。”


    一口飯吃麽。


    抽風貨這話說得有點淒慘了。千柳雖沒吃飽,可好歹也嚐到了滋味。


    一時千柳有點同情抽風貨。無奈她對誰都會心軟,她可是個善良的好神仙。


    於是千柳猶豫了下,瞅了瞅麵前她剛才剩下的半碗清粥,端起來遞到了抽風貨麵前。


    好心道:“若不嫌棄就將就著吃吧。”


    為了不讓抽風貨嫌棄,千柳還特意將碗上她將將剛才用過的筷子在旁邊影寒師兄的身上快速擦了擦。


    我想,這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嫌棄的了。


    可不想,抽風貨臉色僵成了一塊。


    還是影寒師兄先回過神來,頗為惱怒地奪過她的碗筷,瞪道:“小師妹,你怎敢對九華帝君如此大不敬!”


    千柳一聽,冤枉啊,她明明善良又體貼,哪裏不敬了!


    她知道影寒師兄向來崇敬九華帝君,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給她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於是千柳瞪了回去,道:“師兄你怎麽胳膊肘淨往外拐。”噯她明明是想說小師妹我委屈得很的。近來真是越來越不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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