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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寶,娘跟你說的事情,你要認真聽……不要急……”劉氏似乎對自己要說的話很是忐忑,她眼神有些飄忽,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喜寶感覺到劉氏的情緒,她輕輕拉起母親的手,朝著母親靠了靠,“娘,你說什麽我都聽著,你要幹什麽我都支持。我不急,您慢慢說。”她聲音溫和,語氣舒緩帶笑。那聲音充滿了鼓舞和寬容支持,讓劉氏麵上表情也溫和下來。


    劉氏感激的看了看女兒,心裏一陣陣的溫暖。女兒給了自己太多,她也該為她和曹軒他們付出一些,“前陣子我們一起上街,遇上了一個人,衝下馬車喊我……”


    喜寶立即想起來,那位老爺似乎喊出了娘親的閨名,應該是娘親小時候認識的人。


    “那個人姓嚴,是當今工部尚書。”劉氏說到這裏又沉吟了下,才開口道:“喜寶……你可知道誠意伯?”


    喜寶一怔,隨即詫異道:“誠意伯劉伯溫?”


    劉氏顯然對喜寶的熟悉感到吃驚,但隨即她又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那是你的太外祖父……”


    太外祖父……太姥爺……外公……


    ‘誠意伯’劉基劉伯溫是她的太外公?這太讓她吃驚了。


    “你外公是誠意伯的大兒子。我出生的時候,你太外祖父很疼我,那時候他的身體已經不好了。那時候我們家尚且沒有沒落,可是……”劉氏抿著嘴唇,民不言君王過,雖然對當今聖上有怨言,她卻不敢多說。“後來,你太外祖父去世。沒兩年,你外公受胡惟庸黨所脅……你可知道胡惟庸是誰?”劉氏一邊零碎的回憶著,一邊突然想起來喜寶也許不懂,忙開口問。


    喜寶卻點了點頭,“我知道。”


    曆史上大名鼎鼎的胡惟庸案,沒想到自己外公居然也是受牽連死掉的一人。


    劉伯溫,開國功勳,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卻也沒能逃過兔死狗烹。


    “我認識嚴震直的時候……嚴震直就是我剛剛說的嚴姓的工部尚書,前兩天……”劉氏因為緊張和回憶,有些語無倫次。


    喜寶卻握住了娘親的手。輕聲道:“娘,我知道。”


    “嗯。”劉氏點了點頭,“我認識嚴震直的時候,劉家還沒有沒落至此。那時候我娘想將我許配給嚴大哥,可是我和你爹……”她說到這裏。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爹當時已經是景川侯,相比那時候還很嫩的嚴大哥,卻更像個男人……娘跟你說這些是不是有些怪?”劉氏突然自嘲的一笑。


    喜寶卻歡喜的偎在劉氏懷裏,“娘,我喜歡聽你年輕時候的故事,我已經到了。也想知道你們的事情。”


    劉氏摸了摸喜寶的頭,麵上露出回憶,眼神裏卻隻有思念和甜蜜。沒有悔恨,“那時候,你爹相比我,實在有些老牛的意味。可是我偏偏喜歡他那樣的偉男子,他起初當我是劉家的妹妹。可是慢慢的卻不一樣了。隨著我年齡的增長,我們相處的多。他待我也開始不一樣。”


    娘親該有多愛父親。


    “我們在應天府春天剛抽芽的柳樹下私定終身……我娘不同意,那時候景川侯的名頭那麽大,我們家卻已經開始沒落,叔叔們有的歸田,有的鬱鬱而活,都紛紛離開了應天府。你外公也不得誌。那時候景川侯府卻蒸蒸日上,你爹的娘親也不太喜歡我,更不太看的上我們家。”


    劉氏歎口氣,“可是嚴大哥卻是我娘看著長大的,一直很喜歡,也很放心。嚴大哥也很喜歡我……可是我……”她苦笑,人陷入那樣的感情裏,怎麽可能自拔的了。


    即便是現在,她不也一樣……


    “我執意不嫁,娘親隻好先壓著。”她沉默起來,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喜寶並沒有催促。過了許久,劉氏才開口:“後來你外公突然收到胡惟庸的影響,掉入井中去世……你外婆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也去了……”


    劉氏麵上露出戚容,“你舅公回到應天尋我,說要帶我去南方看江南。說他會為我做主……我……我卻舍不得你爹,終於還是留了個字條給你舅公,然後跟著你爹私奔了。我們沒有離開應天,而是在應天府找了處小宅子住下。”


    喜寶抿著嘴唇,一個女人需要愛的多深,才有勇氣這般。


    她想到了自己跟朱允炆說的話,她是個現代人,對名分本就不強求。可是劉氏在這樣的社會長大,這份勇氣,讓喜寶有些感傷起來。


    “你爹待我其實很好。那時候他娘逼迫他,他寧可拋開一切,被罵不孝,也沒有放棄我。隻堅持著其他事情都可以讓步,但是無論如何都要娶我做妻子。”劉氏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淚不自覺的流淌。


    “可是皇上賜婚,我知道他為了我,有可能拒婚……他娘找我,哭著求我不要毀了他一生……喜寶,你別怪娘帶著你吃苦……那是你的父親啊……我不忍心讓他辛苦半生,毀在我一個婦人手上。”劉氏眼淚迷蒙了雙眼,她被喜寶握著的手顫抖著。


    喜寶卻抿著嘴唇,她不苦,若不是因為這樣,她也許不會有機會再活一次,來到這個時空。


    苦的是母親。


    “喜寶……那時候,我懷著你,拿走了所有錢財……”劉氏抿著嘴唇,淚水彌漫。


    喜寶歎口氣,跑題好遠。明明是說嚴震直嚴大叔的,說著說著就到了自己父親身上,再也收不回來了。


    喜寶消化著這個故事。


    突然,她猛地抬頭,扭頭朝著劉氏望去,娘親說當初她跟父親住在外麵買的宅子裏,父親拒絕了娶親,一定要娶母親為妻。那曹軒是哪裏來的?


    “娘親……父親曾經娶過妻納過妾嗎?”喜寶小心翼翼的問。


    劉氏還沉浸在回憶中。誠實的搖了搖頭。


    父親曾經沒有娶過親,大戶人家怎麽可能讓主母還沒娶進門,小妾或者侍寢的就生了兒子。而且曹軒不是庶長子,是嫡長子,那……


    “娘親……曹軒……是您……”喜寶想起了娘親第一次見曹軒時,看著曹軒的眼神,想起那時候娘親的不一樣。


    她看著劉氏,有些吃驚,又有些了然。


    劉氏怔了下,隨即釋懷的笑了笑。“你這鬼丫頭……”


    喜寶嘻嘻一笑,原來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她很高興。


    “是的。那時候曹軒已經一歲了。你祖母答應我,曹軒會是嫡長子。”劉氏歎了口氣,“我……我拋下他,如今要如何認他……”


    喜寶卻抱住劉氏,“娘親找個適當的機會告訴哥哥吧。自己的母親還活著,他會高興的。而且……他會體諒您的苦衷。”


    劉氏撫摸著喜寶的發頂,“會嗎?”


    “會的。”喜寶肯定的點頭。


    兩個人陷入沉默之中,喜寶歎口氣,不是要說嚴大叔的嗎?跑題從父親,一路跑到哥哥了。


    信息量好大。百轉千回,曹軒居然是自己的同父同母的哥哥了呀。


    後來找不到娘親,父親才委曲求全在失意中接受了皇上的賜婚吧。


    陳瑄說。父親一直在找她們,得知她們還活著時,激動又望鄉情怯的有些猶豫以如何麵目去見她們娘倆呢。


    是因為在以為她們娘倆已經死去的情況下娶了別人,所以愧疚,覺得沒臉見娘親嗎?


    死者已矣。人生總要繼續下去。父親並沒有做錯,他是個果決的人。失去的無法挽回。還活著的親人,卻要顧及,他那時候還有兒子,還有老母家人,擔負著已經家族的興衰。


    如果還執念於感情,那就未免太不爺們兒了。


    劉氏見喜寶既不怨憤,也無抵觸。她心裏愈發的暖和起來。


    “那些都過去了……嚴大哥也如你父親一般,以為我們都死了,他還曾經仇恨你父親。據說他們倆在應天很是擰過一陣子。去年你父親被卷入藍玉案……嚴大哥那日見到我,本來不相信。便一直派人跟著我們,終於確定是我。他一直在給我遞帖子,想要見我一麵。我一直未理睬,直到你哥哥出事,我才答應了他,出去見了他。”


    喜寶嗯了一聲,認真傾聽。


    “喜寶……如果他希望續弦,希望我過門兒,你……”劉氏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充滿了不確定和畏怯,似乎很害怕喜寶會突然發怒或者瞧不起她。她認真看著喜寶的表情,緊張的攥緊了拳頭。


    喜寶感覺到母親的緊張,心裏一陣陣的難過。劉氏在離開父親後,生活中隻有她這個女兒。一切所為都是為了她,如今到了應天,承受著養育曹軒和曹靖的壓力,又是為了父親。


    她這一生,難道都要這樣淒苦孤獨嗎?


    生活總是要繼續的,父親已經沒了,娘親後半生難道不能擁有幸福嗎?


    她願意將自己作為嚴大叔的續弦的可能性提上日程,也是為了她吧?


    喜寶看著劉氏有些蒼白的臉,她一直知道,劉氏擔心將來她嫁人的時候,劉氏拿不出嫁妝。更擔心將來她嫁人的時候,因為家裏沒有顯赫的背景,而委曲求全。


    劉氏也還在為曹靖的就學,和曹軒的未來擔心著。


    如果嫁給嚴震直,一切都解決了。


    可是,這是娘親的意願嗎?她是否接受,是否能幸福。嚴震直家裏還剩什麽人,如果娘親嫁進去,是否會快樂?


    喜寶握住娘親的手,“娘,我支持你。可是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我們而嫁過去……”


    劉氏聽到喜寶的話,身體一震,她詫異的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女兒。眼淚順著麵容流淌而下,她的女兒……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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