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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寶抱著自己的玉枕,身後站著小元抱著她的被褥,他們站在朱允炆馬車門口,已經站了好半晌,喜寶的手有些僵,天氣太冷了。


    可是,一想到要在朱允炆的馬車裏睡覺,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小元在馬車外跺了跺腳,低低的道:“姑娘,與其在這裏站著受凍,不如進去馬車暖嗬嗬的。”


    喜寶一愣,是啊,與其在這裏受凍……反正也是改變不了的。


    她朝著小元微微一笑,敲了敲馬車門,聽到裏麵幾不可聞的恩的一聲,便抬腳邁步走了上去。


    馬車內是回形軟榻,喜寶看了看軟榻,又看了看朱允炆,見他靠坐在那裏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她就自顧自的將被子枕頭放在了側邊。想了想,將枕頭朝向馬車門——晚上要是被風吹到,中風怎麽辦。


    唉。


    也隻能這樣了。


    喜寶整理了下被褥,坐好後看向朱允炆,他依然像個雕塑般坐在那裏,安靜的閉著眼睛。


    不知道之前劉禦跟他說了什麽,讓他這樣苦惱。


    那些行刺的人不知道是誰派來的,讓他很困擾嗎?


    這樣閉著眼睛的朱允炆,讓她的呼吸也變得自在起來。喜寶忍不住順著他的麵頰,打量起來。


    他的眉毛濃密適宜,長長的幾乎飛進鬢角裏。發際線特別好看,尤其是長長的鬢角,明明不是絡腮胡,卻有一個很漂亮的長鬢角,頭發都束在頭頂時,鬢角處就顯得更加好看起來。


    他的眼睛並不算很大。卻狹長漂亮,雙眼皮不是很深,卻讓他顯得更加清爽機靈。此刻他閉著眼睛,隻有長長的睫毛,睫毛根部貼著皮膚,尖端卻微微翹起,又性感又迷人。


    他的鼻子很挺,鼻翼圓圓的很好看,微微側麵看去,他鼻梁骨處微微高一點。卻又不像鷹鉤鼻那麽誇張。鼻頭有肉卻又不很大,十分好看。


    他嘴巴抿著,放鬆時有些微嘟起。好在並不嘟的厲害,並沒有破壞他麵容上的威嚴貴氣。


    麵頰曲線如筆繪一般,不算很瘦,腮部有些肉,正顯示著他的年輕。


    他真的很好看。讓她也有些嫉妒起來。


    喜寶有些發花癡的看著朱允炆,正陷在自己的讚歎裏,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視線猛然相撞,喜寶的偷窺毫不掩飾讚歎,突然被逮住,嚇了一跳。


    朱允炆看著她。卻意味深長的一眨眼睛微微眯起。


    喜寶忙低頭,卻又覺得自己這完全是心虛,更加臉紅。心裏一慌。便忍不住要打破此刻的尷尬,話便直接說出了口:“殿下什麽時候休息?”


    說完,喜寶恨不得抽自己嘴,這語氣和話完全是一副等寵信的口氣。


    她直接負氣的閉上了嘴巴,有些哀怨的瞪著自己的手。真想一把掀開馬車毛氈門簾,踢開馬車門。衝出去。


    她快要窒息了。


    朱允炆卻笑了出來,剛才還抑鬱著的情緒,現在終於微微舒緩了。


    “喜寶,皇爺爺一直想讓武官子弟習騎射。我卻隻懂騎,不懂射。想來今年天一轉暖,我也該跟著去學一學騎射,這般文弱,日後再經曆今日這般的情況,總有萬一……”他聲音很沉很沉,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再歎息,讓人聽著有一種悲傷的感覺。


    “學一門防身技,總是好事。”他畢竟不是被人刺死的,學了又有什麽用,不過可以安人心罷了。


    他點了點頭,“你知道嗎?我有一位比我小一歲的叔叔。”


    喜寶一怔,怎麽突然提起這個了?小一歲的叔叔,那不是朱權嗎?


    她似乎見過,在都江堰,那個醉酒的少年。他們離開都江堰時,朱權與朱棣等人一起,騎在馬上,是一個有些跋扈而睿智的少年。


    那時候,朱權看起來像是個紈絝子弟,張揚而玩心重。


    “我的行蹤,他們即便遠在封底,卻也摸的清清楚楚。”他突然嗤笑了一聲,”雖然沒有更強硬的證據,可是我猜測……這些人是十六叔派來的。”他聲音很淡,就像在隨意聊天。


    喜寶卻大吃一驚,這樣的話,也是能說給她聽的嗎?


    心裏莫名的一沉,一絲什麽訊息在腦海間飛竄而過,喜寶瞠目結舌的瞪著朱允炆,“您……您已經……”他已經起了殺她的意嗎?若非已經想好要殺她,他怎麽可能這樣毫無忌憚的將這樣隱秘的事情告訴她?


    這種事情,不該是與那種生死與共的幕僚說的嗎?隻怕妻子也不能透露吧。她是他的幕僚嗎?


    不是!


    甚至他們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


    喜寶突然覺得渾身冰冷起來。


    “我已經猜到嗎?”朱允炆卻誤會了喜寶未說完的話,他淡笑一聲,“他們以為隻有他們在盯著我嗎?喜寶,我像一個傻瓜嗎?”


    他稱呼她為‘喜寶’。


    喜寶有些迷惑起來。


    他到底是想殺她了,還是決定開始信任她了?


    信任嗎?不可能……她覺得這個猜想未免樂觀的有些天真。


    “傻不傻……這取決於殿下是否想讓人覺得您傻……”她抬起頭,讓自己擺出最真誠的表情看著他。


    他很傻?他聰明的,連史官都欺騙了,哪裏傻了……


    “嗬嗬嗬,是嗎?”朱允炆對喜寶的回答很滿意,她的回答並不是標準的常規回答,也不僅僅是嗬嗬恩恩啊啊這樣簡單的應對,他喜歡她動了腦子說的話,“喜寶,我有好多個叔叔,他們都不是蠢貨,可是,我卻被皇爺爺看重,做了皇太孫。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喜寶抿著嘴唇。看似在淡然思考,大腦卻是在飛速的運轉。


    她哪裏有心情與他聊這些政治,她隻覺得自己今晚說的所有話,都生死攸關。


    他是什麽態度?他對她是怎樣安排的?他要她生,還是要她死?


    如果他一點不怕她把這些話傳出去,那麽她此刻隻怕真的非常非常危險了!


    她要如何改變自己的危險,變得讓他信任,或者讓他覺得她有利用價值,還不能死?又或者,怎樣讓他不舍的她死?


    色誘?


    念頭剛一起。她就忙壓了下去,這絕對不行。


    利誘……她有什麽值得吸引他的可圖之利?


    或者讓他覺得她很有用?


    怎樣算有用?他缺謀士嗎?黃子澄……方孝孺……齊泰……


    他們都是文官,且皆不是佞臣。雖有謀,卻都是紙上談兵。


    她心裏著急,抬起頭時,見朱允炆正看似平靜的望著她,眼神和風如煦。卻讓她覺得如坐針氈。


    他既然已經敢這樣跟她說話了,要麽就是已經將她看成必死之人,要麽就是將她看成可信任之人。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需要再有顧忌了吧。這時候,即便說出冒失的話,也不過依然是必死之人。這時候。即便說出冒失的話,也可以讓他覺得她對他推心置腹吧?


    朱允炆絕對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人的少年,她一直這樣覺得。她相信自己的猜測。如果他是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少年,隻怕活不到這個年紀,更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刻,分析出是誰派出的刺客,更不可能會去防備自己的叔叔們。


    那麽她此刻。已經是必死之人了嗎?


    心裏百般滋味,都化作一個笑容。這片刻之間,她已經從雲端跌落,心沉沉的,人反而沉靜了,“您的叔叔們鎮守封底,各個兵強馬壯,都覺得自己明明會是太子人選,卻發現居然讓自己的晚輩侄兒搶了位置。每個人心裏都不會平靜,隨著皇上的老邁,您就越發的危險……”


    朱允炆側著頭,仔細聽著喜寶說話,待她開口居然說出這樣一席話來,他微微抬起頭,狀似隨意的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喜寶心裏更冰冷,也更寧靜了。


    他沒準備讓她回到應天後,還活著回家吧。


    他們理應分到揚鞭的時候,就會是她死的時刻。


    她攥緊了手帕,不等他開口,便繼續道:“可是這些想要你命的人,偏偏又是保護你的人的兒子們……”她的聲音透著一絲英氣,和一股不甘。


    “是啊,你都知道……”他突然笑了笑,“是朱棣對你說的?”


    喜寶感覺到自己手指冰冷,即便麵對著火盆,也無法回暖,他在笑……


    “燕王不似您,他從不跟我談國事,也不與我談私事。”朱棣隻談情,朱棣也不希望她死。他想要她,活著的她。


    喜寶仿佛此刻才真的將朱允炆看透,這個少年總是在用他的外貌和他的溫和去欺騙人,無形之中,卻已經將刀架在你脖子上,而你並不自知。


    這樣的人,怎麽會在靖難裏,輸的那麽慘?他的弱點是什麽?


    她需要重新審視他,死亡已經距離她太近了。


    “那是誰告訴你這一切的?”他依然在微笑,眼神裏卻沒有溫度。


    “並不是隻有在朝為官的人能看透這一切,隻要你足夠聰明,即便隱在市井,還是可知天下事。隻要你有敏銳的心,你總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的皮毛。”喜寶毫不臉紅的侃侃而談,當你發現自己就快死了的時候,胡說八道已經不能讓你覺得羞愧了。


    朱允炆突然低笑一聲,他微微扭開頭,陷入了沉思。


    喜寶靠著身後軟軟的背椅,卻覺得如坐在仙人掌上一樣,渾身刺癢。她就這樣盯著朱允炆,等待著他再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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