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陳瑄烤了三隻野兔,兩隻野雞,香味飄的極遠。


    喜寶再忍耐不住,站在烤肉的火堆邊,看著那烤的巧克力色的肉茲茲的冒油,自己都快流口水。


    陳瑄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歎息,果然還是小孩子。


    可是想起身邊一些達官貴人家裏的女兒,這個年紀,也是懂禮節製的年紀了。多半出門都像大家閨秀一般,哪裏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看著野味兒流口水。


    本要想著喜寶這個樣子是拿不出手的,可是瞧著她天真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那好不作偽裝的笑容,卻又不忍心在心裏這樣想,他理智上覺得應該好好讓她改一改,受受教養,心情上卻又偏覺得她這般也挺好。


    歎了口氣,陳瑄便仍然靠著一棵樹幹,瞧著家仆在那裏烤肉灑鹽,看著喜寶圍著那做烤肉的大叔一邊詢問做法一邊提出一些疑問或者建議,開心的像個稚兒。


    他捏了捏鼻子,突然覺得有點兒臉紅,怎麽自己像個小夥子似的偷看小女孩兒——他倒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點兒戀童情節。


    待肉烤好了,自然是先給王爺吃。


    烤肉架子為中心,四周圍了一圈兒帳子擋風,他們便坐在帳子中間。


    朱棣倒不是個矯情或者自恃身份高傲不合群的人,在圍著烤肉,由下人切肉分發時,朱棣便出了馬車,坐在陳瑄身邊,可謂是平起平坐,很是隨和了。


    朱棣又拿出了自己帶來的酒,與陳瑄同飲。


    喜寶作為一個小小醫師,又非官又非親的,隻好坐在遠一點兒的地方等朱棣他們吃剩下的。


    便隻好憋著嘴巴抱著個裏麵盛著朱棣賜的酒的小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喝,眼睛卻始終看著朱棣他們那邊兒。


    時不時的聽著他們聊北方邊疆,南邊蠻子,都江堰治水之難,北平某年的幹旱……


    兩個男人雖然身份有異,但是朱棣放下身段後,他們倒聊的很合得來。


    各個都是憂國憂民的好官,全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切好了兩大碗肉之後,那下人才開始切剩下的肉。喜寶早就看見了,兔子腿兔子屁股上的好肉都切給朱棣和陳瑄了,剩下的都是肋骨肉,哪裏有腿肉好吃。


    喜寶歎了口氣,等級製度身份有別什麽的,最討厭了。


    喜寶這般正哀怨著,看著那下人給她切肉,又不好意思開口說我要那塊兒肉,我要那塊兒肉,急的跟什麽似的,卻隻能老老實實坐著。


    她這邊著急,卻沒看見陳瑄偷偷以餘光瞧她,和那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陳瑄見下人給喜寶切好了肉,正要給喜寶送過去,便將手裏的野雞腿和兔子腿各放進喜寶的盤子裏一隻,動作自然,表情也無絲毫異樣。


    朱棣喝了口酒,便假裝毫無所覺。


    喜寶見了陳瑄的動作,心裏一熱,差點熱淚盈眶。陳瑄這人也不是特別壞……


    吃上冒著油香噴噴入滋入味的烤兔腿後,喜寶在心裏大大的稱讚了陳瑄一遍,從頭頂發梢,一直誇到腳趾甲,雖然她也沒見過,但那必定也是非常有男人味的!


    陳瑄偶然扭頭,便看見喜寶現在背對著他們,埋頭啃肉,吃飯時候吧滋吧滋的,還悄悄的喝兩口小酒,像個小動物。


    朱棣扭頭看了眼陳瑄,便道:“這位醫師本來是住在合肥縣城南的吧?”


    陳瑄扭頭看了眼朱棣,隨即有些疑惑,卻還是點頭應了一聲,“王爺居然知道?”


    朱棣和陳瑄說話的聲音並不小,也沒有背著別人的意思,此刻喜寶便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喜寶心裏一沉,嘴巴裏還在嚼的野雞腿突然好像沒那麽好吃了……


    朱棣居然記得她,他問陳瑄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跟陳瑄透露他知道她,還是……他在提醒她?


    隨即想起見到朱棣後朱管家所說的那些話,她曾經承諾絕不對任何人透露自己見過朱棣的話,心裏開始發冷。


    朱棣這是什麽意思?


    強壓下心底的惡寒,喜寶繼續吃,卻覺得吞咽間有點兒不知味道,機械式的咬下,咀嚼,耳朵卻已經支起聽著身後兩人說話。


    “曾經回應天時路過城南,似乎見過,有些印象,沒想到本王眼力和記憶力都這麽好。嗬嗬……”說著便笑了起來,似乎在為自己的記憶力好而自得。


    陳瑄也微微一笑,“王爺記性倒的確是好的。”他不多不少的拍了下馬屁。


    朱棣見陳瑄麵色淡然平常,眼睛清亮不似隱瞞什麽,便轉移了話題繼續喝酒。


    喜寶這才漸漸恢複如常,心情稍微緩和了下來。朱棣這算是一個暗示,也算是威脅她吧。告訴她,他還記得她,讓她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亂說。


    歎了口氣,心裏一陣陣的發寒,怪不得說伴君如伴虎,她這還沒伴君呢,就已經感覺到這危險了。


    知道的多了,危險,知道的太少,又可能說錯做錯……


    永遠要知道的那麽恰恰好,不多不少。表現的也要恰恰好……


    腦袋裏想事兒,不知不覺間,便吃了好多,當喜寶看到自己的碗裏居然空了的時候,


    她才嚇了一跳,她吃了好多。


    吃過飯,便要開始趕路,朱棣跟陳瑄說了幾句好好做,日後若有好機會,去北平跟我幹之類的話。意味很是深刻,陳瑄微笑著,不卑不亢的謝過了朱棣的看重,便跟喜寶一行目送著朱棣上馬飛奔而去。


    朱棣臨走時,扭頭看了喜寶一眼,眼神裏有威懾,有深沉意味,總之那微微眯著的丹鳳眼總帶著幾分凶狠眼神似的,喜寶嚇了一大跳,隻麵無表情的回視著,手已經冰冷了。


    朱管家那麽和善的人,怎麽會跟這樣的主子。一看就腹黑狠戾,凶悍的很。想起曆史中對朱棣的評價,說是最像朱元璋的孩子,便是四子朱棣。再想想朱元璋殺人的寧殺錯不漏殺的狠絕。喜寶就覺得渾身發冷,嘴巴發幹。


    待目送著朱棣不見了,她一聲不吭,便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隻留了個背影給陳瑄。


    陳瑄皺起眉頭,朝著喜寶的馬車上那已經垂下去的厚重馬車門簾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的,眼神卻有絲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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