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隔上幾日,芙蕖再次收到了宮中太皇太後邀請她進宮的旨意。


    這一回,出宮來請的宮人語氣顯然客氣了許多,當然也有可能是因著晉陽大長公主在場的緣故,那宮人隻客客氣氣,語氣之間又帶著幾分奉承的模樣對著芙蕖笑道:“郡主,太皇太後在宮中甚是想念郡主您,所以特特吩咐奴婢帶人出宮來接您。”


    芙蕖眨了眨眼睛,並沒有立刻說話,上一回,她進宮時候的情形可還沒過去幾日,芙蕖對於太皇太後對待她的態度,可也沒有忘記。芙蕖可不相信這才過了沒幾日,太皇太後就能一下子突然改變了態度……其實,芙蕖也是隱隱明白太皇太後對待她這般的緣由。


    她忍不住抬頭看向了晉陽大長公主,晉陽大長公主麵上到沒有什麽吃驚的神色,聞言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對芙蕖輕聲道:“既然你外祖母想你了,你便進去多陪陪她老人家。”


    說罷,晉陽大長公主又是含笑看向了那名宮人,輕笑開口:“說來,本宮也有些時日未去看望母後了,等過幾日本宮得閑了,本宮少不得進宮去叨念母後。”


    宮人聞言,連忙賠笑著連聲道:“公主說笑了,這怎麽能是叨念了,公主心中念著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歡喜還來不及呢!”


    對於宮人的奉承,晉陽大長公主沒有說什麽,隻是又重新看向了芙蕖,替芙蕖理著衣領輕聲道:“雖說是你外祖母,但咱們到底不是普通人家,也不好太隨意了,你回屋換件衣裳,好好打扮了在進宮去。”


    “是。”


    芙蕖頷首應了,晉陽大長公主這話中有話的意思,芙蕖自然能夠聽得出來,但她也是深以為然。


    隻是,芙蕖在站起身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下方仍然一副恭敬模樣的宮人,隻瞧見對方麵上並無任何異樣的神色,依然帶著殷勤的笑容。


    對方仿佛也察覺到了芙蕖看向她的目光,她連忙端起了越發殷勤的笑容,連聲道:“郡主慢慢來,奴婢在門口等著郡主。”


    芙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這一回,因著宮人出來的時日本身便已經不早了,芙蕖也怕宮中多等,倒也沒有精細的打扮,隻是換了一件稍顯華麗的衣裳,換了一套首飾頭麵,臉上簡單的上了一些妝容,瞧著大致不錯的樣子,便作罷了。


    而等到乘坐著宮中派出的馬車到了宮門口時,芙蕖便明顯的感覺到了此次的待遇與上回的不同。


    宮門口早已經候著太後身邊最親近的馮女官,雖然芙蕖這般來並不是第一次待遇,可是之前也都是一家人來了,才有這般待遇。


    而芙蕖下了馬車,還未說話,對方已經是未語先笑,朝著芙蕖迎了過來,不等著芙蕖也同樣回以笑容,馮女官恭恭敬敬的衝著芙蕖行了一個大禮,笑聲道:“給郡主請安了,奴婢遠遠瞧著馬車過來,便知道是郡主來了。太皇太後可是在宮中使小宮女來找過奴婢好幾次,隻問郡主是否到了。”


    馮女官的這番話,說的十分誇張,也十分的諂媚,隻是她說話的語氣真誠,聽著並不惹人厭煩,也讓人不由的信服她的這番話,甚至若非芙蕖腦海裏還記著那日太皇太後對她的態度,隻怕早已經對這番話深信不疑,還真當認為太皇太後有多麽的想念著她。


    她心中隱隱有些感覺,從還在公主府中到如今在宮中的那番遭遇,隻怕與趙晉延在背後的動作脫不得幹係。而芙蕖一想到趙晉延那般的人,為了她竟是這般操心著這些事情,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絲甜絲絲的味道。


    所以,雖然知曉馮女官這番話說著並不能夠當真,但芙蕖臉上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衝著馮女官笑道:“是芙蕖的不是,讓外祖母多等了。”


    “瞧郡主說的,分明便是太皇太後太過於想念郡主,所以才著急了,郡主可千萬莫這麽說,不然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聽了還不得罵奴婢亂說話呢!”


    馮女官跟了太皇太後多年,有些愈矩的話,普通宮人不敢說,也不能說,她卻是能說的,而且也隻有由她來說,效果顯得十分不同。


    對方巧舌如簧,芙蕖自然不是對方的對手,對此,她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依然頷首示意,然後坐上了去往太皇太後宮裏的轎子。


    這一回,太皇太後沒有在寢宮裏接見芙蕖,仍然是如同往日一般,在宮殿裏接見的芙蕖,她看到芙蕖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還未等芙蕖走近,便從榻上站起了身,朝著芙蕖連連招手,臉上掛著慈和的笑容,連聲開口道:“乖孩子,可算來了,快到祖母這邊來!”


    “外祖母。”


    饒是芙蕖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這樣的太皇太後,心中還是忍不住一愣。


    她好不容易回了神,連聲擠出了一抹笑容,走到了殿中剛想朝著太皇太後行禮,卻是被太皇太後伸手攔住了,太皇太後嘴上嗔怪道:“你這孩子,來了哀家這般,還這般多禮,哀家可是不依的。”


    “禮不可費,芙蕖知曉外祖母疼愛芙蕖,可是……”


    芙蕖的話還未說完,卻是被太皇太後拉著住在了一邊的榻上,然後,太皇太後臉上露出了笑容,滿意道:“都是一家人,講究什麽禮節,合該這樣親親熱熱才好。”


    “……”


    芙蕖不知道該如何回話,隻好笑著無語。


    太皇太後卻仿佛根本沒有發現芙蕖的尷尬,又是輕笑道:“上一回你進宮的時候,哀家身體不適,沒好好接待你,芙蕖你該不會怪哀家吧!”


    “外祖母說笑了!”


    芙蕖連忙回了一句。


    而太皇太後不等著芙蕖話音落下,又是笑道:“哀家便知道芙蕖你不是個小心眼的孩子,說來若不是上一回,哀家可還沒發現,你和皇上兩人原來早已經兩情相悅了,偏偏還瞞著哀家這個老人家。”


    “外祖母……”


    芙蕖被太皇太後這直咧咧的一番話說的臉上瞬間通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複,而太皇太後卻根本不顧芙蕖的尷尬,又是繼續道:“先時哀家便覺得奇怪,皇上那人,對待女人向來都不怎麽熱情,偏偏對芙蕖你態度十分特別,哀家還真以為皇上是將你當成妹子看待呢,原來是看成了小媳婦!”


    “外祖母……”


    太皇太後話語越說越直白,芙蕖摸不準太皇太後的意思,心裏也有些被說的害羞了,隻能夠靠撒嬌著來來打斷太皇太後這番話。


    “好好好,哀家知道你年輕怕羞,哀家不說便是了。”太皇太後臉上笑得慈和寵溺,望向芙蕖的目光中,更是盛著滿滿的疼愛,“哀家總統隻有你母親那麽一個女兒,你在哀家眼中,雖說是外孫女,但哀家向來把你看得比自己的親孫女還要重。你娘命不好,嫁的不如意,哀家便想著咱們家芙蕖一定要找個好夫君,可這好夫君哪裏是那麽好找的,哀家可沒少愁這件事情,原本哀家想要撮合你和皇上,可是那會兒,你和皇上盡敷衍哀家,如今可算坦白了,哀家也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太皇太後一番話,說的十分動情,芙蕖聽著便是知曉太皇太後話中半真半假,可心裏卻也忍不住有些感動,看向太皇太後的目光,也不像之前那般客氣帶著一絲疏遠與小心翼翼了。


    太皇太後雖然並沒有刻意一直觀察著芙蕖的神色,可芙蕖麵上的軟化,她卻是一眼便看穿,而看到芙蕖態度上的轉變時,她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看著芙蕖又笑道:“說來你和皇上二人也真是有緣,皇上的生辰完了,便是你的生辰,今年是你的及笄生辰,合該大辦,哀家和皇上都想著將這生辰禮放到宮裏來辦,由哀家給你加笄可好?”


    太皇太後這番話,顯然是意在趁熱打鐵,想要趁著芙蕖態度軟化,再拉近與芙蕖之間的親近關係,當然她倒也不急功近利,將這次事情的促成功勞全部攬在自己的頭上,所以在話中還加上了趙晉延。


    這件事情,先時趙晉延早已經打過招呼了,芙蕖早有心理準備,這會兒聽著太後這般說出來,自然是點了點頭,對太皇太後開口道:“外祖母給芙蕖加笄,這份榮寵,隻怕京中所有的女子都要羨慕芙蕖了,芙蕖自然願意。”


    而芙蕖這句話說完之後,便是芙蕖自己,都明顯的感覺到了與太皇太後之間氣氛的不同,仿佛二人重新回到了之前親親熱熱,毫無隔閡的時候。


    太皇太後臉上的笑容越發真誠,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芙蕖的手,目光親熱的看著芙蕖,眼裏慈愛道:“不過芙蕖你這生辰還有些時日,咱們倒是不忙著準備,皇上的生辰很快便到了,芙蕖你可是得好好準備起來。此次也不知道芙蕖你要送皇上什麽生辰禮物?”


    “……”


    芙蕖被太皇太後問的真當是愣了一下。給趙晉延的生辰禮物,芙蕖還真當是沒有想過。


    趙晉延和芙蕖二人是同輩,加之年紀相近,但身份地位卻天差地隔,加之芙蕖並沒有出嫁,這身份上,於情於理其實都是不合適給趙晉延送禮的,一般而言,芙蕖的那份禮物,其實應該是算在晉陽大長公主府裏送出的禮物之中。


    可是太皇太後這麽一問,芙蕖突然又發現,自己若是不單獨給趙晉延備上一份禮物,仿佛也有些過不去。


    太皇太後如何會看不出芙蕖怔楞之下的迷惘與左右為難,她這一眼瞧著,便瞧出了芙蕖原本的意思,恐怕根本就沒有打算給趙晉延準備禮物。


    太皇太後瞧著芙蕖這般,心中倒是忍不住有幾分感歎,其實說來,自己這個外孫女命是真的好,先太子趙晉元在世的時候,趙晉元對於芙蕖,那完全是一腦門子的發熱,隻想將最好的東西都送給芙蕖。如今趙晉元走了,又來個了趙晉延,瞧著這架勢這用心,仿佛也不比趙晉元的差上多少。


    太皇太後這會兒心中倒是看得很開,既然是沒打算和趙晉延做對,也打算和芙蕖再拉近關係,那麽便要做到最好,所以她看著芙蕖笑著又說了一句:“雖說閨閣女子給外男送禮不合適,但你和皇上二人的關係,你不送禮皇上肯定會失望的,更何況,便是除去這一層幹係,你和皇上之間還有表親關係呢,表妹給表哥送個生辰禮物,這外人也不能說什麽吧!”


    太皇太後這番話,顯然是在打消芙蕖心中的顧慮。


    而她在說完這番話後,見芙蕖點了點頭,顯然意動了,又是笑道:“哀家聽說,芙蕖的繡藝近些日子學的不錯,不若給皇上做個荷包,皇上見了定然會欣喜。”


    “這合適嗎?”


    芙蕖有些猶豫,荷包這物件,算不得貴重,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物件若是送了,趙晉延定然會掛在身上,當做貼身物件帶著,如此一來,顯得又有些太過於親密了。


    至少在芙蕖心中,除了父兄親人,唯一能夠戴上她所繡物件的,也隻有她的夫君了。


    芙蕖想的臉上赤紅,連耳朵上,都忍不住有些發燙。


    太皇太後瞅了芙蕖一眼,擺了擺手笑道:“這有什麽不合適的,哀家瞧著合適的緊……”


    這邊太皇太後話音為落下,還想在說些什麽,誰知道,在這個時候,馮女官卻是從外間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的笑容,衝著太皇太後回稟道:“太皇太後,皇太後、寧太妃與寧親王求見。”


    太皇太後聞言,臉上的笑容微微有幾分淡下,她看著坐在她身側臉上露出了幾分異樣神色的芙蕖,最終衝著馮女官擺了擺手,開口道:“請他們進來吧!”


    衝著馮女官吩咐完,太皇太後又看向了芙蕖,輕聲解釋了一句:“隻怕今日是寧太妃他們進宮給皇太後請安,皇太後領過來也想給家請個安吧!”


    芙蕖點了點頭,心裏倒是沒有多想,說來,若非今日湊巧碰上,芙蕖倒真有幾分忘記了寧親王母子,自那一日大鬧慈化宮之後,寧親王母子很快被遷到了宮外居住,之後便一直十分低調。芙蕖也不是不掛念,畢竟寧親王是趙晉元留下的血脈,芙蕖忍不住想要去關心,可是想到了那一日寧太妃的態度,芙蕖又不敢了。


    再之後,聽說寧親王雖然身體有些稚弱,但沒有什麽大事。又聽說寧太妃偶爾會帶著寧親王去太後的宮中請安,芙蕖也終於放下了心。


    芙蕖正想著,皇太後領著寧親王母子二人走了進來。


    芙蕖看著顯然是消瘦了許多的皇太後與寧太妃,忍不住愣了一下,而皇太後與寧太妃二人看到坐在太皇太後身側的芙蕖時,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他們顯然也是沒有想到,今日芙蕖也進了宮。


    不過二人也沒有再多想,皇太後與寧太妃二人便立刻衝著太皇太後請了安,而芙蕖也連忙起身,衝著二人行了一禮,然後芙蕖也十分識相的將太皇太後身側的位置讓了出來,讓給了皇太後。


    太皇太後瞧著,倒是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招呼著芙蕖在她的左手邊坐下,待芙蕖的態度一目了然,顯然是十分的親近。


    皇太後倒是沒有多想,畢竟太皇太後對於芙蕖向來疼愛,倒是抱著寧親王坐在皇太後身側的寧太妃,瞧見這一幕,目光忍不住閃了閃。


    太皇太後對待皇太後與寧太妃,態度顯然要比對芙蕖方才那般疏遠了許多,她也沒有對寧太妃說話,隻是看著皇太後說了一句:“倒是許久不見你們二人出來見見我這個老婆子。”


    皇太後笑容有些僵硬,其實她是十分圓滑的人,至少先皇在世的時候,她說話做事,便是連太皇太後都挑剔不出多少來,但如今成了皇太後,丈夫兒子都走了,她也沒有心思去做這些,這會兒顯然是生疏了。今日若不是為了自己兒子留下的唯一血脈,其實皇太後也不會主動來太皇太後宮裏。


    “孩子進宮來給兒媳請安,所以兒媳帶他們也來母後宮裏請安。”


    皇太後輕聲說著,氣氛有些尷尬。


    坐在下首的寧太妃瞧見太後這般,心裏有些焦急,可是礙於之前自己坐下的做事,她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好腆著笑容衝著太皇太後一臉儒慕的笑容。


    太皇太後聞言,嘴角微微一翹,笑容卻是有幾分嘲諷,芙蕖坐在下首瞧著,倒是從太皇太後這個笑容裏瞧出了晉陽大長公主的幾分神態,晉陽大長公主對待她看不起不屑的人,從來都是這副樣子的。芙蕖原本以為太皇太後與晉陽大長公主是完全不像的,晉陽大長公主張揚,從不掩飾喜厭,而太皇太後溫和,說話做事向來留有餘地……


    可今日瞧著,其實太皇太後骨子裏和晉陽大長公主是屬於同一類人。


    可是芙蕖卻不明白,太皇太後的這一麵,為什麽要獨獨展示給寧親王母子,難道是因為那一日的事情?


    芙蕖忍不住再次想到了那一日的情形,看向寧親王母子的目光裏,也忍不住帶了幾分戚戚然。


    雖然皇太後與寧太妃都沒有看到太皇太後這個神色,可是太皇太後不說話,態度也是十分清晰的,皇太後與寧太妃二人麵上都忍不住浮起了幾分尷尬。


    皇太後更是幹脆不說話,隻是坐在一側,手上繼續開始轉動起了念珠。


    寧太妃沒料到皇太後會這般,心中越發焦急,也顧不得自己心中的畏懼,隻抬起頭看著太皇太後腆著臉笑著討好道:“皇祖母,您瞧太子的孩子長大了許多,連皮膚都白嫩了許多,孫媳瞧著,甚至與太子……有幾分相似了!”


    寧太妃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顯然也感覺到了自己說錯話了,可是她還是堅持把話說完了,故意提出趙晉元,也是她的一些心眼,顯然是想要借著趙晉延引起太皇太後的慈愛之心。


    雖然招式拙略,不說太皇太後,連芙蕖都能夠感覺到裏邊寧太妃耍的心眼,可是寧太妃著小心翼翼的摸樣,實在是太心酸,而她提到的太子,也的確是讓太皇太後與芙蕖都有些動容。


    太皇太後雖然沒有接話去抱過孩子,但麵容也不想一開始那般僵硬,臉上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開口道:“孩子長大是好事,你要好好照顧孩子。”


    “是……是!”


    寧太妃本來都已經有些絕望不期待能夠得到太皇太後的回應,沒想到太皇太後還是回應了她,她心中一陣欣喜,連忙又開口道:“是是,孫媳一定會好好照顧孩子的。”


    說完這話,她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但心中有顧慮,卻又沒有說出來,而是看向了皇太後。


    皇太後原本根本不想開口,可到底掛心著寧太妃母子,倒是硬著頭皮對太皇太後開口道:“母後,再過些時日,該到皇上萬壽節了,寧太妃先時就找哀家請示該給皇上送些什麽賀禮,我一想著問我還不如來問母後,就帶著寧太妃母子過來了……”


    “是嗎?”太皇太後聞言,麵上神色倒是十分如常,沒有笑容,但也沒有怒容,等著皇太後有些猶猶豫豫的把話說完後,她隻是點了點頭開口道,“皇上生辰送禮,按照平常來便是了,又何必特地來問哀家。”


    “皇祖母莫怪罪,隻是孫媳怕什麽地方做的不妥當……”


    寧太妃聞言,連忙開口解釋,唯恐太皇太後會惱怒。


    太皇太後卻沒有說什麽,仿佛也根本不在意寧太妃的解釋,隻是慢慢道:“各家王府送禮,曆年來向來都有舊例可循,便是不知曉,也可與其他王府通通氣,你如今雖是新寡,但寧親王年幼,你也不能夠一味就呆在府裏禮佛守寡,合該為了寧親王撐起寧親王府來。”


    太皇太後對於皇太後與寧太妃母子,到底是念著趙晉元,念著故去的皇帝,所以也是難得多言了幾句來敲打,皇太後是長輩,當著晚輩的麵不好說教,所以太皇太後是借著敲打寧太妃的機會,同樣也是在敲打著皇太後。


    不過,太皇太後這話說出,卻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效果,皇太後的臉上神色顯然更加僵硬,而寧太妃臉上的笑容也沒落了幾分,到底寧太妃如今還是想要求著太皇太後,所以笑容倒是沒有落下,隻勉強衝著太皇太後連聲道:“皇祖母說的是,是孫媳想岔了。”


    說完這一句幹巴巴的話,寧太妃沒有再說任何話了,抱著寧親王坐在一側安靜著,皇太後自然更是無語。


    太皇太後瞧著這二人,又瞧了一眼自皇太後與寧太妃進門後,便沉默沒有說話的芙蕖,心裏其實也沒有興致再接待,所以她笑著對芙蕖輕聲道:“哀家與你說的事情,你可萬萬莫忘記了,不然皇上回頭該失望了。行了,時辰也不早了,哀家這身子骨兒最近越發不得勁了,芙蕖若是想去見見皇上,哀家讓宮人領你去。”


    芙蕖聞言,當然不會應了太皇太後後一句話,所以她連忙站起身對太皇太後笑道:“外祖母說笑了,芙蕖進宮的時候,母親便囑咐芙蕖,要早些時候回家,若是外祖母沒有其他事情,芙蕖也該告辭了。”


    “好。日後可得多進宮看望哀家,可不許再讓哀家三催四請了才肯來。”


    太皇太後笑著又是殷切叮囑了。


    芙蕖點了點頭。


    太皇太後不想再繼續待客的意思其實已經十分明確了,寧太妃雖然有心想與太皇太後再多說上幾句,可她也不是真的笨到無可救藥,自然知道自己若是再強行留在此地,隻怕效果會適得其反,所以她也很快起身告了退。


    倒是皇太後,在芙蕖和寧親王二人都告退後,卻依然穩穩的坐在榻上,不言不語,也沒有告退的意思。


    芙蕖和寧太妃二人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看,隻低頭走出了行宮。


    太皇太後看著皇太後,等到芙蕖和寧太妃他們走遠了,才慢慢開口說道:“想和哀家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皇太後停下手中轉動的念珠,抬起頭看向了太皇太後,麵上表情難得帶著幾分激動開口道:“母後,芙蕖和皇上……究竟是怎麽回事?”


    太皇太後聞言,倒是一點都驚訝太皇太後神色的激動,她隻鬆鬆抬了一下眼皮,語氣有些冷淡:“你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沒看出來嗎?”


    “皇上和芙蕖……真的……”


    皇太後麵上滿是難以接受的神色。


    而太皇太後隻語氣淡淡繼續道:“皇上萬壽節過後,芙蕖及笄禮也該到了,皇上先時便已經與哀家商議好,要讓芙蕖的及笄禮放在宮中舉辦,就放在皇上萬壽宴的地方舉辦。皇上之前,還請哀家給芙蕖加笄。”


    “這……這怎麽可以!”皇太後激動的站起身來,一張蒼白的臉上,因為情緒激動而泛起了血色,她執掌中宮多年,便是太皇太後一直在背後掌權不放,可她如何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隻怕這及笄禮剛過,皇上封後的旨意也該下了。


    可滿京城那麽多的合適人選,為什麽非得是夏芙蕖!


    “太後,你過了!”


    麵對皇太後激動的表現,太皇太後閉上眼睛,語氣冷冷的說了一句。


    皇太後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了情緒,但語氣還是有些焦急的開口道:“之前,母後不是讓不少京中世家的小姐進宮來了嗎,兒媳以為,母後是在給皇上選後,怎麽突然又會變成芙蕖那孩子,咱們家靜姝,不是也挺好的嗎?”


    皇太後剛開始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絲絲的笑容,可是等到說到後邊,笑容卻漸漸又消失了,顯然這會兒,皇太後的情緒十分起伏不定。


    “那個時候,哀家也隻是悄悄人選,又不是非得從哪些人選中選出來,更何況,芙蕖也是合適的人選,她比所有京中世家小姐更為合適的一點是——皇上喜歡她。”


    太皇太後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她其實又何嚐想讓芙蕖為後,但皇上逼著,情形不由人。


    “不行……”


    皇太後雙手在不覺中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她抿著嘴巴難得出聲反駁了太皇太後。


    “母後,我從來都沒有求過您任何事情,今日就當是您滿足我這麽一個小小的心願可好,芙蕖不能夠嫁給皇上,不能夠做皇後。”皇太後說著,不覺紅了眼眶。


    太皇太後看著皇太後這般,心中卻沒有任何的動容,她的語氣有些冷淡,也帶著幾分自嘲:“芙蕖為後之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


    “母後……”


    皇太後沒想到,自己這般苦苦哀求著太皇太後,太皇太後竟然會這般冷漠對待,她心中既有些義憤,又十分傷心,“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聽姑母的話,一直都盡心為姑母考慮,姑母難道就不能夠有一次,替我想一想嗎,替晉元想一想嗎?晉元那麽喜歡芙蕖,如今你卻讓芙蕖嫁給皇上……”


    “太後,你這是在責問哀家嗎?”


    太皇太後冷聲開口,看向皇太後的目光十分的淩厲。


    若是往日裏,皇太後早已經嚇得跪在地上請罪了,可是到了今時今日,她也沒有好顧忌,這會兒她竟是出人意料沒有半分的畏懼與害怕,反而目光直直的對視著太皇太後的目光,語氣冷靜著:“母後,兒媳自然不敢,隻是請太皇太後能夠替兒媳、替晉元想想……”


    “夠了!”


    太皇太後伸手一拍桌子,厲聲打斷,“太後,你莫忘了,晉元已經死了,芙蕖從始至終,和晉元都沒有半點名分,你如今說這話,是想將芙蕖置於什麽樣的處境!”


    “晉元生前對芙蕖的心意,母後你難道會不知道嗎,母後您心疼外孫女,可兒媳我也心疼兒子!若是芙蕖另嫁他人,恐怕晉元在底下得知也不得安寧!”


    “究竟是哀家讓晉元不得安寧,還是你讓晉元不得安寧,皇後你自己好好想想!晉元臨終時候的心願,是想讓芙蕖這輩子都過得幸福安樂,可是你呢,卻要芙蕖為晉元守那莫虛名的寡,太後你在自己宮裏呆了那麽久,腦子卻還沒有清楚,便繼續回去呆著,什麽時候想清楚了,再什麽時候出來!”


    太皇太後顯然耐心告罄,其實皇太後對於她的這一聲聲質問,又何嚐不是在往太皇太後心口子上刮刀子,她又何嚐想讓芙蕖為後了,可是如今情勢不得不為之,而皇太後如今的話,更像是在往她的臉上打耳光。


    “母後……”


    皇太後不甘心,但太皇太後已經閉上眼睛,而馮女官也上前打算送客了。


    她臉上的神色由青轉白,最後,心中的那份傷心,隻變成了慢慢的悲憤。


    可顯然,太皇太後並不打算就這般讓皇太後離開,在皇太後的腿邁出大門的時候,她語氣冷冷的警告了皇太後一句:“太後,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晉元是你的兒子,可晉延一樣是你的兒子,芙蕖和晉延的事情,哀家希望你能夠別做出任何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來,不然莫怪哀家不客氣……哀家知道你不怕哀家對你做什麽,可晉元的孩子還這麽小,你別一時糊塗了!”


    “母後……”


    皇太後聲音淒厲,不敢置信的轉頭看著太皇太後,但太皇太後麵上的神色,卻在告訴她,這絕對不隻是在威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裏春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非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非嬈並收藏十裏春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