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換了主子,早已是風雲變幻了,可芙蕖瞧著,仿佛還是一副老樣子,底下伺候的宮人,依然還是那些人,而宮殿景致,也仿佛從未改變。


    但芙蕖心中到底還是知曉,終究是不同了。


    這一回,可能是她自己一人進宮,文太後為了穩妥起見,特地早早便讓身邊親近的宮人帶著轎子在宮門口等候,芙蕖下了馬車,宮人便忙不迭迎了上來行禮,芙蕖也不拿喬,連忙笑著點了點頭,坐進了為她準備的轎子。


    轎子一路走著,十分順暢,最後停在了慈華宮宮門之前。


    芙蕖扶著丫鬟們的手從轎子裏走出,看著眼前熟悉的宮門,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外祖母還未遷宮嗎?”


    這些時日她一直都未曾進宮,自是消息封閉,也不知曉如今宮中的情形。


    文太後的宮人聞言,倒是連忙笑道:“快了快了,皇上的旨意應是在這幾日了,太後也命老奴們開始準備了起來。”


    從太後變為太皇太後,慈華宮的宮人們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麽,反正跟著的主子依舊健在皇上對於太後也一樣恭敬,最重要的是,他們總是知曉,文太後總能夠護著他們。


    芙蕖聞言,臉上沉默,但也點了點頭,抬起腳步往階梯上邁著,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而走到一半之時,當她的目光看到了跪在階梯之上那塊平台上的一道身影之時,麵上忍不住愣住了。


    她下意識轉頭看向了身側的宮人,開口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宮人抬頭望去,但麵上卻並不驚訝甚至是驚慌,隻輕笑語氣平淡的衝著芙蕖輕聲道:“太子妃娘娘已經來過多回求見太後娘娘了,隻是太後娘娘並不打算相見,太子妃娘娘便自個兒想了個餿主意,竟是抱著皇長孫跪在宮門口。但如此這般,太後卻是更不樂意相見了,畢竟日後若人人都是如此,還不得亂了套。”


    “……可如今天氣已經轉涼了,太子妃還在月子中,皇長孫也未滿月。”


    “誰說不是呢!來勸太子妃的人也不少,但太子妃偏偏便是不樂意聽,誰也沒辦法!”宮人仿佛說的惋惜,芙蕖卻無端從宮人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輕鄙。


    她忍不住轉頭看向了宮人,卻瞧見宮人麵上仿佛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知道察覺到了芙蕖的目光之時。連忙收起了方才那副神情,做出端正模樣。


    芙蕖看著那道筆直抱著孩子跪立著的身影,心中隱隱歎息。


    說來,今日這番局麵,卻也是太子妃自己作的,但可恨之人落到了這般地步,瞧著還是會讓人覺得可憐。


    太子妃雖然之前便不得宮中歡喜,文太後身邊的人也囂張慣了,可到底還是守著分寸,便是心中再不屑,也決計不敢流露出今日這般神色。


    說到底太子妃會有如今這般情形,不僅僅是因著自己先時沒做好,更重要的還是世態炎涼,人走茶涼,太子一走,太子妃母子沒了依仗,饒是還有主子的身份,也難以再端起主子的架勢了。


    “郡主,太後娘娘一早便等著您了,您看……”


    宮人雖然有失態,但到底謹記自己的本份,瞧著芙蕖麵色惆悵的看著太子妃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小心的提醒著。


    芙蕖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繼續一步一步的朝著階級之上邁出了自己的腳步。


    她走到階梯之上時,太子妃也聽到了動靜,抱著皇長孫轉過了頭,目光觸及芙蕖的時候,她仿佛是被火燙了一般,閃爍著便要逃避,可是當她低下頭後,卻又立刻抬起了頭,重新看向了芙蕖,眼神裏帶著幾分哀求。


    芙蕖抿了一下嘴角,其實她本可以直接便轉身走人,當做根本沒有看到,畢竟她與太子妃向來不和,這般做也頂多讓人非議幾句。可當她的目光觸及太子妃懷中所抱的皇長孫之時,她的腳步卻是沉重的仿佛抬不起來,也不受控製的朝著太子妃的方向走去了幾步。


    這是晉元哥哥的孩子,芙蕖自問做不到無動於衷。


    她站在了太子妃身前,慢慢彎下身子,心裏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太子妃雖然急功近利了幾分,可到底還是疼孩子的,皇長孫全身上下都被繈褓和小被子包裹的緊緊,小臉也被兜帽遮起,可戶外終究不如屋內舒適,嬰兒照顧上更需精細,饒是這般,皇長孫隻怕也跟著太子妃在這裏吃了不少的苦。


    她看向了太子妃,隻輕聲說了一句:“太子妃嫂嫂應該知曉外祖母,她若是下了決心,不會輕易改變。您這般傷了身子,隻怕得不償失。”


    “芙蕖妹妹,嫂子求你了,皇祖母向來疼你,你幫嫂子和皇祖母多求情好不好。嫂子以前待你不好,嫂子知錯了。你別和嫂子計較,就當是看在太子的麵上,你替嫂子向皇祖母求求情吧1”


    芙蕖這般的勸說,其實太子妃已經聽過無數遍,尤其是這些時日跪在太後宮外,可是她也根本便不想將這些聽進耳朵裏。她隻是抬頭望著芙蕖,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眼裏充滿了祈求。


    “嫂子明知不可,何必多言。”


    芙蕖終究沒有應聲,隻站起了身,開口輕聲道:“皇上仁厚,外祖母也不會全然不顧皇長孫,日後您好好撫養皇長孫,一輩子富貴無憂還是有保障的。”


    “可是……”


    太子妃唇角微動,她自是知曉,皇家到底會念著太子舊情好好安置他們母子。但她的兒子本是最受期待的孩子,本應該是由豔羨與榮寵迎接的孩子。如今便是富貴無憂,也是天差地別。


    皇家子弟,出生之後,最不會少的便是富貴二字,真正想要的從來便是榮寵與權貴。


    太子妃眼裏滿是執念,芙蕖沒有再勸說,隻是站起身,慢慢離開。


    文太後早已在殿內等候著芙蕖,看到芙蕖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招呼著芙蕖坐到了她的身側。


    “先時你出宮的時候,情形不太好,可把外祖母擔心壞了!”


    “是芙蕖不好,害外祖母擔憂了!”芙蕖輕聲說著。


    太後隻是慈祥的撫摸著芙蕖的手,又輕聲問了晉陽長公主的情形,問了公主府裏的情況,芙蕖也一一乖巧做了應答。


    說完這些話之後,太後突然輕聲開口問道:“方才你在外邊,可是瞧見了太子妃?”


    “是……”


    芙蕖麵上愣了一下,但立刻輕聲應了。


    而太後也是輕輕歎了一口氣,目光之中帶著幾分惆悵:“太子妃做事,從來便不知分寸。”


    “外祖母,您別讓太子妃來了,太子妃身體還未恢複,皇長孫也未足月,若是日後落下病根子……”


    “外祖母還以為你會給太子妃求情。”


    文太後笑著輕聲說了一句,說來十分不可思議,皇家竟然還能夠養出這般澄淨的孩子。芙蕖心軟善良,性格隱忍,與晉陽完全是兩個極端,若非眉眼之間有些相似,簡直不像是兩母女。不過,今日芙蕖並沒有說出求情之言,倒是讓文太後有幾分驚奇。


    “其實,我知曉外祖母並不會真的不管晉元哥哥的孩子,皇上也仁厚,不會虧待太子妃母子。”


    這般,既然能夠平平安安在宮外富貴度日,又何必非得卷入宮中風雲,越大的權勢與榮寵,所要付出的代價也越大。


    “你倒是通透。”太後摸了摸芙蕖的腦袋,又是輕聲歎氣道:“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想得如同你這般透徹。其實,但凡太子妃知點分寸,哀家也想親自照看晉元的孩子,可皇長孫有這麽一個母親,哀家反倒是不敢了。有野心卻沒計謀,也不知行事分寸,哀家更怕害了他們!”


    太後的目光又落在了芙蕖的麵上,仿佛是無意間想到一般,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舅舅臨終之前,其實提出過,想讓你嫁給晉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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