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瓜落入水中,出巨大聲響,伴隨一聲慘叫。〈


    江昊神經馬上繃緊,生怕絲瓜砸中了無辜的人,但半天也沒再聽到其他聲音。他在絲瓜上鑿孔洞的時候早有考慮,鑿在較輕的一麵,現在絲瓜落水後孔洞朝上,不至於有被淹之虞。


    江昊把木塞拔掉,探出頭來張望,又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周圍一片霧氣,依稀能分辨出回到了隱澤水麵上。可能因為剛刮過龍卷風,天氣糟糕得要命,水上浪花混濁。


    江昊尋找慘叫聲出的地方,終於現一艘船船底朝天,翻轉在水中。這船不算很小,如果沒有大力讓它整個翻轉亦非易事。江昊救人心切,遁水過去尋找溺水者。


    說來奇怪,竟然連一個落水的人也沒看到。江昊把偌大的船隻翻過來,這是艘狹長的快船,一般專為海戰準備,船身吃水甚淺,船艙裏麵一目了然,進水後飄著些日用雜物,丟著些零散兵器,顯然有人呆過的跡象,可就是沒看到人在哪。


    江昊正自疑惑,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傳過來:“救我……”


    江昊循聲看去,水麵上飄著塊木板,有一隻白皙的手牢牢抓著木板,大概是幸存者,憑這塊木板才僥幸逃生。


    他趕緊過去把那人從水下提起,帶回到船上,隻見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清瘦矮小,說不出的狼狽,偏生穿著副厚重的盔甲,難怪無法脫身。被救上來後直挺挺躺在船板上,模樣古怪。


    大概跟他同船的人也都盔甲在身,遇難的時候不及解甲就沉到水底去了,因此隻剩下一個幸存者。


    江昊追問道:“生了什麽事情?”


    少年勉力說道:“我叫……區然,我們的船走在路上,沒想到大龍卷毫無征兆地來了,你們的大怪物飛下來的時候,我們的船就翻了。”


    婉約也已經過來,說道:“你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們把你的船砸翻的,你自己遇到龍卷還怪我們不成?”


    區然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龍卷風倒真的是江昊他們帶來的,害人家船翻人亡,江昊覺得內疚,怎麽也要救區然脫險。這時天上電閃雷鳴,暴雨如注,遠遠又一柱龍卷風劫掠著隱澤水麵。


    江昊帶著區然回到絲瓜裏,把入口再封好,任絲瓜隨浪浮沉。隻有婉約因為沒法再抱著江昊,滿臉不高興。


    過了足足一整天的時間暴雨狂風才收住。江昊出來看時,對麵隱隱見了6地,隻有靠岸再做打算。區然說他們一行有三十個,沒想到遇到大龍卷,隻剩他一個人。這少年看起來不是很機靈,問起什麽事情來龍去脈說得不是很清楚。江昊也隻好不再追問。


    江昊把絲瓜船靠岸,岸邊是個還算熱鬧的集鎮,看來尚未被戰火波及。大龍卷過後,魚兒都被卷到樹上,有許多人忙著拿魚叉到樹上叉魚。


    自從恢複如常以後,吃喝對江昊又失去意義了,婉約也沒有饑餓的表示,修為應該具備了相當境界。江昊擔心區然一個普通人,吃不住折磨,需要休息一下,還是找了間小酒店進去坐下。


    江昊問區然想吃什麽東西,區然說道:“我隻要油料。”


    江昊以為自己聽錯了,婉約說道:“你又不是菜鍋,吃油料作什麽?”


    區然一本正經地說:“我隻要油料,哪種油都行,有了油我就什麽都不要了。”


    江昊見他一臉至誠,把夥計叫過來問道:“你店裏有油賣麽?”


    夥計翻著眼皮說道:“小店是賣酒水菜蔬的,不賣油。”


    江昊很久前在浮海玉升裏準備了一些紫晶美玉,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因為實在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遲遲用不上。現在總算有了用武之地。他拿玉升輕輕一倒,稀裏嘩啦掉出一大堆銀子。


    江昊也懶得收拾,說道:“都拿去,買油來。”


    夥計保持癡呆狀態片刻後,也不拿銀子,撒腿拚命往店堂後麵跑。不一會兒十幾號人在掌櫃帶領下,抬著很多油簍進來。賠笑說道:“聽說貴客您需要油,我們特意都送來,洗澡都夠用了。”


    婉約嗔道:“你才拿油洗澡呢。”把桌上銀子甩手扔過去,掌櫃得被砸得大呼小叫,一邊喊疼一邊忙著揀銀子。


    區然感激地對江昊說道:“我就需要它們了。


    他把上衣脫掉,整整齊齊疊好,露出瘦骨嶙峋的身體來,看起來越可憐。他的骨節突出,好像要擠到皮膚外麵,樣子有點怕人。


    脫完了上衣,他又想脫下衣。婉約捂著眼睛喊道:“不要再脫了。”


    區然不好意思說:“麻煩你回避一下,我得擦洗身子。”


    他打開一簍油,左手抓住右臂,稍微用力,把自己右臂卸了下來。沒有鮮血湧流,他的胳膊裏麵全是複雜的鋼鐵支架,和敷了白粉顏料的皮革之類的東西。原來他竟非血肉之軀。


    在他胸腔正中間,有一顆紅色的心不住跳動,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大概是賦予他生命力量的源泉。


    江昊想不到東勝神州也有這麽先進的機器人,調動自己所學的知識,馬上想起自古就有偃師造人的傳說。造出的人外麵與人維妙維肖,連神態都無二致。


    區然似乎不僅僅是個人偶,完全有自己獨立的思維。雖然也許有時候看起來略顯遲鈍,但凡事都在用自己的頭腦思考。無論他的身體是什麽構成的,江昊始終覺得應該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人對待。


    區然沒注意周圍驚奇的目光,拿油小心擦拭自己關節內部,防止鋼鐵生鏽。擦完右臂後裝好,反過來用右臂又摘下左臂。時而卸下耳朵,時而擰下鼻子。江昊見過靈偶仙的靈偶奇術,和靈偶仙比起來,區然是機械構成,動作更稚拙,一板一眼的也更可愛。


    區然擦拭完了身體,活動活動關節,覺得很滿意,說道:“還好在水裏泡的時間不長,沒有生鏽。謝謝你們,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江昊正想說不客氣,覺得周圍的氣氛不對,除了店老板夥計麵色鐵青退到一旁外,小店門口擁擠著無數普通漁民,大家都目光不善。


    店老板把銀子向地上一摔說道:“我道是什麽事,原來是為了這種妖孽,妖孽的銀子我們不要,就算殺了我們我們也不怕。”


    江昊還不明所以然,圍觀群眾已經雨點般把雜物投擲進來,白菜根,西瓜皮,蘿卜頭,全都砸向區然。區然怔怔不知道躲閃,頃刻之間被埋在菜堆中間。


    江昊大聲說道:“大家住手,有話好說,講清楚再打不遲。”


    老板揮舞雙手煽動道:“跟妖孽有什麽好講的,大家狠狠打,百命換一命也值得。”


    再丟進來的雜物個頭越來越大,磚頭板凳魚叉都有,區然頭上挨了一板凳,搖搖晃晃,滿臉無辜的表情。江昊再也看不過去,擋在他身前,用腳在地上劃了個三尺圓圈說:“說完了再動手,誰也不許進這個圈子,不然我不客氣了。”


    眾人不管不顧,照樣投擲雜物,所有物體接近圈子後,馬上反彈回去,誰扔的東西就回到誰那,開始幾個挨了白菜根的還不知道害怕。可是扔了魚叉的人心驚膽寒,想魚叉也反射回來可性命不保,撒腿就逃。


    老板號召說道:“大家別怕妖術,不能跑,難道你們忘了妖孽的災害了?”


    眾人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處境尷尬。江昊說道:“你們能不能講清楚再動手,如果說得的確有理,我也許幫你們也說不定。”


    區然茫然說道:“他們為什麽要打我,我有傷害他們麽?”


    老板和群眾喘著粗氣,誰也不願意先說話,人群後麵有個人說道:“我來說。”


    有人分開人群進來,是個虯髯如戟的大漢,濃密的連鬢胡子根根倒豎,背上背著兩個扁平的白色大磁瓶。眾人似乎都很敬畏這大漢,自動閃出位置。老板馬上放低聲音說:“水先生,您來了。”


    水先生說道:“出了什麽事,龍卷風剛過就有這麽好的興致打群架,要不要跟我打?”


    老板辯解說道;“我們不是又喝酒打架。水先生,中間的那個小子是妖孽,那兩個人還護著他。”


    水先生“哦”了一聲說:“妖孽不是被逐走很久了麽?”


    他打量江昊和區然,江昊說道:“他的船隻遭難,我在水上把他救起來的。他性情和順,不像什麽妖孽。”


    水先生打量半天說道:“我看也不像,不過你們留在這兒可能有麻煩,跟我走好了。”


    老板急道:“可是他是妖孽,不能放他走。”


    水先生臉色一沉說道:“我說的話你都不信?那個妖孽長什麽樣子你忘了麽?”


    老板回憶說道:“是比他醜得多,簡直是個醜八怪。可是骨架內髒,連帶擦拭拆卸的方法,都和他一模一樣,那妖孽實在害了太多的人,不是先生,我們恐怕現在還深受其害。”


    水先生哼道:“既然看清楚了不一樣,就該相信我的話,難道我也會騙你們?”


    眾人將信將疑,唯唯諾諾。江昊覺得與其在這兒被包圍,不如跟他走,於是領著區然隨水先生出來。


    外麵天光晴好,水先生領他們沿隱澤水邊行走,說道:“我姓水,姓名自己都忘記好久了,你們就叫我水先生好了。我在隱澤邊上居住有十年,仗著平時略通道術,也幫過村民很多忙,因此他們有幾分敬畏我。”


    江昊問道:“他們口中的妖孽是怎麽回事?”


    水先生說道:“那是很久前的事情了。附近村鎮裏現了一個和你朋友很像的人物,形貌醜陋,性情凶殘,專門以嗜殺為樂。他殺過的人有多少,這麽跟你說吧,村鎮裏每家每戶差不多都是他的仇人。”


    婉約是女孩子,聽得心寒說:“難道他不是人,是魔王?”


    水先生說道:“他本來就不是人,和你的朋友一樣。後來我到此處,準備除掉他,隻交手一次,那家夥乖覺得很,跑掉了之後,從此再沒有出現過。”


    區然說道:“那……他為什麽要殺這許多人?”


    水先生說道;“這個我至今也很想知道。倒不如你來告訴我,你是什麽人,你從哪裏來?”


    區然的說法和原來一樣,他與三十個人同乘一條船出,路上遇到風暴。問是誰製造了他,要他做什麽,他竟一無所知。問他原來居住的地方,他隻知道是在山洞裏,地理位置又全無概念。


    婉約恨恨說道:“死木偶,比我記性還差。”


    區然茫然說道:“為什麽要叫我死木偶,從前有人也這麽罵我來著,還有他們扔東西打我,好像都很討厭我,為什麽呢?”


    他很傷腦筋的樣子,江昊安慰說道:“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他們不了解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區然說道:“我也覺得不一樣,可是哪裏不同,又說不明白。他們都不喜歡我,是不是我比他們差?”


    江昊說道:“你是鋼鐵木石構成的,不會痛,也不會累。一點不比他們差,相反比他們堅固得多。”


    區然得到安慰,笑逐顏開,雖然還是有些迷惑不解,總算開心了。水先生向江昊一笑說道:“年輕人心腸不錯,合我胃口。不如跟我同行。”


    江昊說道:“我們……還有些事情,我要尋人,這位區然弟弟似乎也要找到他的親人朋友。”


    水先生笑道:“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很遠,到那請你們盤桓片刻。我行走水澤間十年,你們無論想去哪裏,我都會給你們指明路徑,不會誤事。”


    江昊不好推辭,跟著他上路。水先生為人豪爽,談笑風生,一路上講起隱澤郡的山水風物,如數家珍,讓人不覺得行路寂寞。


    過了幾重山嶺,水先生忽然說道:“再往前走就是人煙密集的地方了,你們的朋友形象還是有點打眼,坐我的馬車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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