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師傅,雪師傅,請您收我為徒吧!”且遇不知道這已經是自己第多少次請求了,隻知道自從得知了雪如是的身份開始,他就一直在堅持著。可是那個素衣素顏的冷漠女子,卻絲毫不為所動。


    此時雪如是正給自己泡了一壺香茗,細細地品著。這幾日連著下雪,天氣陰霾,讓人也難提起精神。雪如是半閉著眼睛,坐在搖椅上。聽到門外且遇的聲音,她的眉頭微微蹙起,貝齒輕啟,依舊是那不留餘地的拒絕的話語:“我已經說過了,你就算在這裏求我一輩子,我也不會答應。”


    “雪師傅……”且遇隔著房門,誠懇地說,“晚輩真的很想跟您習藝。我自小便聽我娘親彈琴,對古琴一道很是熱愛。此次來威沂山,我與偷香姑娘不惜涉險,差點丟了性命,都不過是想找到您,拜您為師罷了,請您成全吧。”


    雪如是冷笑:“喜愛古琴,不遠迢迢來威沂山,遇到雪崩差點死掉,這些都是你的事,如我何幹?早知道你竟如此麻煩,我當初就不該多管閑事,救了你們回來。反正憑著我這一處木屋外設下的奇門陣法,若沒有真正的高人指點,你們恐怕永遠找不到我。”


    且遇聞言,不禁有些著急起來:“雪師傅,我是真心想跟您學琴的。我要怎樣,您才能收我為徒呢?”


    他說完這句話,屋內突然安靜了下來,許是裏麵的人已經失去了耐性,不願再多說了。且遇依然不死心地守在門外,過了好久,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雪如是冷冷地立在且遇麵前,道:“你進來吧。”


    且遇以為有了此事有了轉機,畢竟雪如是終於肯見他了。他跟著她走進屋裏,隻見這木屋跟他住的那間沒什麽不同,簡單的擺設,隻有木床、桌椅、櫃子罷了。雪如是徑直走到櫃子前,打開櫃門,從裏麵取出一件用綢布包裹的東西,樣子像是一把琴。她將那物體放到桌上,對且遇道:“打開。”


    且遇立即照做,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綢布。果然不出他所料,裏麵包著的確是一把古琴。他之前以為,父親為母親尋來的“傾世”古琴,已經是世間難尋的好琴了,但此時看到眼前這一把,才知道何謂“天外有天,琴外有琴”。雪如是的這把琴,通體血紅,琴弦色澤透亮,韌度極強。更為難得的是,這把琴仿佛有著自己的靈性,即便毫不懂琴之人,也能感受到自琴身散發出的樂動之氣。且遇不禁讚歎:“真是把好琴?它可有名字?”


    “它喚作‘無名’。”雪如是道,“因為沒有什麽名字可以配得上它。世人皆喜愛為不俗之物冠以名字,卻不知其實是以自身的狹隘之心,玷汙了這些天賜之物的本心。”


    “琴也有本心嗎?”且遇覺得雪如是的話很有道理,但卻又讓人難以琢磨透徹。


    雪如是淡淡一笑:“萬物皆有心。不過古琴的特殊之處在於,琴心會隨著琴者的心而改變,琴心即人心。”


    且遇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隻覺得聽雪如是一席話,受益匪淺。他伸手輕輕地撫摸“無名”的琴身,似有所感:“這把琴,好像格外倔強、高傲,卻又有些孤單……是因為高處不勝寒嗎?”


    聽了他的話,雪如是有些訝異:“你竟能識得這琴心一二,看來也不是俗人。”


    且遇微笑,問道:“那雪師傅為何將‘無名’封起來,又為何隱居於此呢?世上還有多少人仰慕您的琴藝,卻無福親耳聆聽啊!”


    “那不過是我個人的意願罷了。”雪如是聞言,突然有些生氣。她用力地一揮衣袖,背過身去,不再搭理且遇。


    且遇見狀,也知道許是碰觸了雪如是的逆鱗,讓這個女子立時變得尖刻起來。他不禁道:“雪師傅息怒,是晚輩唐突了……”


    “唉……”過了一會,背對著且遇的女子發出了一聲輕輕地歎息。也許是因為很久沒有跟人聊天了,也很久沒人能懂得“無名”的琴心了,雪如是這一刻突然又很想跟且遇說些什麽。於是,她緩緩地開口,“琴心即為人心。原本,我同‘無名’一心,自然可以彈出最天衣無縫的曲子。然漸漸地,我被世俗的名利熏了心,琴心也就變了。我開始追名逐利,爭強好勝起來。雖然在別人看來,我依舊是世間第一的琴師,但一切都變了。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為時已晚,我已無法奏出合自己心意、配得上‘無名’的曲子了。我失了本心,世人的浮華和功利也讓我厭倦,我便選擇了歸隱,並請了一位懂得玄學的故人幫我在居處設了陣,不被別人找到。自來到這裏,我便封了琴。既然我與‘無名’已經離心,便不配再彈奏它了。”


    “那您今日將‘無名’拿出來,又是為何?”且遇問道。


    雪如是轉身,看著麵前這個幹淨純白的年輕男子。他重傷初愈,身體還十分虛弱,但一雙眸子卻漆黑有神,透明而純粹。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雪如是伸出雪白的雙手,似是想要去撫摸那把陪伴了十數載的古琴。然而她的手停在半空,終於還是垂下了。雪如是指了指桌上安靜躺著的“無名”,對且遇道:“今日,我將它送給你吧。”


    且遇吃驚地睜大了雙眼,無法相信剛才自己聽到的一切。他怔怔:“您,是要把‘無名’送給我?”見雪如是點頭,且遇卻搖了搖頭,“雪師傅,這把琴太過名貴,晚輩不能收。”


    “你不是很喜歡它嗎?”雪如是問,“既然喜歡,我也願意贈於你,你為何不收?”


    且遇肅然道:“我的確欣賞這把琴。但我自認琴技粗陋,配不上它。再者說,‘無名’是雪師傅的珍愛之物,晚輩斷不能奪人所愛。”


    雪如是聽完他的一席話,突然淺笑:“是了,便是你了。我說你配得上‘無名’,你就配得上。我此生已經封琴,‘無名’在我手中,隻能被埋沒。倒不如跟了你,也許有一日,還能奏出動聽的曲子來。”


    既然雪如是都這麽說了,若是執意不收,倒是辱沒了別人的一番心意。且遇鄭重地接過“無名”,恭敬地道:“多謝雪師傅賜琴。”


    雪如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且遇雙目炯炯,問:“那雪師傅可是答應教晚輩習藝了?”


    然而雪如是朱唇輕啟,吐出一個字:“不。”


    “前輩……”且遇不解。連如此珍之愛之的古琴都能贈予,為何還是不能教他琴藝呢?


    雪如是背過身,聲音恢複了平靜無波:“我隻是贈琴罷了,別無他意。之前已經說過,我已封琴,便不會輕易改變這個誓言。等你的傷好了,就速速離開這裏吧。”


    且遇見雪如是心意已決,便不再多言。他抱著古琴,恭敬地衝著那個素白的身影鞠躬,道:“前輩的心意,且遇已知曉。雖未能拜您為師,但卻得到您的琴,也算不枉此行。琴心即人心,前輩請放心,我定不辜負了‘無名’的本心。”說罷,他轉身推開門,離開了雪如是的房間。


    一直在門外守候的偷香見且遇出來了,急忙上前。她見且遇懷中抱著古琴,不禁欣喜地問道:“容公子,怎樣了?雪師傅可是答應你了?”


    且遇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雪師傅隻是將她的琴送給我,置於拜師一事,她卻堅持不肯同意。”


    “她怎地如此狠心?”偷香有些憤憤不平起來。這麽多天了,容公子一直苦苦哀求,可是雪如是就是不為所動。


    倒是且遇看得開,反過來安慰偷香;“沒關係的,雪師傅一定也有她的原因。既然她不願意,我們也不要強人所難。再過幾日,等我的傷痊愈,我們就回去吧。”


    看著且遇雖然接受了事實,卻依然失落的樣子,偷香心中酸澀無比。這是他的願望,他一心想著要拜那人為師。那麽,無論如何,她都要幫助他達成所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夢雙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涼小龜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涼小龜龜並收藏夢雙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