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斷橋人不渡,小舟撐出柳陰來。


    那小舟輕薄無比,看吃水的深度,便是隻能容一人。


    白蒹葭倒是也知道些這乾元子的脾性,便隻跟淩絕塵低聲說了一句,正要上那小舟,卻被淩絕塵一把抱在懷裏,兩下起落,走到岸邊,將白蒹葭輕輕放在舟上,倒是鬧了個紅臉,急忙伸手推了一把淩絕塵。


    那小舟輕薄,道童年紀也小,但是卻是輕巧無比,簡直跟飛一樣,一陣輕風卷著清淺的荷花香氣過來,讓人神清氣爽。


    不知道是因為下過雨還是身處荷塘的緣故,很是清爽,仿佛一下就離開了夏日到了仙境,白蒹葭笑道;“這位小道長不知道如何稱呼。”


    那小道童道;“貧道道號重星子,你不用叫貧道道長,喚貧道重星子就是了。”


    他臉上微微一紅,卻道;“到了。”


    原來已經到了那亭子中間。


    那亭子甚是清雅,四角垂著竹節風鈴,中間卻有一張小幾,上麵擺著一張雕漆填金的托盤,裏頭放著一把紫砂壺,旁邊卻是荷葉式白玉盤上擺著綠玉鬥。


    白蒹葭倒是笑了一下,道;“外頭是白蓮花青荷葉,乾元道長倒是白蓮葉青荷花了,果然過的是神仙日子。”


    乾元子靜默不語,他一身白衣,落在眼裏,莫名的就讓人神清氣爽的幾分。


    白蒹葭在乾元子對麵坐下,乾元子伸出手來,倒了茶水,低聲道;“白居士請用。”


    白蒹葭甫一入口,心中頓時一動,卻不動聲色的將一鬥清茶喝盡,就聽乾元子道;“滋味如何。”


    白蒹葭偏了偏頭,這水雖然入口甘甜,但是卻淡而無味,是普通的山泉水罷了。


    她想了想,看向乾元子,笑道;“樸素天然。”


    她並不太喜歡和這些和尚道士什麽的講話,總是神神叨叨的。


    而且眼前這個少年的傳說,實在太多。


    她慢慢的將一鬥山泉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下去。


    “不知乾元道長請妾身前來,有何指教。”


    乾元子看著眼前的婦人,雖然穿著誥命服飾,卻不顯庸俗。


    他的目光從白蒹葭身上掃過,卻冷冷淡淡的如月光流水一般,清冷淡漠,似乎什麽都看在眼裏,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看。


    他嘴唇輕啟,道;“貧道與你腹中幼女有緣,特請白居士前來,是為了訂下婚約。”


    ……


    白蒹葭如果不是嘴裏沒東西,一定會將東西都噴出來。


    即便她平時再怎麽機靈應變,也不由怔了怔,抿了抿唇瓣。


    道士也可以成親嗎?


    而且道友請留步你我有緣下麵一句怎麽都不應該是定下婚約吧!


    白蒹葭定了定神,看向雲淡風輕的乾元子,抿了抿唇。


    就看見乾元子將一支木簪朝著自己一推。


    她輕聲道;“道長你……”


    卻見他兩道清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又抿了抿唇。


    若說換了別家,這種你與我有緣特意前來訂下親事之事,白蒹葭早讓人拿了棍棒打出去,但是說這話的是乾元子,就不由白蒹葭不仔細琢磨了。


    不過她沒記錯的話,乾元子今年雖然已十五歲了,他自幼持身修道,清淨無垢,傳言能通鬼神。


    若說是淩離兒,年歲也是剛好的,但是若是自己肚子裏這個,就差了足足十六歲。


    換了成親早些的,乾元子這年歲是足以當這個小的父親的。


    她眼眸一轉,心中卻有些犯難,乾元子既然說了有緣,即便她心裏有些嫌棄乾元子老了些,但是也不好拒絕,正想說著什麽。


    “三年之後,我會讓人來領三小姐上山。”乾元子頓了頓,又從袖中取出一個脫胎填白瓷瓶出來,道;“這中間有兩粒玄青丹,其中一粒等三小姐出世之後,化水服下。另外一粒……”


    “白居士服下便是,有穩固魂魄之效。”


    白蒹葭一驚,她重生之事,除了自己便無人知曉,她瞥了一眼那瓶子,道;“乾元道長……”


    “白居士喚我乾元子便可。”


    “乾元道長何出此言?”


    “……世上固然有歲月回溯,仙夢回魂之術,然而如同人在旅途,難免受些損傷,你雖然如今身子強健,內裏卻有幾分不妥,是故風露清愁,容易傷感,牽動內息,易牽連血脈子嗣。”……說起來這藥還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有她一粒否則都懶得管自己的嗎。


    “你的意思是……三丫頭她……”白蒹葭眼眸一閃。


    這玄青丹又名安魂丹,能夠安心定魂,據說功效極為玄妙,其中一味主料更是隻有白雲觀中方有,三十年才得九粒,極為少見。


    而乾元子竟然一口氣就拿了兩粒出來,而且聽他的說法,這三丫頭似乎有什麽不妥。


    至於為什麽是三丫頭——乾元子既然說了是幼女,白蒹葭倒是絲毫不懷疑他的說法。


    乾元子卻垂下睫毛,不肯說了,道;“如今天色不早,貧道還有些話語要與淩居士說上兩句。”


    白蒹葭心裏一頓,這才覺得乾元子說話幹脆利落,不像那些神神叨叨的,但是這話又瞬間不利落起來。


    陽光落在他身上,也顯得剔透了幾分,連肌膚都隱約顯得有幾分透明起來,長袍闊袖,連身上似乎都帶著蓮花香氣的輕風。


    白蒹葭頓了頓,想了想,還是將那瓶玄青丹收了,自己不打緊,雖然有莊園裏的東西做底氣,但是乾元子這樣的身份地位,既然出手,這東西還是留著有備無患來的好。


    至於三年後的事情,她卻忽然笑了一下,道;“隻是道長隻是憑著一句話,便要我母女分離,未免也太過無情了些,再說這世道便是三媒六聘,成婚書迎娶,便也要十五六歲之後,方才迎娶出門,道長你將三丫頭三歲之後便要養在身邊,卻是從來沒有這樣的理兒,別說我等這樣的門戶,便是尋常小戶人家也沒有將女兒兩三歲就舍了出去的,道長如此行事,卻未免太刻意了些,既無情無禮,也不符合道家清靜無為之道。”


    乾元子聽她這麽說,眉目不動,隻是道;“你不同意?”


    “自然。”


    雖然跟在乾元子身邊是極榮耀的事情,但是若是讓自己女兒兩三歲就上就離開自己身邊,到了山裏去過那清茶淡飯的日子,白蒹葭還是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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