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音看著眼前的少年,眉目如畫,極清極美,縱然臉上沒有帶著任何表情,安靜的坐在那裏也是一抹動人心魄的麗色。


    這樣的美麗,如果不是家世和本身的氣勢在那裏,是極容易成為權勢們所圈養的禁臠,隻是他極年幼的時候就跟著父親離開了京城去了戰場,等他回來之後,經過戰場血與火磨礪出來的那一種鋒銳尖利,平時那一種強硬冷漠太過深入人心,才讓人忘記了這個少年,今年也不過堪堪過了十八歲。


    卻早已經在戰場上打滾了不知道幾年。


    秦德音想到這個,又看著他明明一臉冰冷強硬,但是偏偏有著一絲無措。


    他想了想,將背後綁著的古琴解了下來,淩絕塵抬眼看了他一眼,“你還不走?”


    這樣趕人的口氣,讓秦德音一滯,幾乎就有一瞬間想要甩下這人不理。


    但是一看那張臉,頓時便心中暗自歎了口氣——作為一個從小學琴的人,生命中對於美的熱愛幾乎是天生的,更何況這張臉,本就是可以稱得上是藝術品。


    若真是要這麽將人棄之不顧,如果是張峰段那種人,秦德音便是他哭瞎了都懶得多看一眼的,但是看了淩絕塵一眼……


    算了,誰讓你生的好看呢。


    抱著琴到一旁坐下,將琴放了下來,秦德音想了想,“你雖然不想娶,但是如今既然娶了,你又想怎麽樣呢。”


    他從小學琴,耳目極為靈敏,雖然隔了一堵牆,白蒹葭和趙天星說話的聲音也不算大,他也聽得清清楚楚,就看見淩絕塵眉頭極為難得的一皺,轉頭看了一眼白蒹葭,才頓了頓,偏頭思索沉吟不語。


    不管在戰場再怎麽所向披靡,在這情事上,到底是個生嫩的雛兒。


    秦德音道;“白家的姑娘,可不是那麽簡單的。”


    他看著不說話的淩絕塵,又頓了頓,道;“話說她那避子湯卻是那裏來的?”


    他雖然猜到了幾分,手指輕輕的劃過琴弦,發出一聲清越的琴音,卻不由又心痛的看了一眼窗外的池塘。


    也不知道那避子湯進了池塘裏,雖然不知道人吃的避子湯對魚有沒有作用,又被那池水衝淡了,但是若真是那魚苗吃壞了讓他魚魚相生從此魚肉不絕的念頭成了夢幻泡影,就算淩絕塵總算鬆口告訴了她的下落,秦德音還是很不高興。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淩絕塵,眼睛轉了轉,又輕巧的彈了一個宮音,才看著淩絕塵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白姑娘詐死了一回,但是你這樣下去,還不如放了她。”


    淩絕塵曲了曲手指,抬頭雲淡風輕的看了一眼秦德音,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秦德音卻覺得渾身一冷。


    但是這隻是一瞬間,一冷之後,秦德音卻瞬間又興奮了起來。


    “如今世人皆知,你妻子早已經死了,這姑娘……”他看了床榻上沉睡的少女一眼,卻又搖了搖頭,道;“你……”


    “哪又如何。”淩絕塵抬頭看了一眼秦德音,淡淡的道;“她重來最重視親情血脈,既然生下了一對兒女,隻要握住那對兒女,她自然不會再生出離開的心思。”


    ……


    秦德音無奈的看了一眼臉色冷漠的少年,覺得跟這種人說話實在會把自己氣死。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這少女素有才名,冰雪聰慧,當初也不知道多少人看著,怎麽就偏偏嫁了這麽個不懂風情的。


    ……


    秦德音手指輕巧的劃過琴弦,流水行雲一般的琴聲從他手指上流瀉了出來。


    他形容俊美,有魏晉子弟之風流,一雙手卻是格外的漂亮,手指修長,骨節卻圓潤飽滿,撫琴之時,卻充滿了一種天人合一的流暢感。


    隻覺得那一舉一動間,沒有一處不順眼,沒有一處不妥帖的。


    琴聲如流水,似輕輕掠過枝頭白雪,帶著一絲寒冽冷氣拂麵的輕風,又讓人想起一彎孤月掛在天邊,清冷的月色落在雪地上,隻有一片空茫茫的白。


    幽靜處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婉轉處如兒女低語小窗中,閑敲棋子落燈花。


    琴聲潺潺,秦德音彈下最後一個音,看了一眼淩絕塵,才道;“這首曲子,叫做局不知。”


    他看了淩絕塵,低聲問倒;“可是,你縱然留住了人,那心呢。”


    留下人留不下心,又有什麽作用。


    淩絕塵身子一僵,冷冷的看著秦德音。


    秦德音異常冷靜的看了一眼淩絕塵,緩慢的站了起來,聲音不大,但是卻異常的堅定穩重。


    “你縱然留住了人,那心呢。”


    “你不在意麽?”


    “你若不在意,又怎麽會來尋我?”


    “避子湯這東西,你也能拿得出來?”


    “世間的女子,都是值得珍惜的,你這般行事,真不怕把人逼到極處。”


    “一死了之?”


    ……


    秦德音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坐在床邊臉色僵硬的少年,“你留得住人,那若有一****豁出命不要也要跟你了斷,你又有什麽辦法?”


    若有一日,她豁出命不要。


    喧鬧的人影,女子冷靜而沒有風波的聲音。


    一死了之,從來是最簡單而又最有效的辦法,隻是若是不是將人逼到了極處,又有多少人舍得這十丈紅塵。


    淩絕塵低頭,看著沉睡的少女,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將白蒹葭臉頰上散亂的一絲黑發捋到了耳後。


    這一種難得的溫柔落在秦德音的眼裏,卻隻覺得無奈。


    明明一對璧人,為什麽會走到這種地步。


    這才短短一年,當年明明是紅妝十裏,無數文人感歎,女子羨慕的婚事,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


    秦德音看著淩絕塵,心中卻生起了一絲迷茫,即便是兩個人都是才智過人的人,卻在不知不覺間卻將兩個人都逼到了這種地步。


    “你們都是極聰明的人,但是……”秦德音看了一眼淩絕塵,卻淡淡的道;“你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當年,若不是我胡思亂想,也不會將她逼得憤然出走,割袍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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