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蒹葭將兩株零陵香處理好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收拾好零陵香,尋了個角落拿了以前土坯房裏的草席墊在地上,然後將熏好的零陵香放了上去。


    先以煙火熏之,然後將零陵香放在陰涼的地方,等她自然陰幹,然後才是碾碎成香料。


    白蒹葭自然偶然見了那零陵香的葉子,便生了念頭,她總不能坐吃山空,雖然有幾千兩銀子,但是一旦拿出來,太過顯眼,如果引來官府注意,將這銀兩收了事小,隻怕引來別人注意,反而害了性命。


    幾千兩銀子,她這麽一個孤兒寡婦握著這麽多銀錢,就好像一個捧著金磚走在大街上的小孩子一樣,清酒紅人臉,錢帛動人心,隻要有那有權勢的知道了,絆那小孩子一腳搶走小孩子的金磚,她雖然機警,但是畢竟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女子年輕寡婦,那天被人謀財害命了去,連個喊冤的人都沒有。


    別的不說,光是那小楊氏,如果知道她有幾千兩銀子,還不天天上來糾纏,哪有今天這樣的清淨日子過。


    這幾千兩銀子,白蒹葭是打定主意要藏的好好的,她離開了淩家,這些日子下來,才知道外頭的世界跟她以前是截然不同的,以前錦衣玉食,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百年老蔘燕窩什麽的,還嫌膩口,綠粳米胭脂鵝各種肉都愛吃不吃的,每天隻是刺繡寫字,琴棋書畫。


    詩會花會衣衫首飾總是要比較的,花樣庸俗的,衣裳過時的,麵上不說,隻是幾回就可以讓你自慚形愧。


    你寫的詩沒我的好,我做的刺繡沒你的妙……一群貴族少女坐在一起,花團錦簇笑靨如花,實際上處處都要比個高下,比女工,比才藝,琴棋書畫,涵養氣度。


    這裏的人一年到頭辛苦勞累,不過能想吃得飽一些,過年能夠吃一次肉已經很難得了,張翠翠這麽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最大的希望也不過希望能吃上一碗米酒衝蛋花,一枚做工粗糙的銀簪已經是一輩子的念想。


    而這種東西,白蒹葭舊日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貴族和平民,本來就是兩個既然不同的階層,他們從出生的時候開始,所看到的和所經曆的都截然不同。


    幾千兩銀子,換了小楊氏,巴不得早宣揚的人人皆知,白蒹葭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宣揚出來的。


    她可以在日常用度裏在那幾千裏麵拿一些出來補貼讓自己的生活過的更容易一些,但是要她一口氣將所有的錢拿出來讓人知道她是個土財主,這種事情她是不肯做的。


    給了晚雪一千兩置地,那是她目前最大的後路,也是最後的退路,她一路將晚雪收複的服服帖帖,將一千兩相托的含義是: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在這兒了,加上晚雪的死心塌地。


    白蒹葭看著自己熏好的零陵香,心中卻驀然生起了一股滿足感,這是她親手熏出來的零陵香。


    她相信靠著自己的一雙手和自己的見識,也許比不上舊日在將軍府裏的錦衣玉食,但是卻可以讓慎兒平安快樂的長大,再不會從小就離開自己,然後年紀輕輕死在戰場上。


    淩家的男人,大多都是死在了戰場上,她曾經很敬佩淩家,但是敬佩卻並不代表她願意自己的孩子成為那其中的一員,她寧願慎兒不要那麽少年老成,沉穩內斂,而像她見過的張玉清等人一樣活潑健康的長大,上山抓鳥下河摸魚,笑如燦陽目如明星。


    見了零陵香,白蒹葭便生出調製香料的念頭,她嬌生慣養的,別說現在懷著孩子,就算沒有懷,讓她跟杏娘一樣下田做事也是不行的,自然要另外謀求些生路,隻是一時沒有想到辦法,她繡工雖然好,卻不敢露出真正實力,好在張翠翠無心插柳,送來的給竹筍墊底的零陵香葉子反而讓她靈光一閃。


    她做些荷包,然後再調製一些香料,做成香囊去賣倒是不失為一條明路。


    可惜現在因為戰爭,杏娘夫妻二人也不進城賣菜了,否則她還想托杏娘二人買些香料草藥回來,她好調配香料,她現在身子不太爽利,否則自己去山上找不著,說不準還能再尋到一些草藥。


    最方便的自然是買了藥材然後碾成粉末調製成香,做香囊也不費多少工夫,隻是現在買不到香料,自己動手做難免麻煩一些就是了。


    不過白蒹葭倒是記得,這戰爭最遲到年底就打完了,最多不過五六個月,曹三明給她準備的糧食她看過,她一個人隻要小心些不要讓米麵發黴,是足夠吃到明年的,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等年底打完,兩邊開始打嘴仗,這蘇南就慢慢發展起來。


    隻要這幾個月好好做些荷包,等過年的時候再去買些香料來調香,再拿去買賣也是很好的。


    白蒹葭倒是有些擔心平直城的晚雪,畢竟弱女稚兒,晚雪又秉性溫柔,還是個孩子,雖然割發明誌,又被自己調教了一陣子,一時鎖城失去聯絡,隻怕心急,不過隻要能熬過這一回,日後自己就可以放心托付她做事了。


    一邊這樣想著,因為角落裏放著零陵香的緣故,整間屋子裏都充滿了溫和而熱情的芬芳,暗香浮動,仔細一嗅,卻又沒有了,若是不理睬,又有一絲暗香在鼻尖繚繞不去,讓人想起那盛夏花田。


    那些久遠的記憶。


    白蒹葭其實很不想記得的記憶其實也浮了出來,她記得的。


    這一年——其實淩絕塵受了傷,他雖然家書一如既往的一切平安四個字,但是她從白家的消息得知淩絕塵以身誘敵身受重傷,心神震動結果早產。


    雖然素問早有準備,也是被她那一場生死線上的掙紮嚇得魂飛魄散,淩母要保孩子,素問執意要保她,她那時候已經疼的眼前發黑,聽著素問和淩母爭執,最後被匆匆趕來的白抒懷指著淩母教訓了一頓,揚言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白家和淩家不死不休,氣的淩母揮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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