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


    自古紅顏多薄命。


    “用力,快出來了。”白蒹葭一邊揉著蘇顏荷的肚子,雖然不是她生產,但是也是滿頭大汗的,一邊咬緊牙關低聲說道;“還有力氣不……腰上這兒,使勁吸氣……吸氣……度,吐氣的同時用力,同時用力。”


    好歹是生過一回的人,雖然對於接生是個新手,但是怎麽使勁白蒹葭還是很清楚的,一邊給蘇顏荷鼓勁,一邊又將晚雪切好送來的一片薄薄人參塞進了蘇顏荷嘴裏。


    人參補血養氣,苦中帶甜,那一絲微苦又提起了蘇顏荷一絲精神。


    無力的看了白蒹葭一眼,蘇顏荷咬了咬口裏的人參,完後費力的吞了下去,努力汲取積攢著能得到的每一分力量。


    上天既然讓她在這裏遇到了白蒹葭,那是不是上天也給她一絲希望。就算自己堅持不下去了,自己的孩子總不能連這個世界都沒見過就這麽死去了吧。


    為母則強,蘇顏荷能拉扯大蘇岩鶴本就不是個柔弱的女子,更何況如今事關自己的兒女,一咬牙,隻覺雙腿一濕,白蒹葭叫到;“頭出來了!使勁!”


    她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輕鬆愉快的度過這一生。


    ……


    “來了來了!”曹四明手上拖著一個白發老太婆,好像一隻蠻牛一樣橫衝直闖上二樓,就看見晚雪攔在門口,一張蘋果臉紅紅的,好像哭過。


    “葉二小姐!穩婆來了!這是附近最好的穩婆了”曹四明高聲道,一推那個抱著包的老太婆;“快進去!”


    “……不用了。”清冷的嗓音從裏麵傳來;“你先安排這位穩婆住下吧。”


    床邊,躺著兩團軟肉。


    都用雪白的毛巾包了起來。


    隻是裏麵有一個鼻翼微動,另外一個閉著眼睛卻沒有呼吸。


    半張床都被染成了血紅,從蘇顏荷身下鋪開的血紅宛如一朵盛放到了極致的血紅牡丹,淒豔而不詳,淒豔到了帶著死亡的氣息。


    完全不會讓人明白,為什麽蘇顏荷的身體裏,有那麽多的血可以流,流到足足染紅了整個床鋪。


    蘇顏荷的臉色,就好像一朵已經即將徹底凋零的蓮花,隻是那蓮花已經敗落了,隻有幾片失色的花瓣,還掛在枝頭,也不複盛夏的別樣紅顏。


    白蒹葭坐在床邊,咬了咬唇,就聽蘇顏荷微笑道;“大概是……上天也舍不得我女兒在這世上痛苦吧。”說到後來,還是聲音顫抖扭曲。


    白蒹葭心中酸苦,蘇顏荷的笑容落在她眼裏,簡直比哭還難看。


    蘇顏荷現在雖然看起來現在精神狀況還不錯,但是白蒹葭卻明白,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蘇顏荷生了一對龍鳳胎,隻是小女兒——生下來就是一個死胎。


    大兒子倒還健壯,灌了點參湯下去,總算是能活的。


    “靈均我帶著路上照顧了,正則就拜托你了。”蘇顏荷看著白蒹葭微微一笑,憔悴的神色中卻露出白蒹葭曾見過的端雅來;“我隻求他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如果不成器,你打死他也就是了。”


    白蒹葭眼角微紅,咬了咬唇忍住不掉淚,不知道什麽,蘇顏荷雲淡風輕的樣子落在她眼裏卻讓人更加難過,當下便也不露出悲態,低聲道;“是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的正則,靈均麽?”見蘇顏荷點頭,強顏笑道;“倒是兩個好名字。”


    蘇顏荷道;“我沒事就愛想想,倒沒想到兩個都用上了。”卻掙紮起來,白蒹葭忙將正則放進她懷裏,蘇顏荷親了親兒子紅紅皺皺的小臉,對白蒹葭道;“辛苦妹妹了,來世定報。”


    白蒹葭知道她隻怕是不行了,便將正則抱在懷裏,正容對蘇顏荷道;“你我如此投緣,我若有一口水喝,絕不會少了正則一口飯吃,你且放心,隻是……他父親……”


    蘇顏荷臉色一白,一絲苦澀絕望從她臉上掠過,白蒹葭看得清清楚楚,蘇顏荷澀聲道;“我……你……你別讓人知道他娘是我……便……便當他是……你撿來的無父無母的孤兒罷了!隨意將我在這附近找個地方埋了吧,道場什麽的也不必做了,也不必提字,晚雪那孩子並不知道我真名,我隻告訴他我姓何,你就寫何夫人吧!”


    卻又將那靈均抱在懷裏,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孩子臉上,再抬頭已經是一臉決絕之色;“我隻生了靈均一個孩子,一屍兩命!你不過是路過見我可憐,幫我收撿屍骨罷了!”


    白蒹葭見她如此模樣,心中不知怎麽就想到了梅月,便衝蘇顏荷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你……你安心吧……”


    蘇顏荷低聲道;“實在……對不住……你替我叫晚雪進來。”


    白蒹葭仰了仰臉,才沉聲道;“晚雪,進來。”


    一直縮在門口的晚雪卻好像一隻炸了毛的貓一樣竄了進來,但是卻幾乎是片刻之後,就立即恭恭敬敬的站在床邊。


    “你……願去那裏就去那裏吧……”蘇顏荷一開口,晚雪就哭道;“夫人你不要晚雪了麽。”


    蘇顏荷勉強一笑,道;“傻孩子,你的賣身契……在……自己……燒了……”聲音雖輕,抱著孩子的身子卻慢慢滑了下去,又抬頭看了白蒹葭一眼,眼中既是不舍,又是悲傷,一絲懇求看著白蒹葭緩緩點頭後,最終變成釋然,最後曼聲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這一生她雖然有遺憾,但是既然將正則交給了白蒹葭,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白蒹葭懷中的正則本來睡的安安穩穩,卻不知道怎麽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淒厲的嬰兒哭聲劃破了夜的寧靜。


    白蒹葭看著蘇顏荷,低聲道;“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年幼的臉上一片空白,“夫人她……”


    白蒹葭沉吟的看了一眼晚雪,這個孩子,是知道蘇顏荷生下雙胞胎的,雖然從此山高水遠再見艱難,但是這麽一個小姑娘……想起顏荷的遺言,心中不由有些考慮。


    這孩子對蘇顏荷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她卻不能透露太多,當下拿了兩個銀元寶給晚雪,晚雪那裏見過這麽多錢,臉上頓時一片惶惶,雙手背在背後,哆哆嗦嗦的看著白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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