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停了。


    張璧忘了把腳從兩幢居民樓的夾縫中抽出來。他俯下身,極目望去,那幽藍的光線靜謐地從他的眼睛中散發出來,朝著居民樓四周的低空往下旋轉而去,正像太陽初升普照大地一般。


    城市的照明陷入癱瘓,居民樓裏漆黑一片。沒有了可持續電力的供應,各種製冷設備失去了作用。地麵上的熱量混著居民樓中的熱流,滾滾碾壓著市民們的耐熱承受力。機器躁動的聲音消失掉,市民的驚叫和不耐浮上半空。


    電力公司開始查找停電原因。而發現張璧巨人一般手可觸天、腳與樓高的市民們,已經和獲得明信片的那幾個人一樣,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大腦失去了存儲這一段記憶的功能。


    佳佳超市突然漆黑一團,經理和員工們抱怨地嚷叫了起來。流淌的樂聲並沒有就此打斷,隻是彈奏之人眉頭跳動了一下。


    “錚!”


    一根弦猛然斷了,弦的一頭打到臉上,明魅抬手一摸,熱乎乎的鮮血順著手指往下流淌。強烈的不好預感立刻湧上心頭。


    明魅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身,目光透過佳佳超市的雜物與牆壁,望向了附近雜亂無章而又擁擠異常的居民樓。


    外麵漆黑一片,市民們紛紛拿著納涼的扇子從樓裏走出來,漸漸散到廣場、公園和道旁的林蔭道裏。有一個現象則讓她感到不可思議,一小部分人維持僵立的姿勢一動不動,好似廣場雕塑。他們的目光落腳點好像統一朝向某個地方,然而,當她用心地看過去時,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找到了!


    張璧一喜,幽藍的光線倏然消失。那雙精致又明亮的眼睛就如一二歲的嬰孩,散發出對這個世界任何事物都十分感興趣的光亮。他收回了長腿,又變成了普通人的樣子,沿著狹窄的居民樓的過道裏轉出來,出現在了佳佳超市的門口。


    照明重新恢複,市民們的歡呼聲混雜在悶熱的空氣中,轟轟隆隆地傳來。明魅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痛心地看著那把斷掉了一根弦的三弦琴。


    塗著鮮豔如血豆蔻的手指將明信片一撕兩半。一個冷酷聲音從那張豔如紅番茄的嘴唇裏發出,“沒用的廢物!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還想回家?”


    十來層台階底下,十幾個身形魁梧、樣貌堪比雙胞胎的大漢一字排開。為首一名自中間跨出一步,就使自己與身後一排大漢拉開了至少兩米的距離。台階上的女人連眼神都沒有變一下。


    大漢劍眉星目,國字臉,輪廓有如刀削,鼻子便似細刻,給人雖然英俊但卻有失生動的印象。“你沒有資格辱罵我們。”


    女人冷笑一聲,“不要忘了,我的等級比你們不知高出多少。沒有我的幫助,你們想要回家,簡直就是癡心妄想。程馳的科研成果我勢在必得,別忘了,這是我幫你們的條件。”說完,抬手按下身旁牆壁上的按鈕,門開,徐徐走了出去。


    室內安靜一片。


    “機頭,我們怎麽辦?”


    機甲抬頭看向台階上正對的穹頂,那兒刻著一朵圓環狀的蓮花圖案。他拾階而上,抬手間,原來形如普通人的手臂就伸長了,很快夠到五米多高的穹頂,觸碰到蓮花圖案的花心。


    “要想回去,必須拿到。”隨著手掌完全與蓮花圖案的花心貼合,他們看到了家的影像——明媚的陽光底下,寧靜的村莊被清脆的鳥鳴聲喚醒,人類與他們一起分工合作,共同生活在那兒;山脈與河流組成了村莊的背景,既樸實又讓人心胸開闊;爬上山頭,就能夠望見他們工作的基地,一排排整齊有序的建築像糖果似的散落在那兒,他們的同伴辛勤而又勇敢地在為人類工作著……


    “哢哢!喀喀喀……”短暫而劇烈的震動打斷了大漢們的思鄉之情。穹頂上的花紋在快速地裂開,粉末碎塊從裂縫中掉落下來,就像下暴雪一樣。“要塌方了,馬上離開這裏!”隨著機甲的喝叫聲,一群漢子披著****往外衝去。


    外麵,一個施工隊正在緊鑼密鼓地開展工作。完成這一段工程,這個項目就接近尾聲了。然而,悲劇就在這時陡然發生了。


    三個農民工陷進了工地,後來掘出來,一個已經咽了氣,另外兩個在送往醫院搶救的途中因傷勢太重也死了。第一個死掉的人留下個孤兒,才剛從老家接過來沒多久,不知道自己爸爸已經死了,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大家圍在不遠處的工地忙活。


    明魅盯著三弦琴,看到了農民工出事的畫麵,孩子被大人抱在手上,一臉茫然瞪著出事的工地。琴從她的手上滑落,但是並沒有如經理和員工所料的那樣,掉到地上去。


    一隻長長的杆子不知道怎麽伸了進來,用那五根和人一樣的手指托住了三弦琴,手背碰到地上,發出一聲大響。瓷磚鋪成的地板立刻裂開,凹了一個大洞,現出水泥地板下麵的泥土。


    科研成果不在明信片上,又見明魅如此寶貝那把五弦琴,所以,機甲帶隊趕來搶奪。這個醜陋女人並沒有他原來想象中的難以搞定。他隻是伸了一下手,東西就到手了。而明魅卻保持原來的姿態,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咪咪發搜搜發咪類……”機甲將手縮回正常人狀態,三弦琴在他的手裏卻突然自己響了起來。熟悉的樂聲回旋滌蕩著,機甲等人聞聲熱淚滾滾而落。


    明魅循著那隻怪異的手跑出來,就看到一群魁梧大漢站在門口,排成一個小方隊,正在無聲地哭泣。


    她也聽到了那奇怪而又優美動聽的樂聲。她默默地停住,沒有留意到躲在了一旁的張璧,他就藏在魁梧大漢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


    奇怪的手不見了,難道是自己眼花了嗎?明魅疑惑著,摸了摸額頭,好像發燒感冒越來越嚴重,所以才又出現幻覺了吧。但是,眼前這群人,個個身高兩米以上,她要仰頭,還要站在比較高的地方,才能看到他們的頭部。這些人,如此真實,怎麽會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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