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幹什麽的?”


    一聲嬌喝劃破夜空,震碎了夜的寂靜。


    是個警察。


    女的。


    巡警。


    巡夜的女警。


    騎著巡邏車的女警郭勝楠,一眼就看出了何苦的不對。


    穿著農民工的膠鞋,戴著黑漆漆的手套,蒙著灰撲撲的口罩,頂著個髒兮兮的大草帽。


    這樣子已經不像是個好孩子了。


    何況還拎著個鼓囊囊的大袋子,還背著個沉甸甸的大背簍?


    加上夜深人靜萬籟無聲的布景……


    鬼鬼祟祟,藏頭露尾,分明就是流竄作案成功得手的嫌疑犯嘛!


    作為一個青春年少熱血正旺的執法者,郭勝楠當然要路見疑犯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了。


    可惜,沒等到她出手,何苦就一溜煙的跑掉了。


    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沒辦法,何苦顧不上看她。


    小狐狸的重傷曆曆在目,像極了傳說中的江湖仇殺。


    閑得蛋疼腦袋抽風的他英雄救美,純屬自找麻煩。


    看到那個妖精那一身的傷,何苦就知道他從垃圾堆裏挖出了一個特大號的燙手香芋。


    後悔是沒用的,黃泥巴掉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麻煩已經上身,隻能硬著頭皮頂住。


    要不然就隻能乖乖兒的等死了。


    沒想到他的運氣實在不怎麽好,從垃圾房裏出來,一轉彎就遇到了巡夜的女警,一抬頭就聽到她喊他站住。


    他沒想到會遇到巡警。


    這深更半夜的,早先還電閃雷鳴的。姑奶奶你翹個班約個帥哥喝個咖啡什麽的多有情調啊,好死不死跑來巡什麽夜?


    巡夜也就罷了,我就一垃圾堆裏刨食的秋兒,搭理我根本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感情浪費生命浪費納稅人的金錢,用得著問我幹什麽的用得著讓我站住麽?


    他當然不會站住。


    且不說背簍裏裝了個渾身浴血氣若遊絲的小狐狸,就隻是手裏那袋子內衣都不能見光。


    說不清楚。


    完全有可能被當做內衣賊變態狂什麽的。


    還是趕緊兒開溜的好,真站住就真的傻逼了。


    郭勝楠有些傻眼。


    不是因為對麵那個流竄犯的落荒而逃。


    都說邪不勝正。都說做賊心虛,一看就不是好孩子的流竄犯落荒而逃很正常。


    可他落荒而逃的速度也太不正常了。


    郭勝楠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看花了眼。


    那什麽,怎麽會看見一團黑乎乎的旋風?


    黑乎乎的旋風呼啦啦一卷而過,隻是眨眨眼睛的工夫就沒有了蹤影。


    定睛一看,剛剛還在視野中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的疑似流竄作案的那個嫌疑犯,已經不見了。


    就聽她吼了那麽一聲,不等她出手就跑掉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跑得可真快。


    快得就像一團黑乎乎的旋風呼啦啦的卷過。


    快得就像剛才還站在那兒的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幻覺。


    要不是對自己鷹隼一樣的眼神有著足夠的自信。郭勝楠甚至可以確定自己是看花了眼睛。


    即便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郭勝楠還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然後,油門一轟,兩耳生風。


    她打了雞血似的沸騰起來,出欄的鬥牛一樣衝了出去。


    巡警的工作很無聊,好不容易看到個嫌疑犯。可不能讓他就這麽呼啦啦的跑掉了!


    她那麽精神抖擻的一追,何苦的精神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


    這咬著尾巴開著摩托狂追不舍的家夥,究竟是盡職敬業得就像腦袋被門夾的巡警。還是背簍裏那個小妖精的仇人?


    該不會真是跑來玩什麽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的江湖豪傑武林高手吧?


    小小的假設了一下,小小的遐想了一把,何苦隻覺得頭皮發炸,呼啦啦跑得更快了。


    有那天生神力墊底,他當然可以跑得快。


    前任何苦在垃圾堆裏刨食的時候,沒少遇到同行,也沒少被同行狂追。


    秋兒混飯吃不容易,垃圾堆裏刨食同樣會有紛爭,好勇鬥狠爭地盤什麽的不稀奇。


    前任何苦膽小怕事,常常給別的秋兒追打。落荒而逃算是家常便飯,練出一雙飛毛腿也隻是小菜一碟。


    這會兒又被人狂追,何苦跑起來也算是輕車熟路。基本上沒什麽壓力。


    飛毛腿一動,疾如旋風。


    何苦在心頭給自己打了個高分,估計和電視劇裏的什麽神行術有得一拚。


    就這速度,落在常人眼裏,根本就是個恍若幻覺。


    連影子都看不清楚的。


    差不多就相當於變相的隱身,大多數人都會下意識的意味自己看花了眼睛。


    即便是眼神特好看了個模糊不清的輪廓,隻怕也會以為是活見鬼,沒準兒還會嚇出個什麽好歹。


    郭勝楠的感覺就是個活見鬼。


    她沒想到這個嫌疑犯會跑得這麽快。


    快得她開著巡邏車都隻有跟在屁股後麵吃灰的份兒。


    可怕的是,那家夥竟然還有越跑越快的跡象。


    原本還能咬在尾巴後麵吃灰,很快就連吃灰的份兒都沒了。


    貌似流竄作案而且已經成功得手的嫌疑犯,徹底的消失在了郭勝楠的視線之中。


    一騎絕塵。


    去不留痕。


    沒影了,追丟了。


    相當之無奈的把巡邏車停下,郭勝楠悻悻的在車把上拍了一下,啊啊啊的大叫三聲,咬牙切齒,憤恨不已。


    ——該死的家夥,你別得意,下次再碰上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


    何苦的確很得意。


    背了個人還能用兩條腿把巡邏車給甩得沒影兒。神行太保啊,的確夠他得意一下的。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得快要斷氣了……”


    得意的何苦唱著得意的歌,得意得隻差沒有鼻子冒泡了。


    可惜的是,他得意的太早了。


    “你什麽破嗓子啊,唱得可真夠難聽的。”


    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就像迅雷不及掩耳的晴空霹靂。


    猝不及防的何苦嚇了一大跳,差點沒左腳絆右腳把自己絆成個滾地葫蘆。


    他的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就多了一個人。


    一個和他跑得一樣快,一直和他跑得肩並肩,還有空給他說閑話鄙視他唱歌難聽的人。


    是個老頭兒。


    幹巴巴瘦殼殼看上去就像個猴子的老頭兒。


    嚇了一跳的何苦腳步不停,順手就揮出了一拳。


    不是不懂尊老愛幼,是純屬本能的自然反應,畢竟身邊突然多了個人,當場炸毛一點兒也不稀奇。


    一拳揮出。揮了個空,何苦甚至覺得自己的腰被閃著了。


    老頭兒從何苦的左邊消失,出現在了他的右邊。


    還是腳步不停,還是和他跑了個肩並肩。


    就像他根本就沒出現在何苦的左邊,一直就跑在他的右邊。


    這是啥,傳說中的移形換影?


    “鬼啊——”


    頭皮發麻的何苦大叫一聲。原本就有如旋風的速度再度提升,就像腳下踩了哪吒的風火輪。


    “鬼什麽鬼,有我怎麽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鬼嗎?沒見識。”


    老頭兒不滿的撇了撇嘴。似乎很生氣。


    他還在何苦身邊,突然加速的何苦竟然沒把他給甩下。


    他就像成了何苦的影子,亦步亦趨,何苦跑得有多快,他就跑得有多快。


    半步都不曾拉下。


    鬼哭狼嚎的叫了那麽一聲,頭皮發炸的驚悚過去,何苦斜眼而睨,倒是不覺得害怕了。


    他想笑。


    幹巴巴瘦殼殼的老頭兒長了一叢山羊胡子,一生氣就一翹一翹的,看起來很有喜感。蠻好玩兒的。


    當然,他沒笑出來。


    不管是誰在狂奔中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亦步亦趨還能打招呼的老頭兒,估計都不大笑得出來。


    “說說看。你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壞事,讓那個當警察的女娃子攆得跟狗似的?”


    很生氣的老頭兒翹起了山羊胡子,很神氣的問起了八卦。


    “要是說得在理,老人家我就不見義勇為了。”


    見義勇為?


    何苦嚇了一跳,跑得更快了。


    快得成了亡命狂飆。


    可不管他怎麽飆,都沒能把老頭兒甩開。


    偏生他還不敢不跑,生怕一停下來就被這老頭兒給見義勇為了。


    還好他有一身神力,身體素質不是一般般的強,這麽遠的路程這麽快的速度跑下來,連個大氣都沒喘。


    他沒喘氣很正常,可身邊這個亦步亦趨跑得跟他一樣快飆得跟他一樣狂的老頭,同樣連個大氣都沒喘。


    他甚至還摸出個煙杆裝了袋旱煙吧唧吧唧的抽了兩口,很陶醉也很悠閑。


    他沒有用打火機點火,隻是兩個指頭撚了那麽一撚,旱煙就燃起了嫋嫋青煙。


    “我沒幹什麽喪盡天良的壞事啊,我是良民,這隻是個誤會。”


    何苦咧了咧嘴,咧出一個苦哩吧唧的笑,滿嘴巴的苦澀苦得他想哭。


    不就是英雄救美麽,不就是垃圾堆裏扒出個小妖精麽,怎麽就這麽倒黴?


    不但被女警開著巡邏車狂追,還被一個鬼魅似的老頭兒給纏上了?


    仙人板板,真他媽紅顏禍水啊,古人誠不欺我!


    “沒幹什麽壞事的良民?哄鬼呢?”


    吧唧吧唧抽著旱煙袋的老頭兒從何苦右邊跑到了左邊,又從左邊跑到右邊,斜著眼睛翹起了山羊胡子,一副“我左看右看都覺得你是個壞蛋”的樣子。


    “老實交代,背簍裏背了多少金銀財寶?”


    何苦笑得更苦了。


    難道他隻能乖乖的告訴老頭兒,背簍裏金銀財寶的邊角料都沒有,就隻有個渾身浴血氣若遊絲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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