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香連連點頭,看到雨湄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她也忍不住傷感起來。


    宸心璃看到她們心裏也陣陣難受。


    不過,隊伍還要繼續前行,她們沒有耽擱下去的理由,所以隻能告別。


    雨湄站在高大平滑的石頭上,一直等到龐大的隊伍離開她的視線她才收回目光……


    半月後,天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秋風乍暖還寒,北離國和虛穹國的邊境卻已經盡數掉落,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在風中淒涼地輕顫。


    宸心璃在吃了襲香端來的半碗小米粥後,竟惡心得吐了出來。


    襲香緊張地為宸心璃撫背,“夫人你怎麽了?這些天來你一直這樣,是不是太累了?你可一定要撐住!”


    襲香說著,眼睛不禁發了紅,“姑爺也親自上戰場殺敵去了,這膠著的戰事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虛穹國那些囂張跋扈的人明明都已經被姑爺給打退了,卻沒想到他們在即將投降之際得到了蒼狼國的幫助!”


    宸心璃有些困難地直起腰身,對襲香擺手,“不要太擔心,這些日子一直這樣也沒見出什麽事情,或許過段時間就好了。”


    “怎麽能讓奴婢不擔心呢夫人,奴婢聽聞有些人因為不適應戰場上烏煙瘴氣的環境而喪身……”說到這兒後,襲香又連忙呸了幾聲,“我真是烏鴉嘴,夫人會長命百歲,會長命百歲。”


    看到襲香著急的樣子,宸心璃卻有點想笑,“我也隻是吐的時候會有些頭暈,一旦過了就什麽事也沒有,你不要草木皆兵。”


    襲香攙扶住宸心璃,帶著宸心璃往軍帳外走,“夫人,姑爺已經去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一仗才能有個頭。”


    “我也想有個頭,可是,這場仗注定是場硬仗。”宸心璃的目光看向遠處,“虛穹國是做足了準備攻打我們,就連年邁多病的皇帝也都親自上了戰場,現在又取得了蒼狼國的幫助。”


    一想到這些,宸心璃就有些頭疼,她到底還是低估了戰事的複雜性和多變性。她本以為自己憑著努力以及從小跟在父親身邊所受到的熏陶加之祁墨的幫助,這一仗會打得不那麽苦難,至少是勝利在望的。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未知。


    就在宸心璃糾結時,她的視線觸碰到一雙熟悉的深邃眼眸。


    那雙眼眸在觸碰到宸心璃時,微微一顫,接著卻又恢複了往日那種慣常的冷靜。


    “怎麽不讓夫人在軍帳內休息?”祁墨一靠近宸心璃便責問起來襲香。


    自主子宸心璃嫁給祁墨後,襲香還從來沒有被主上責備過,今日這還是頭一回。是戰事吃緊影響了主上心情,還是夫人身體一直不大好,讓他因太過擔憂而變為煩躁?襲香猜不到,隻能默默地將主子宸心璃攙扶住,往軍帳內送。


    雖然被主上祁墨責備了,但襲香的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悅,相反,她甚至很高興,因為她的主上對主子的關心比以往更濃了。


    襲香去扶宸心璃,宸心璃卻微微擺了下手,示意襲香不用這般小心。


    “我沒事,是不是戰事持續吃緊?”宸心璃雙眼期盼地看著祁墨,似乎很想從祁墨的嘴裏聽到一點好消息。不過,祁墨的雙眉微蹙在一起,這一細節落入了宸心璃的眼,讓宸心璃的心狠狠沉了下。


    祁墨沒有直接回答宸心璃的話,或許在這一刻,他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宸心璃。而是走到宸心璃身旁,一手摟過宸心璃纖弱的腰身,一手扶住宸心璃的手。


    宸心璃看到祁墨這個動作,心裏很是奇怪。以前祁墨雖然會調戲她,會想盡辦法占她便宜,卻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祁墨今天的動作倒不像占便宜,更不像耍流氓,而是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嗬護。


    該受到嗬護的是打了這麽久仗的祁墨吧?看他雙眼發紅,麵色疲憊的樣子就知道他這段時間很不好受。


    宸心璃疑惑地抬眼看祁墨,祁墨卻依舊隻是小心地攙扶著宸心璃,仿佛沒有看到宸心璃正在看他。


    待把宸心璃攙扶回了軍帳,祁墨霸道地對一旁的襲香吩咐:“以後不要帶夫人去遠的地方走,就在軍帳附近走走即可。吩咐廚房,讓他們盡量先保證夫人的飲食,不管怎樣都要把營養的東西送來。”


    “不可。”宸心璃道:“戰事吃緊,還不知道這場仗要打到什麽時候,我們現在就把好東西都給用掉了,以後……”


    “以後的事情我自由安排,你現在唯一做的就是把身體養好。”


    祁墨的霸道不容任何人置疑。


    襲香懵了,她知道主上這麽做是對她主子好,可是他為什麽忽然變得這麽關心主上?


    宸心璃更是懵了,她就像不認識祁墨似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驚訝地看著祁墨。


    “你怎麽突然像……像變了個人似的?”宸心璃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


    祁墨依舊霸道:“你隻需要照顧好自己就好。”


    宸心璃抬眼認真地看著祁墨那雙深邃的眼睛,“祁墨,雖然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必須要全身心地投入這場戰役。你剛從戰場回來,我想知道蒼狼國實際派了多少兵馬?”


    祁墨雙手搭在宸心璃的雙肩,“你以後隻需要照顧好自己就行,戰場,有我。”


    “可是……”


    “沒有可是,現在你的身體狀況比什麽都重要。”祁墨將宸心璃帶到椅子旁,雙手微微一按,宸心璃便順著他的力道坐到了椅子上。


    宸心璃緊鎖了眉頭,不斷地在心裏嘀咕:今天的祁墨怎麽看起來怪怪的?


    “好,”宸心璃道:“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你現在可以告訴我蒼狼國派了多少人來嗎?”


    “你不用擔心這個。”祁墨語氣和眼神都異常堅定。


    有祁墨在,宸心璃是發自內心地放心,可是她還是想盡自己的努力去做點什麽。上次自從在戰場上暈倒後,祁墨就把她派到了距離戰場最遠的後勤炊事營,她每天隻能焦急地等探子回來回稟情況。


    宸心璃站起身,情真意切地說道:“我爹是為百姓而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乎的那些百姓受到侵擾。虛穹國的那些混蛋所做的壞事令人發指,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祁墨,我是來打仗的,不是來享受的,我要的是浴血沙場,而不是讓廚子換著法兒地給我弄好吃的。”


    在宸心璃說這段話的時候,祁墨的雙眸越來越沉,如同一彎明月慢慢沉入深海。


    “你如果不吃好,不休息好,本尊的兒子又怎麽能……”


    “你說什麽?”


    祁墨的話還沒說完,宸心璃就驚愕地張大了嘴,兒子?


    宸心璃的腦袋嗡的一下就炸開了,心裏陣陣翻騰,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說這一個多月以來,她都感覺渾身不舒服,並不是因為生病了,也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她——有了?!


    祁墨摟過宸心璃,“懷上本尊的兒子讓你感覺太幸福了?”


    宸心璃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一旁的襲香聽到祁墨的這句話卻是又驚又喜,連忙走上前來攙扶宸心璃。“夫人,奴婢攙扶你到床上休息吧。”


    宸心璃拗不過襲香,而且她也真的感到累了,所以隻好任由著襲香將宸心璃拉到床榻旁。


    宸心璃躺到床上後感覺渾身都輕鬆了許多,最近是越來越受不得累,稍微做點事情都會覺得疲乏不堪,站著的時候就特別想躺著。


    宸心璃看到襲香在偷偷地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倒是激動得很。


    不過說實話,當宸心璃聽說她懷孕了後,心裏也是陣陣激動。她終於當娘了,終於有寶寶了!


    “娘”這個詞讓宸心璃想起很多,尤其是會想起那個從不曾在她的記憶裏出現過的娘親……傷感的記憶湧上心頭,使得宸心璃閉上了雙眸,疲乏的影響下,她慢慢陷入了睡眠。


    襲香為宸心璃蓋好被子後就看到主上祁墨對她做了個讓她先出去的手勢,襲香領命慢慢退下。當襲香關門的時候,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經睡熟的主子以及正在慢慢向主子靠近的祁墨,不禁偷偷笑了起來。


    房門關上後,祁墨已經坐到了床榻邊。


    凝視著躺在床榻上的宸心璃,祁墨的心裏湧起一陣又一陣強烈的幸福感。祁墨握住了宸心璃的手,動作十分輕柔,怕將沉睡中的宸心璃給弄醒。


    輕輕撫摸著宸心璃愈發清瘦的手腕,祁墨的心裏泛起一絲疼痛。


    怎麽瘦成這樣了?祁墨的心狠狠沉了下,接著他便將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搭在宸心璃的手腕脈搏上,孕婦妊娠的滑脈感還很微弱,從脈象來看宸心璃的身體並不像看起來的這麽糟糕,但為什麽宸心璃會那麽憔悴?


    祁墨想不明白這一點,不過為了能讓宸心璃好受一點,祁墨在作戰和分析戰事之餘總是沒忘看醫書。


    換做以前,祁墨定然會去找師父、師叔等人請教。可是現在,自師父師叔相繼過世後,這世上還有誰的醫術高過祁墨?


    祁墨雖然醫術高明,卻從來沒為女人看過病,尤其是關於孩子的喜脈,他更是從沒接觸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在宸心璃出現幹嘔現象時,他以為她是累著了。直到剛才回來的時候,看到宸心璃幹嘔了一陣後,竟自然而然地用手撐住了腰身。這個動作很多女人在懷孕後就自然而然有了,有時候她們自己還不一定能察覺到。


    也是這個動作讓祁墨忽然反應過來,她是有孕在身了。


    那一刻,祁墨的心情可以用極其複雜來形容。


    祁墨怎麽也不會想到堪稱醫術高明的他竟然愚蠢到看不出自己的妻子有喜了,這要是傳了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祁墨自認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很輕了,可是宸心璃還是在他沉浸在當爹的喜悅中時醒了。


    宸心璃眨了眨眼睛便慢慢睜開了雙眼,當她看到祁墨那張臉出現在她視線裏時,腦袋一下子就炸開了。


    祁墨看到宸心璃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充滿了戒備,不由得心底泛起陣陣寒意,他真的很想對宸心璃說,孩子他娘,你可不可以不要像看餓狼一樣看著我?


    “你……做什麽?”宸心璃戒備地問。


    祁墨遲疑了下,本想收回手,指尖處卻傳來異樣的感覺,難道他判斷錯誤?宸心璃並不是喜脈?


    祁墨的兩根手指又重新搭在了宸心璃的脈搏上。


    宸心璃愣了,她剛才還以為祁墨終於正人君子了一回,沒想到睜開眼看到的還是那個想占人便宜的祁墨。


    宸心璃把手往回縮,祁墨在感受到宸心璃的力道後,驚呆中的他並沒有立馬鬆開宸心璃的手,相反,他將宸心璃的手拽得更緊。


    祁墨將整個身體都朝著宸心璃的方向傾壓,如此,宸心璃就算掙紮得再厲害,也難逃他的魔掌。


    宸心璃識破祁墨的陰謀後,恨得牙癢。不禁在心裏咆哮,原來她並沒有懷孕,剛才祁墨之所以那麽說完全是為了——更好地占便宜啊!


    她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她沒有識破祁墨這一點陰謀,以後的日子會是怎樣。祁墨一定會各種靠近她,各種和她近距離接觸,她為了自己的身體說不定就會甘心情願地被他摟腰、牽手……


    實在太可恥了!


    “你現在虛弱得很,如果不老實躺著休息,那我就讓你累到爬不起來。”祁墨的聲音如同冰霜般冷冽刺耳。


    宸心璃呆愣地看著祁墨,那眼神仿佛不認識他,可又覺得這樣無賴又流氓的祁墨才是她今生熟悉的祁墨。


    一時間,宸心璃語塞,竟隻能雙目微怔地瞪著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很清楚祁墨所說的‘累到爬不起來’是指什麽,她絕不能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祁墨看到宸心璃老實了很多,嘴角立馬就泛起了抵擋不住的得意。


    “襲香——”


    祁墨輕喚一聲,雖是輕喚,卻帶著一股威嚴。


    襲香連忙走進房間,完全搞不懂主上和夫人在做什麽。剛才他不是要她出去以好給他們騰出獨立空間,讓他們能那啥嗎?這才一刻鍾的功夫,怎麽主上又叫她進去了?


    襲香來到祁墨身後,對祁墨恭敬行禮。


    宸心璃看到襲香對待祁墨的恭敬勁兒有些哭笑不得,這個襲香,她才是她的主子好嗎?她竟然把祁墨看得跟她一樣重!


    祁墨將虛弱的宸心璃交給襲香後就離開了房間,襲香雖然不知道主上祁墨為什麽離開得那麽急,但她從祁墨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急匆匆的離開一定和夫人有關。


    “襲香,扶我起來。”


    宸心璃對襲香道。


    襲香遲疑著,“夫人,主上吩咐……”


    “我沒事,我想出去透透氣,悶在這屋子裏我總想嘔。”


    宸心璃如此說,襲香也就沒再多言,攙扶著宸心璃出了房間。


    宸心璃在襲香的攙扶下慢慢地在軍帳外走。


    “好香啊!”


    襲香忽然高揚著頭,閉上雙眼,享受著空氣裏若有似無的清香。


    “夫人,是瓊花的香味,好香啊。”


    北離國的瓊花遠近聞名,是北離國人最喜歡的花之一。盛開潔白,花開不敗,總讓人聯想到繁榮昌盛。


    這種花雖然並不稀有,但要開得花香四溢卻很難,有的人精心栽培卻也很難讓它盛開,就算開花,也隻開零星地幾朵。像這樣花香四溢的,實在是少。


    宸心璃聞到這股淡雅的味道,嘴角展開了笑意。


    “是啊,是瓊花。”


    這股味道她前生就聞到過……


    宸心璃也閉上雙眼享受著瓊花清香。


    然而,當宸心璃閉上眼細細享受時,鼻尖卻觸碰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味道很淡,似有若無,但宸心璃細細聞了聞,卻更加確定她真的聞到了某種怪味。


    襲香看到宸心璃的表情有些驚愕,不禁在心裏暗想,難道是這瓊花的味道有些不對?


    襲香仔細嗅時,也緊蹙了眉頭,因為襲香嗅到在芬芳的瓊花後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襲香看向宸心璃,而宸心璃也正看著襲香,相處兩世的默契,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宸心璃和襲香微微點頭,便向著血腥味散發出的地方走去了。


    血腥味指引著宸心璃來到祁墨的軍帳外,祁墨的侍女見宸心璃靠近軍帳竟有些緊張地迎了上來,“夫人……主上……”


    那侍女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宸心璃。


    宸心璃沒等她把話說完,便走進了軍帳內。


    軍帳內設置著一副墨畫屏障,濃烈的血腥味從屏障後傳來。


    “你受傷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宸心璃直接走向屏障,想要看看祁墨到底受了多嚴重的傷,以至於血腥味能傳到那麽遠的地方。先前在祁墨靠近她的時候她就察覺到祁墨有些異樣,不過當時的她正頭腦不清醒,又惡心得緊,所以才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說完話,宸心璃已經來到屏障旁,而且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的祁墨。


    當宸心璃的視線觸碰到祁墨時,宸心璃的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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