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宗罷免趙汝愚後,又起用老臣京鏜為右相,與韓佗胄同理朝政。睍蓴璩傷但京鏜年老多病,上任不久,病勢便愈見沉重,不能理事,朝中大權遂盡落於韓佗胄掌中。


    韓佗胄當政之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上書請求宋寧宗追封嶽飛。此事他和蘇師旦,劉弢等計議已久,先前每次上書均為趙汝愚所阻,現下朝中已再無人與之相爭,宋寧宗自無異議。


    過不多日,詔書頒下,追封嶽飛為鄂王,以表其收複襄陽六郡之功。並追封當年嶽飛麾下的部將,張憲及畢再遇之父畢進都在其列。


    當年秦檜死後,宋高宗追封他為申王,溢〝忠獻〞。寧宗又依著韓佗胄的進言,將秦檜的所有爵位全部削去,更將其溢號改為〝謬醜〞,以揚其惡。貶秦詔書中說:“一日縱敵,遂貽數世之憂。百年為墟,誰任諸人之責。”一時廣為傳誦。時秦檜之子已死,其孫秦钜在朝為官,也被免去所任職務,發往嶺南。


    崇嶽貶秦詔書頒下之日,臨安全城為之沸騰。城中百姓皆張燈結彩,歡呼雀躍,人人四處奔走相告,述說朝廷貶低秦檜,追封嶽元帥為鄂王。更有許多百姓燃起煙花爆竹,以示慶賀。臨安城中,爆竹之聲數日不絕,竟是一片節日氣象。其盛況比之上元燈節猶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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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弢屈身韓佗胄門下十餘年,盼的就是朝廷一改對金卑躬屈膝之風,今見了臨安街頭的盛景,自是欣喜若狂。當下扯了畢再遇和羅日願走上街頭,嗬嗬笑道:“民心為鏡,今百姓們不忘嶽元帥之冤,便是心係故土,可見北伐之舉,尚大有可為啊!”畢再遇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可惜辛大人不在此間,他若見了此等盛況,定然會擬一首絕妙好詞出來。”


    羅日願瞧著街頭百姓們歡欣鼓舞的模樣,心中略覺異樣,手指一位胡須花白,淚流滿麵的老漢道:“你們看,做人能做到嶽元帥這一步,方可稱‘英雄’二字!”劉弢手撚短須,微微笑道:“想成為嶽元帥那樣的大英雄當然不易。但羅大夫若想名標青史,百年後也有人這般追念,倒也不是一件難事。”羅日願聽了,將頭不住亂搖,連聲道:“不不不,羅某哪敢與嶽元帥比肩?隻要史書上能留下我羅日願的名字,我也就知足了。”劉弢看了羅日願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此易事爾,不難,不難。”


    邊走邊談,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太白居樓下。樓上彩燈高懸,四下裏滿是爆竹的碎屑,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劉弢搖著頭歎道:“嶽元帥含冤數十載,今日方得雪洗。便是市井小民,販夫走卒之類,也不忘嶽元帥擊退強敵,保國安民之功,處處張燈結彩,以賀元帥沉冤初白。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員們反而沒人記得,真乃咄咄怪事!”畢再遇正滿心歡喜,沒聽出劉弢言中所含的惆悵之意,顧自大聲道:“畢某出生至今,還從未像今天這般痛快過!劉先生,羅兄弟,咱們上樓去,痛痛快快地暢飲一番!”羅日願擊掌道:“好!今日咱們不醉不歸!”劉弢亦點頭笑道:“好,不醉不歸。”


    三人上得樓來,尋了一個臨窗的座頭,要了幾樣精致菜肴,一壇好酒,開懷暢飲。正喝的痛快,忽聽街心有人在大聲喧嘩。隻聽一人朗聲道:“吾乃區區一介書生,又沒礙著你們什麽事,此乃天子腳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怎地如此不講道理?”


    畢再遇聽那人說的文縐縐地,不免好奇心起,將頭探出窗外,向下張望。卻見是四五個潑皮,圍著一個頭戴方巾的青年書生在那裏胡攪蠻纏。隻聽其中一個漢子大聲罵道:“你這酸臭書生,快快交出錢來,不然老子這就到官府去舉告你,說你是偽學一黨。”那書生後退一步,奇道:“奇哉怪也,在下和朱晦庵素未謀麵,怎地會是偽學中人?再者在下與各位非親非故,為何要拿錢於你?”畢再遇瞧在眼裏,不禁怒氣暗生。


    其中一個潑皮上前一步,一把將那書生手中的一卷書本奪了過來,展開一看,旋即喜道:“你還在狡辯,這本《大學》不就是偽學書籍麽?”那書生搖著手道:“此言差矣,差之極矣!《大學》乃先秦時所著,至今已傳誦千年。朱子隻不過將其脫簡而出,與《中庸》、《論語》等合稱四書而已。怎地會是偽學典籍?”想那書生是過於迂腐了一些,竟脫口把〝朱子〞二字也帶了出來。那潑皮看他喋喋不休,心下不耐,隨手將書本摔在地下,戟指那書生喝道:“你這小子,還敢狡辯,給我打!”另外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將那書生按倒在地,拳腳交加,亂踢亂打。那書生疼的哇哇大叫,兀自連聲叫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各位忽施拳腳,非君子哉!非君子哉!啊喲!”


    畢再遇見這幾個潑皮如此無法無天,心中怒不可遏,當即大喝一聲:“住手!”湧身自窗口一躍而下,一把抓住一個潑皮的背心,揚臂一甩,那潑皮登時騰身而起,越過丈許距離,〝撲通〞一聲落在了一個蔬菜攤上,摔了個七葷八素,一時掙不起身。畢再遇再起一腳,又踢倒一人,複伸手抓住第三人個潑皮的胸口,將其高高舉起。正待揮拳去打,那潑皮雙手齊搖,連聲告饒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畢再遇聞言一呆,收住拳頭,喝道:“你們幹什麽要欺負一個讀書人?”


    那潑皮足不沾地,光著眼四下亂瞅,眼珠轉得幾轉,忽爾道:“俺們什麽也沒幹,跟這位相公也沒什麽過節,隻不過咱們大宋久被金人欺壓,全是這些腐儒……不,不,全是這些讀書人壞的大事。俺們幾個也是氣不過,這才打這位相公出氣。”畢再遇沒想到這潑皮竟會尋出這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愣了一愣,方道:“胡說!金狗暴虐已久,跟這些讀書人又有什麽關係?”那潑皮連忙道:“大有關係,大有關係。要不是這些讀書人極力鼓吹文章,貶低武功,咱們大宋怎會鬥金賊不過?如果不是這些讀書人結黨營私,亂我大宋法紀,皇上和韓丞相也不會訂立偽學黨籍,貶低偽學。”


    畢再遇聽他信口講來,居然振振有詞,心中不覺微微一凜,暗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韓丞相為了扳倒趙汝愚一派,才會奏請皇上訂立偽學黨籍,卻沒想到下麵人妄測上意,竟然乘機大肆詆毀儒生。此處乃京師重地,這班人還敢對一個不通事務的書呆子當眾大打出手,其餘州縣不知又是何等情形?”呆了片刻,鬆手放那潑皮落地,在他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罵道:“信口雌黃,滾你的吧。”那潑皮得脫,夥同餘者抱頭鼠竄而去,哪敢再行申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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