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再遇見他要逃,哪裏肯舍,大喝道:“哪裏走?再吃我一刀!”縱馬緊緊趕上。睍蓴璩傷正要揮刀砍落,忽聽一聲大喝,同時一道疾風,挾著一聲銳響,向自己頸側飛來,顯然是有人飛箭來襲。是時戰場上殺聲盈耳,戰馬嘶鳴,卻仍蓋不住那一聲箭響,足見那一箭來得淩厲無匹。


    畢再遇回過刀勢,正要挺刀去格,卻見箭影閃動,那箭已到了麵前。看這一箭來得如此之快,畢再遇暗暗吃驚,左手一抬,將來箭穩穩攥在掌中。箭枝甫一入手,便覺有異,舉掌一看,那羽箭的箭頭已被人拗去,便是射在身上也不會致命。畢再遇心下驚異,顧不得再理會博爾術,抬目四望,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放了這一箭。博爾術得隙,急忙縱馬遠遠逃開。


    畢再遇猶在四下搜尋那發箭之人,忽聽有人用女真話叫道:“你是在找我嗎?我就在這裏。”畢再遇遁聲望去,隻見一名相貌英武的蒙古青年,騎了一匹黑馬,手執長弓,弓上搭了一箭,正對著自己胸口。這青年名叫豁兒斤隻,新歸附於鐵木真不久,因為他箭術超群,蒙人便尊稱他為哲別(神箭之意)。他瞧見畢再遇數合間便鬥敗博爾術,忙飛馬來救,卻又不願就此將畢再遇射死,故而拗去了箭尖,以示絕無偷襲之意。


    畢再遇雖惱恨蒙古人壞了他的全部計劃,但見這青年光明磊落,卻也不由得暗生敬佩。當下提聲喝道:“你是誰?”哲別看畢再遇倉促間竟能空手接箭,亦深感敬佩。大聲道:“我是蒙古人哲別。我看你不像是韃靼人,你叫什麽名字?是南朝人嗎?”畢再遇朗聲答道:“宋人畢再遇。”哲別愣了一愣,道:“你是宋人,為何要替韃靼蠻子賣命?不如降了咱們鐵木真汗,大汗見了你這般身手,一定會提拔你做個百夫長。”畢再遇怒道:“畢某豈是投降之人?再說勝敗未定,你這勸降的話說的未免太早了些吧。”哲別哈哈一笑,道:“你往左右看看,咱們蒙古人已經贏定了!”畢再遇回首一望,不由大吃一驚。正東方斜出的大旗正在緩緩退卻,蒙軍與金兵正隨後追擊,顯然勝敗已分。不遠處另有幾個蒙古千人隊斜斜奔來,眼看便要將蔑古真和耶律楚的人馬團團圍在當中。適才他隻顧著追殺博爾術,不知不覺間已經離開了主陣,竟未覺察到戰況變化。


    看看戰況吃緊,畢再遇心下焦灼,再也無心與哲別糾纏,勒定韁繩,回馬欲走。哲別大喝道:“是好漢的就不要走,再接我一箭!”言畢〝飄〞地又是一箭射來。畢再遇正待閃開,忽覺手中一輕,勒馬的韁繩已被來箭一射兩斷。這一喝一射,卻又激發了畢再遇胸中怒氣,當下不再退回,反而大喝一聲,迎上前去。哲別大拇指一豎,讚道:“好!”話音剛落,已飄飄飄連發三箭,箭箭都射向畢再遇麵門。箭至中途,忽而分成上中下三路,分射畢再遇麵門、胸口、及座下戰馬。畢再遇不意哲別的箭技竟如此出神入化,不由一驚。但他臨危不亂,長刀回轉,在身前急斬而下,三枝箭登時化做六段,跌落草中。


    哲別第一箭及第二箭出手時都留了餘地,並無傷人之意,此刻三箭連射,卻是他的平生絕技。陸射猛虎,空射蒼鷹,的是百發百中,想不到竟然被畢再遇舉手投足間輕易破去,亦大感驚奇。當下抖擻精神,使出多年練就的連珠箭來,前箭甫發,後箭又已接踵而至,首尾相顧,箭箭相連。射到後來,幾十根羽箭幾乎在空中聯成了一條直線,箭箭直奔畢再遇。畢再遇從未見過這等連珠神射,再也來不及擋架,左閃右躲,一時鬧了個手忙腳亂。模樣雖然狼狽,畢竟還是將箭枝盡數避過。哲別歎服之餘,亦大起爭勝之心,於是用盡平生氣力不住猛射,一心要將畢再遇射下馬來。但又是幾十根羽箭射過,仍是無一中的。哲別複伸手入囊去摸箭枝,不料一摸之下,卻摸了個空,不禁大驚。他每次上陣之時,除了隨身攜帶六囊羽箭之外,另有兩名奴隸背箭跟隨,以便不時之需。這次他遠離大陣,孤身來戰畢再遇,卻把此事給忘了個幹幹淨淨。此刻箭枝用盡,自家人又離了老遠,一時呆呆怔住。有心就此退回,卻又不甘,便俯下身去,想在草地上尋些箭枝來用。


    畢再遇雖不曾中箭,卻也被哲別的連珠快箭射了個汗流浹背。見哲別停弓不發,知他箭枝告罄,正要縱馬上前給他一刀,轉念一想,卻又道:“適才他拗去箭尖,顯然是手下留情。我若乘他手中無箭之時上前追殺,豈不墮了我大宋好漢的威名?”當下掛好長刀,挽弓搭箭,高叫道:“方才你射了我幾百枝箭,現下我也還你一箭,叫你也見識見識我大宋男兒的手段。”〝控〞地一聲,飛箭離弦,直奔哲別右肩射去。


    哲別在地上並未尋著箭枝,看看畢再遇挽弓來射,卻是正中下懷。看準了羽箭來路,側身讓過,伸手便去捉箭杆。不料來箭也是奇快無比,甫一入目,偢忽便過,一伸手隻捉住了箭尾。而且箭枝剛一入手,便覺手臂劇震,竟然拿捏不住,忙又脫手放開。那箭挾著一聲低鳴,搖頭擺尾,不知飛往何處去了。提掌看時,掌心已給箭枝擦的皮破血流。哲別心下駭然,暗道:“還好我沒有托大正麵去接,不然還不給這一箭射個對穿去!”再抬目看畢再遇時,卻見他躍馬挺刀,又殺入戰陣中去了。


    畢再遇翻身奔回陣中,殺開了一條血路,護著耶律楚等人向南突圍。然而走不多遠,完顏襄的大隊金兵又四麵八方的殺將過來,攔住了去路。畢再遇接連衝突數次,終難透出重圍,自家兵馬反而越戰越少。耶律楚和蔑古真見四周金兵重重疊疊的圍裹上來,實在難以衝出,隻得引著殘存兵馬退到了一個土丘之上,暫且少歇。金兵接踵而至,將四麵團團圍定。


    耶律楚抬目四下一望,目之所及,盡是金人和蒙古騎兵,遠處追擊斜出的蒙軍也已返回,將土丘圍得水泄不通。他手下兵馬再加上蔑古真的韃靼兵卒也不過兩三千人,實在擋不得金蒙大軍的輕輕一擊。耶律楚木然良久,不覺一聲長歎,淚下如雨。畢再遇心中亦一片悲涼,見狀歎道:“耶律將軍,都是在下思慮不周,沒能料到蒙古兵竟會乘機來襲,以至於全軍落入了如此境地,實是愧對將軍信任!”蕭雎受了刀傷,正坐在一旁喘息,聞言忙搶著說道:“這怪不得畢兄弟,都是我一時大意,把軍情泄露給了蒙古人,才會有今日之敗,請大哥重重責罰!”耶律楚向兩人看了一眼,又歎道:“事已至此,追察過失已經於事無補。再者斜出鼠首兩端,不令部下戮力作戰,以至一潰至廝,卻也怪不得你們。”一旁蔑古真聽了這話,卻滿不是滋味,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提刀上馬,孤身向土丘下衝去。韃靼眾兵一見大嘩,也都隨著蔑古真殺下了土丘。前麵明明有數萬敵軍布滿荒野,卻無一人畏縮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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