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佗胄心下恍然,自失地笑了一笑,又問道:“那萬一群臣推舉嘉國公為太子,豈不糟糕!”劉弢笑道:“聖上大權在手,君臨天下;太上皇雖然英明神武,終究是昨日黃花。睍蓴璩傷群臣碌碌,隻在意自家爵位,又有誰這麽不識時務,不為自家前程著想?何況嘉王乃皇後親出,承襲皇位,名正言順,嘉國公雖也是太上皇之後,但與皇上終是隔了一層。太子乃國之根本,安有舍親而立疏之理哉?”他是無官之身,說起話來便沒什麽顧忌,韓佗胄是朝中大員,又是國戚之身,卻不敢這般放肆直言。聽劉弢說得頭頭是道,隻是緩緩點頭,卻不接口。


    劉弢冷眼旁觀,看韓佗胄神色不定,知他心中還不是十分踏實,便又道:“大人,宮中的王公公同您不是頗為相熟麽?您不妨請他出來,旁敲側擊,再探探皇上的心意。要不然再去一趟嘉王府,了解一下皇後的心思也可。”韓佗胄思忖片刻,嘉王府是用不著去的,李皇後一心想讓兒子做太子,那是自然而然的事,隻不知皇上是否也一樣心思。遂道:“好罷,我便請王公公到聚仙樓去坐坐。”


    韓佗胄將王公公請出了大內,兩人帶了四五個從人,到聚仙樓尋了個雅間坐了。韓佗胄點下八葷八素,一共十六色菜肴,另要了一壇汾酒,將桌上布得滿滿當當地。王公公笑嗬嗬地道:“啊喲喲,咱們兩個哪吃得了這許多。”韓佗胄哈哈笑道:“這還不容易。”雙手一拍,道:“來人。”店小二應聲而入,叉手問道:“大人有何吩咐?”韓佗胄道:“王公公嫌冷清,快去叫幾個標致些的姑娘過來,陪王公公吃酒。另外再叫兩個唱曲的姑娘,來唱上幾曲,以助酒興。”王公公自不推辭,隻是笑眯眯地道:“這個哪裏使得。”


    過不多時,五個濃妝豔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湧進房來,不等韓佗胄吩咐,徑自笑嘻嘻地圍著兩人坐了。兩個擁了王公公,兩個擁了韓佗胄,另有一個取出一麵琵琶,纖指輕揮,彈將起來。數隻白藕般的手臂執了酒杯,徑往二人唇邊送去,口中胡亂叫道:“大人,且飲了這一杯。”燕語在耳,脂香撲鼻,兩人酒未入腹,便已有了醺醺之意。


    王公公雙手各摟了一個女郎,笑得合不攏嘴,眼看纖纖小手將酒杯送到口邊來,竟是毫不推讓。連盡了十餘杯,方笑道:“韓大人,此番召老奴出宮,到底所為何事啊?”韓佗胄微笑道:“這個且不忙說,吃酒,吃酒。”兩人又各盡了十數杯,王公公卻搖頭不肯再飲了,隻是道:“這酒是飲不得了,老奴在宮中還擔著事務,如果吃醉了酒,誤了皇上的大事,老奴這吃飯家夥可就保不住了。”韓佗胄再三勸讓,王公公隻是將頭亂搖,道:“韓大人,咱兩個是什麽交情?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好了,能辦的老奴一身承擔就是。”聽了這話,韓佗胄也就不再勸酒,將頭一點,侍立在側的一個小廝便走上前來,將一個綢緞包裹放到桌上,隻聽〝叮當〞數響,顯然包裹裏非金即銀。


    韓佗胄輕輕將包裹推到王公公麵前,道:“些許微物,奉公公以飲茶之用。”王公公搖手道:“啊喲,這個萬萬使不得。”又將包裹推回。韓佗胄假意怒道:“這是兄弟的一點心意,王公公不肯賞用,莫非瞧不起兄弟不是?”王公公見說,也就不再推辭,含笑收了,問道:“韓大人,到底所為何事?”韓佗胄這才道:“王公公,事情是這樣的,今日上朝時,皇上麵諭群臣,讓大家公推太子人選,兄弟心中不甚明了,是以才專向公公請教。”王公公呆了一呆,忽而尖聲笑道:“原來是這事。韓大人,你便放心好了……”正欲再說,忽轉頭看了看房中諸人,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出去。”


    那幾個女郎及隨從魚貫退出,王公公看再無旁人,方俯耳低聲道:“皇上讓群臣推舉太子,隻不過是做做表麵文章,實際上皇上和皇後早有計較,太子之位非嘉王莫屬。”頓了一頓,又神秘兮兮地道:“皇上一麵教群臣共推太子,一麵又讓老奴放出風去,說皇上心中隻有嘉王一個。您瞧瞧,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老奴隻道您是嘉王的親戚,自然比我更加清楚,是以忘了告訴您,倒是老奴的疏忽了,嗬嗬。”聽了這一席話,韓佗胄心中大定,笑道:“原來是這等事!”王公公也笑道:“嘉王一旦即位,韓大人您飛黃騰達之時自是指日可待,老奴這裏先預祝韓大人早日高升!”


    韓佗胄心中大樂,麵上卻裝得若無其事一般,隻微笑道:“嘉王乃聖上親出,晉為太子,乃是正理。兄弟隻是怕萬一太子另立他人,會引來朝野中的非議而已。至於飛黃騰達之想,兄弟萬不敢有。”王公公聽他撇清,肚中暗暗發笑,麵上卻一團端莊,正色道:“韓大人一心為國,當真可敬,可敬!”韓佗胄拱手道:“不敢,不敢。”


    過了十餘日,光宗臨朝,文武百官一致說嘉王溫厚淳孝,德行如一,當為太子。竟是眾口一詞,絕無旁議。光宗大喜過望,好容易挨到罷朝,當即返回後宮,興衝衝地把情況告訴了李皇後。李皇後也自是歡喜莫名,笑道:“現下群臣一致推舉擴兒,瞧老頭子還有什麽話好說?皇上,您不如現在就過去,把這事跟老頭子說一下,也省得他日後反悔。”光宗點頭道:“言之有理,好,我……朕這就過去。”


    光宗引了幾個宮人,高高興興地來到了重華宮。見了孝宗,深深一躬到地,口稱:“兒皇恭請太上皇萬壽金安!”孝宗見他麵帶喜色,問道:“什麽事這麽高興?”光宗按耐不住心中得意,仰首笑道:“兒皇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叫臣下共推太子.今天百官一致認為擴兒當為東宮之主,您老人家意下如何?”孝宗木然片刻,忽冷笑道:“你們明裏叫百官共推,暗中卻又令人出宮放風,哼!這點小把戲,還來在我麵前賣弄!”光宗聽父親一語道破天機,不禁為之一怔.發了半天呆,反口道:“不管您怎麽說,總之兒皇是按照您老的意思去辦的,您老人家金口玉言,說過的話自然不能更改,明天兒皇就召告群臣,選定良辰吉日,立擴兒為太子。”孝宗見他一臉得意之色,不由勃然大怒,欲摔個東西過去砸打,手邊卻無稱手的物件,隻抖著手指著殿門,顫聲道:“滾……滾出去!”光宗悻悻地道:“出去就出去,有什麽了不起。”袍袖一甩,揚長出殿,從此竟絕足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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