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丹拒不見麵,畢再遇不免悶悶不樂,轉回去換過了濕衣,躺在獸皮上,瞪大了眼睛瞧著石壁發愣。睍蓴璩傷發了一陣愣怔,倦意漸漸襲來,朦朧中正要入睡,一名契丹義軍匆匆奔近,連聲喊道:“畢兄弟,畢兄弟,耶律將軍有請,說是有緊急軍情商議。”畢再遇隻道耶律楚等人商討已定,霎時間睡意全無,連忙跳起身來,問道:“耶律將軍同意和韃靼人結盟了?”那契丹義軍搖頭道:“這個倒沒有,將軍隻說是有緊急軍情要議。”畢再遇又道:“莫非是完顏襄的軍馬已經到了?來得好快!”那義軍答道:“完顏襄的大隊人馬還未趕到,但他的前鋒兵馬已經到了上京西八十裏處。”


    畢再遇隨著那義軍來到議事廳,耶律楚一眼望見,起身大聲道:“畢兄弟來得正好,完顏襄五千前鋒騎兵已至上京西方八十裏處下寨,咱們乘其遠來疲憊,這便趕過去大殺一陣。畢兄弟是客人,便請做壁上觀,看我等抗擊金軍如何?”畢再遇拱了拱手,朗聲道:“畢某安能袖手旁觀?願為帳前小卒,以供驅使。”耶律楚見畢再遇身手了得,有意帶他參戰,聽他主動請命,心中歡喜,展顏笑道:“好!畢兄弟既有此意,便隨我等一同去大殺金狗,挫一挫完顏襄那老賊的銳氣。”說完轉頭目視眾頭領道:“兵貴神速,咱們這就出發!”


    耶律楚先前雖帶領義軍打了幾仗,但旨在炫耀武力,以便招攬部眾,而且兵力不濟,沒能取得什麽戰果。後來上京留守金軍合兵一處,兵力大增,耶律楚便再不敢冒然出兵。眾義軍大小頭目整日躲在山中,早感憋悶,聽說這次來襲的不是完顏綱,而是完顏襄那個手下敗將,況且他的前鋒隻有五千人馬,早大感放心。聽得耶律楚下令出兵,都振衣而起,更有數人舉刀在手,高呼道:“殺他個片甲不留,也好出一出這些時日的鳥氣!”


    畢再遇自上次襄陽一戰被吳曦責備後,極易衝動的個性雖未大改,但比之先前已謹慎了許多。而且泗州城下被胡沙虎所俘,險些便不能生出泗州,更讓他時刻銘記於心。自那時起,他便時常提醒自己遇事要多用頭腦,少用蠻力。此刻見群情浮躁,心中暗覺不妥,便上前一步,大聲道:“將軍且慢下令發兵,請聽畢某一言。”耶律楚轉頭道:“什麽事?”畢再遇道:“耶律將軍,完顏襄先前曾在將軍手下吃過敗仗,是麽?”耶律楚點點頭,麵上微露得色。畢再遇又道:“將軍,那完顏襄身居相位已有十數年,自當是城府深沉,老謀深算之輩。他既然已經在將軍手下吃過大虧,這次卷土重來,定當會倍加提防。是以在下認為,還是另派人手前往詳細打探,然後再發兵邀擊不遲。”畢再遇一番話猶未說完,耶律楚已知道自己確是過於輕敵了,現在手裏的這點兵力,實在是吃不起敗仗,穩妥謹慎方是上策。便轉口道:“對,對,畢兄弟言之有理。”揮手喚過數名心腹,指派他們再行前往詳細打探。那四人得令,轉身飛奔而去。


    笠日午後,四名探子先後回轉。報說金軍前鋒實有一萬之眾,分作三隊;中路軍五千人屯於上京西方八十裏處;其餘兩路各有兩千五百人,不舉火,不樹旗,分屯於中路軍南北,與中路軍相距約二三十裏遠近。金軍這般布置,顯然是以中路軍為餌,待契丹兵馬前來襲擊時便南北兩路俱出,三麵合圍。耶律楚聽了,麵上不由變色,罵道:“好個完顏老賊,看來是想將我軍一鼓盡殲了,呸!做你媽的清秋大夢去罷。”轉頭又對畢再遇道:“幸好聽了畢兄弟的話沒有冒然出兵,不然豈不是正中了完顏老賊的奸計!”畢再遇遜謝道:“耶律將軍身經百戰,豈有料不破完顏襄這些微末伎倆之理?隻不過一時不察罷了。”耶律楚將頭搖個不住,笑道:“哪裏,哪裏,嘿嘿,慚愧,慚愧。”


    幾名義軍頭目聽完顏襄單前鋒軍便有一萬之眾,不由心生懼意。一個頭領道:“金狗子的主力還沒開到,單單前鋒便有這許多人馬,怎能與其交戰?依我看,咱們還是深匿山中,靜待金軍退去為上。”另一個頭領附和也道:“是啊,一萬人馬,未必便能戰勝,便是取勝,我軍也勢必元氣大傷,完顏襄的主力一到,咱們豈不是隻有束手待斃的份!堅壁勿戰最好。”其餘頭領亦各持一詞,議論紛紛,但大都認為不與金兵交鋒為好。耶律楚麵色沉重,手指在座椅扶手上不住敲擊,顯然也是猶豫不定。畢再遇聽得焦燥,正要發話,旁邊已經有人大聲道:“不可,萬萬不可!”眾人轉頭看時,卻是蕭雎與耶律丹二人不知何時來到。


    蕭雎與畢再遇交手落敗之後,一直羞於見人,眾頭領議事,他也不來參加。直至聽說金兵開到,實在按耐不住,這才來到議事廳。不料一進場便聽有人勸說耶律楚暫避金人鋒頭,蕭雎一聽大怒,忍不住便開口反駁。


    蕭雎走到耶律楚身邊,橫了先前發話的那幾個頭目一眼,大聲道:“耶律大哥,眾位兄弟,咱們舉旗反金,所為何來?不正是為了收複契丹領地,重振大遼國的赫赫聲威!上次敗於完顏綱那狗賊之手,咱們士氣大落,至今未能恢複。現在金狗又來,正是我軍重振雄風的好時機!如果裹足不戰的話,四方英雄豪傑必將認為咱們是一班貪生怕死之輩,又有誰會來奔走效命?咱們日後還怎麽與金人爭鋒?”說罷怒目掃視四方,眼光到處,先前提議避而不戰的數人都不自禁的低下了頭來。畢再遇聽得暗暗喝采,心道:“這蕭雎倒也是條漢子!先前我幾乎小覷他了。”當即接口道:“蕭兄所言極有見地,今若一戰得勝,貴軍必然聲勢大盛,於日後招兵買馬實有強助。請各位三思。”眾頭領麵麵相覷,一時都不再開口。蕭雎見是畢再遇出言相助,不由得瞥了他一眼,心中的怨恨雖然未減,但麵色也已稍見和緩。


    耶律楚看眾人再無異議,遂拔出腰間彎刀,淩空虛劈兩下,道:“好,就這麽定了。今日大夥兒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出戰,先打掉金軍前鋒,。”畢再遇上前道:“耶律將軍,敵軍分而為三,我軍合而為一。力分則弱,合則強,金軍欲張網合圍,分成了三隊,卻正給我軍造成了各個擊破的好機會。先在敵南北兩隊中擇一而攻之,如能取勝,敵中路軍必不戰而亂。我軍再乘機攻打,可獲全勝。”耶律楚不禁連連點頭。


    蕭雎心知畢再遇言之有理,卻冷笑道:“此言大謬不然,敵前鋒三部,我軍待機殲其一部尚可,如再戀戰,完顏襄的主力人馬一旦趕到,我軍豈不是上天無路、遁地無門?”畢再遇笑道:“蕭兄,兵貴神速,咱們既然決定發兵,就要在這三兩天內決出勝負。如果完顏襄聞訊後倍道趕來,我軍便揮師東向,出臨潢,與韃靼會和。完顏襄前鋒落敗,必挾怒來追。是時我軍聯合韃靼騎兵,縱與完顏襄的大軍決一死戰,也未必便沒有勝算。”蕭雎並不知道畢再遇提議與韃靼聯盟一事,聞言怒道:“你說什麽?我們契丹好漢怎能和韃靼蠻子聯手?”耶律楚不想再節外生枝,插刀回鞘,擺手道:“此事先不忙說,勝了金軍之後再議不晚。都回去休息吧,明日上午,全軍出擊。”眾頭領齊聲答應,轉身退出。蕭雎氣咻咻地橫了畢再遇一眼,也退了出去。


    聽得與韃靼聯軍抗金一事猶未有結果,畢再遇心有不甘,但他畢竟是外人,怎能將自己的意願強加於人?若一再堅持,生怕會引起旁人不滿,遲疑了一會,終於拱了拱手,轉身退開。剛走出兩步,卻聽耶律楚道:“畢兄弟暫且留步。”畢再遇轉身回頭,見耶律丹也立著未去,不由麵色一紅,不敢看她雙眼,低著頭道:“耶律將軍,還有什麽事?”耶律楚走到畢再遇身邊,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關於和韃靼聯盟抗金一事,我知道你是對的,隻是我大遼國與韃靼仇深似海,便是有心與韃靼握手言和,韃靼人也未必答允。韃靼聯盟長斜出性情乖張,又自恃手下部卒勇猛,認為在草原上無人能敵,向來是驕狂慣了的。如何能勸得他動心,卻也是一件難事。而且,即使斜出能答允聯盟,他手下的韃靼各族能一一答允麽?此事實在是難上加難啊!”說罷不住搖頭。畢再遇展顏笑道:“原來將軍擔心的是這件事情,待打完了這一仗後,畢某願前往韃靼營地,代為遊說。將軍意下如何?”耶律楚心中大喜,哈哈笑道:“畢兄弟果然快人快語,好,這事就這麽定了!”旁邊耶律丹聽得心中暗暗發急,不由自主地插口道:“哥哥,韃靼蠻子凶橫剽悍,畢大哥前往韃靼營地,豈不是置身於虎口麽?”畢再遇看了耶律丹一眼,見她麵色焦急,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心中好生感激,遂微笑道:“耶律姑娘無需擔心,我是宋人,韃靼人未必一見麵便拔刀相向;再者斜出能擔任韃靼各部盟長,想必也不是平庸之輩,我如動之以理,他也未必就不肯答應。”說完也不等耶律丹再行開口,略一抱拳,便轉身離去。


    耶律丹追了兩步,想要開口呼喚,但省起哥哥就在身旁,不好過分表露對畢再遇的關切之情,隻得又收住了腳步。耳中隻聽耶律楚歎道:“可惜,可惜了這條好漢子!”耶律丹不解其意,回過身來,問道:“哥哥,你說這話卻是何意?”耶律楚瞧了瞧妹妹,又歎道:“畢兄弟英勇豪邁,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漢!隻可惜他是宋人,不是咱們契丹人,可惜啊!”一麵說,一麵大搖其頭。耶律丹心中好生奇怪,道:“畢大哥是宋人又怎麽了?有什麽好可惜的?”耶律楚注目看了耶律丹一會,忽爾一笑,道:“畢兄弟若是咱們契丹人,豈不正是做我妹夫的絕佳人選!還不可惜麽?”耶律丹未料到哥哥竟然窺破了自己心思,不禁大羞,一張俏臉漲的如同紅布一般,一顆心也怦怦亂跳。嚶囁半晌,忽一頓足,道:“哥哥你說什麽啊?我不理你了。”轉身奔了出去,耳聽得身後耶律楚兀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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