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楚靜坐觀鬥,見畢再遇身手矯健,步履沉穩,舉手投足間風聲隱隱,便知蕭雎決計鬥他不過。睍蓴璩傷果不其然,兩人隻交手數合,蕭雎便一敗塗地。耶律楚大笑著站起身來,端了兩碗酒走到二人身旁,將其中一碗遞於畢再遇,笑道:“畢兄弟名不虛傳,果然好身手!蕭兄弟已經是我們契丹族最好的武士,想不到與你相比還是差了這許多,嗬嗬,佩服,佩服!”說著舉起碗來,道:“來來來,咱們大家共飲一碗。”畢再遇見周圍眾人都端著碗起身來,便舉碗一口吞盡,抹了下嘴,將碗底四下一亮。耶律楚看他喝的痛快,大拇指一豎,道:“好!”旁邊早有小廝將一碗酒遞到蕭雎麵前,蕭雎也不去接,滿麵羞慚地退了下去。


    酒宴過後,本當就在石坪上議事,但天公不作美,卻瀝瀝地下起雨來,耶律楚隻得指揮眾人收拾了家什,入洞避雨。這山洞腹地甚廣,除主洞之外,尚有數個分支,便似一個天然的軍營一般,容納數千人也綽綽有餘。畢再遇隨著耶律兄妹及一班義軍首腦入洞,到了議事大廳內,眾人分賓主落座。


    耶律楚問道:“畢兄弟,大宋距此地有數千裏之遙,你遠涉江湖而來,卻是為何?”畢再遇拱手道:“耶律將軍,在下奉潭州辛大人之令,聯係貴部,以期共抗金兵。在中都得以和令妹相遇,得知將軍駐軍於此,是以才求令妹帶領在下前來。”耶律楚苦笑道:“與大宋聯手抗金,倒也不失為上策,隻是我軍上次敗於完顏綱之手,至今元氣未複,想要再與金人爭鋒,難啊!”一名義軍頭領接口道:“上次咱們打了一個大敗仗,單單戰死的兄弟就有兩萬多人,其餘大都逃得不知去向,耶律頭領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召集了這兩千來人,小打小鬧還行,一旦金人再次大兵壓境,咱們卻隻有逃跑一途了。”遼人義軍大都是些平民百姓,沒受過甚麽訓練,如果打了勝仗,倒可鼓舞士氣;一旦落敗,卻又都如驚弓之鳥,潰散遁逃不可收拾。先前耶律楚手下義軍約近五萬,死於戰場上的還不足半數,餘者都落荒而逃,真正能打硬仗的,也就隻有現在這區區兩千多人馬而已。


    畢再遇沉吟有頃,已明其理,遂開口道:“耶律將軍,請恕在下直言,先前貴軍聲勢雖大,但畢竟未經過嚴格訓練,鬥誌不堅,一日為敵所敗,便難免冰消瓦解。當年辛棄疾辛大人也曾加入過耿京的抗金義軍,耿京被害之後,二十多萬義軍一日之間便散的幹幹淨淨,也是這個道理。依在下之見,貴軍再擴大陣容之後,須得嚴加訓練,然後才能與金人一決勝負。”耶律楚聽畢再遇講的頭頭是道,一拍大腿,道:“照啊!我也是這麽想的。隻可惜上次戰敗之後,我軍軍威盡失,很少再有人主動前來投奔。我雖想重整旗鼓,卻也想不來甚麽妙策。”畢再遇一路上早將此事考慮停當,聞言便道:“將軍無需煩惱,現在隻需要再打上一個大勝仗,軍威自然不整自立。四方百姓必然如鳥之返林,蟻之歸巢,附於將軍麾下,軍容自會一如往昔。”耶律楚皺眉道:“這個卻難,目前我手裏隻有這麽點人馬,如何能戰勝敵軍?”耶律丹也插口道:“何況這次是金相完顏襄親自領兵來討,完顏襄雖算不上戰將,但老奸巨滑,手下又有五萬大軍,想要戰而勝之,實非易事。”畢再遇點頭道:“這確實是個難題,不過,先前在中都時,在下曾聽說過韃靼人也在舉兵反金,此處與韃靼諸部隻隔了一個臨潢府,貴部如能和韃靼和兵一處,擊敗完顏襄便大大有望。”


    此言一出,大小義軍頭領俱站起身來,亂紛紛地叫嚷不可。耶律楚亦怫然不悅,皺眉道:“那怎麽成?”旁邊的一個義軍頭目恨恨地道:“韃靼蠻子與我們契丹人乃是世仇,我們怎能和仇敵結為盟好?”畢再遇不知此節,便轉頭問耶律丹道:“怎麽回事?”耶律丹輕聲道:“韃靼人和大遼代代為敵,幹戈不斷。我大遼覆沒之後,耶律餘睹公舉兵反金,兵敗後逃入韃靼領地,求其庇護。不料韃靼人竟落井下石,率眾圍殺餘睹公,以向金廷換取賞賜。是以我大遼與韃靼可說是仇深似海!”畢再遇聽了,心下懊惱不已,暗道:“這下可難辦了,契丹不願和韃靼結盟,又怎能敵得過數萬金兵?”當下低頭不語,思忖該當如何應對。


    眾大小首領七嘴八舌地議論了好半天,方漸漸平靜下來,畢再遇已思索停當,乘機大聲道:“各位,各位暫住,請聽我一言。”眾人紛紛轉目而視。畢再遇清清嗓子,問道:“你們目前最大的敵人是大金還是韃靼?”眾人麵麵相觀,都不接口。耶律楚道:“那自然是金廷,畢兄弟何以有此一問?”畢再遇又道:“既然如此,現在韃靼人是在與金廷交戰還是在與契丹交鋒?”耶律楚沉吟道:“韃靼蠻子是與金人為敵,那又怎樣?”畢再遇笑道:“這就是了,契丹、大宋、包括韃靼都有共同的敵人要對付,結盟抗金又有何不可?”耶律楚皺起眉頭,遲疑著道:“這個……我們和韃靼已經打了數百年的仗,其中的深仇怎能說忘便忘?”畢再遇聽耶律楚的口氣已稍有鬆動,心下一喜,又道:“耶律將軍,先秦時我華夏諸國林立,相互間俱是戰了又合,合了又戰。例如吳國攻楚,秦兵助楚退吳,但楚國最終又被秦所滅。其間的恩恩怨怨,又有誰能理得分明?再者說,金人未立國時,大遼與大宋不也是時而刀兵相見,時而修表言和麽?將軍怎麽唯獨對昔日與韃靼的些許過節念念不忘呢?”


    這一番道理耶律楚怎能聽不明白?隻是契丹與韃靼之間打了上百年的仗,互相間俱懷有深仇大恨,其仇恨糾葛遠比契丹與大宋之間要深重許多,怎能因畢再遇的一席話而就此忘懷?耶律楚深思許久,抬起頭來,見周圍眾頭目也都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紜,顯然也是拿不定主意。複沉吟片刻,方緩緩道:“畢兄弟,你遠道而來,想必也乏了,這樣罷,你先下去歇息歇息,此事體大,容我們再議上一議。”說著目視旁邊一名小頭目,示意他帶畢再遇出去。畢再遇知道他一時半刻也下不了決心,再加上連日趕路,也確實略感疲憊,也就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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