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管身體的過程遠比荒神想象中順利,感受著那傳入精神世界的,久違了的來自肉身的能量波動,他突然有一種重新回到幼年時光的感覺——吞噬者並不是從一出生就是能量體,在成長到一定層次之前,它們同樣需要身體來承載自己的靈魂,當然,這所謂的身體,不過是一團可以隨意變換形狀的粘稠膠體而已。≥


    到了荒神這樣的境界,已經可以很好地控製自身的思想和感受,那種帶著淡淡惆悵的懷舊感並沒有讓他沉浸太長時間。片刻之後,荒神雙手在虛空中向兩邊一分,一道空間裂縫隨之出現在麵前,下一刻,他操控著新得到的身體大步走了進去。


    “這就是你的計劃?”沒有光,沒有聲音和色彩,也沒有方向,虛無縹緲,介乎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空間通道內,一個聲音突然在荒神的精神世界裏響起,“用我的身體潛入天荒,然後激活那些預先留下的暗棋,好達到你的目的?”


    說話的赫然正是雷烈,荒神千算萬算,惟獨沒算到對方居然已經達到了靈肉合一的境界,那所謂的對於其精神世界的封鎖,攔住的不過是一片空白而已。至於隨後對身體的接管,同樣也是雷烈製造的假象,有他這位與肉身合為一體的正主兒靈魂在,荒神根本沒可能操縱哪怕一根手指頭,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雷烈的默許下完成,而如今,在離開了噬靈界之後,後者就如同一頭潛伏已久的猛獸,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這不可能!你怎麽能突破我的封鎖!?”即便以荒神的修為境界,此時也不免有些心驚,“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欺騙我,我要讓你形神俱滅!”浩浩蕩蕩的精神力如怒潮般湧出,向著被其精神力封鎖的區域席卷而去,想要把預想中的目標碾得粉碎。


    當斷則斷,荒神不愧是縱橫宇宙多年的吞噬者,雖然隻是一刹那,卻已經做出了自認為最正確的選擇:這裏終究是雷烈的身體,哪怕自己已經全麵接管,但隻要有一絲對手的精神力量溢出,依然可以給自己造成極大的麻煩,如果是在別處也就罷了,在這空間通道之中,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變動都有可能是要命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對方這個機會。強行抹殺宿主的靈魂,雖然會給自己造成不小的傷害,但此時此刻,也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笨蛋!”雷烈毫不留情地嗤笑著對手,就在後者因為傾盡全力的一擊落空而略微失神的一刹那,從全身各處湧出的精神力量突然凝聚為一把鋒利無比的長刀,閃電般刺向對手,隻是一瞬間就到了精神世界的外圍。


    “斬!”沉雷般的低喝回蕩,長刀以摧枯拉朽之勢突破了精神世界的外圍防禦,而後化作一道破開天地的閃電,直劈向位於精神世界中央的,荒神的意識核心。後者瘋狂地調動著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在長刀麵前設下一層層阻礙,試圖在用於攻擊的精神力量回援之前阻礙對手的腳步,然而一切都隻是徒勞,麵對雷烈這蓄勢已久的攻擊,那些攔截就好像尖刀下的牛油,全然沒有半點的作用。


    精神,或者說靈魂,和身體是相輔相成的,過於荏弱的靈魂,絕對無法將一具強悍的身體操控自如,同樣地,一副弱小的肉身,也絕對無法承載過於強大的靈魂。雷烈的力量和荒神相比,就如同螞蟻與高山的差距,除非後者想要毀滅這具千挑萬選出來的肉身,否則絕不可能注入過多的精神力量,充其量隻是達到肉身承載的上限,而這,正是雷烈的機會。


    雷烈一向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身體強悍,刀法凡,但此時的他,真正的強項並不是這兩樣,而是精神力量:靈肉合一,不僅僅是讓身體和靈魂相互融合這麽簡單,更意味著雷烈可以隨意地,毫無節製地把自身力量在精神力和肉身之力間轉換。


    除了那些專修靈神之道的存在,任何生靈的身體蘊含的能量都遠遠過靈魂,一個人的靈魂無論多麽弱小,在自己的主場都堪稱強大無比,就是因為有肉身精氣的滋養,而這些精氣,占身體總能量的比例甚至不足千分之一。從這一點上,足以看出雷烈此時可以調動的力量有多麽強大,別說荒神此時主力在外,防守空虛,就算是在全盛的情況下,能不能擋住這一擊也還是兩說。


    “我的本體不會放過你的!”荒神的意識核心怒吼著:“他馬上就會知道這一切,到時候,你,還有你所有的家人,朋友,全都會因為你的舉動受到牽扯,尤其是那個小丫頭,她會遭受這世上最可怕的刑罰。我向你保證,對我的本體來說,死亡絕不是懲罰的結束,而隻是一個開始!”


    “留著這些話去嚇唬小孩子吧。”雷烈去勢不減的同時,對荒神的威脅嗤之以鼻:“從離開噬靈界的那一刻起,你和本體之間就已經沒有了聯係,除非你完成任務,否則就是灰飛煙滅也休想讓本體知道,更何況,你那本體根本就沒那個能力和膽子進入天荒。”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別以為我還像剛才那樣對你一無所知,我不是個雁過拔毛的人,但你強行進入我的身體,總歸要留下點什麽才行。”荒神和雷烈的默許下與其身體建立聯係,固然取得了操控權,卻也等於把自己的心神毫無保留地對後者開放,隻是這一會兒的工夫,雷烈已經從對方的記憶中得到了過後者想象的消息,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機動手。


    長刀勢如破竹地繼續前行,在他的後方,荒神回防的精神力量了瘋似地追趕著,卻終究無法趕上,眼看著刀鋒距離意識核心越來越近,荒神終於慌了神。“放過我,我會在到達天荒後找其他生靈附身,永遠不會再來打擾你。我隻留下意識核心,所有的力量和掌握的知識全都給你,有了這些,你可以在百年之內晉升戰神境,從此長生不死,用不了一千年,你就可以突破原有世界的束縛,達到更高的層次……”


    冷電般的刀鋒疾掠而至,瞬間逼近了意識核心,感受著長刀上散出來的可怕殺意,荒神終於意識到,對手滅殺自己的決心已經是無可動搖。幻想破滅,吞噬者的尊嚴和對對手的恨意隨之占據了心神,在意識核心的催動下,屬於自己的能量開始飛快地收縮聚合,眨眼間就被壓縮成了一點。


    “玉石俱焚!”在刀鋒降臨的一刹那,荒神瘋狂地大吼著,耀眼的光芒隨之爆開來,頃刻間席卷了雷烈的整個身體,與此同時,長刀從意識核心的中央掠過,將之從中間劈為了兩半。


    荒神要讓分身執行任務,當然不可能隻是占據雷烈的肉身這麽簡單,必然為其會留下一些後手,這些能量就是其中之一。按照原來的計劃,這些能量將會在分身到達目的地之後,逐漸被其吸收,用於提升自身的力量,如今卻被當成了與敵同歸於盡的手段。


    絕對是這個宇宙最頂尖的存在之一,留在雷烈體內的力量雖然不過其本體的萬分之一,卻依然足以移山倒海,毀天滅地。即便是亂刀分屍,烈火焚身也可以重生的不滅罡身,在這壓倒性的力量麵前沒有絲毫的作用,構成罡身的符號紛紛崩解氣化,雷烈的身體在瞬息間就被能量流同化,變成了一個人形的光體。恐怖的能量波動向四麵八方散溢開去,所到之處,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裂縫出現在空間通道中,這個臨時構築的通道,已經是崩潰在即。


    雷烈的神誌在這一刻格外的清晰,感受著肉身的毀滅,他的心裏居然沒有半點恐慌——在前世結束的時候,他就已經應該死了,這一世的三十多年,完全可以算作是賺頭。“好在蕩決逃了出去,”最後的時刻,他不無欣慰地想著,“這些能量在空間通道內爆,想來天荒應該不會受到影響吧?”


    天荒是他這一世的故鄉,生長於斯,他的親人,袍澤和朋友全都生活在那裏,他決不允許他們受到任何的威脅,之所以選擇在空間通道內動手,也正是為了避免荒神狗急跳牆的舉動,危及到天荒的安全。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足以讓麵積相當於十個大秦及其周邊區域的地方化為烏有的能量流,卻無法突破天荒的空間壁壘,隻能順著一條條裂縫,流向無盡的虛空。


    一到似有若無的淡淡金光,悄然從雷烈形成的人形光體內升起,如同臣子遇到了自己的君王,正在向四下噴,並且醞釀著一次更大規模爆的能量流,在這一刻突然安靜了下來,雖然還在不住地湧動,卻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暴虐。


    金光化作潺潺溪流,悄無聲息地流淌過人形光體的內部和表麵,所走的路線赫然與不滅罡身的循環一樣。所過之處,在其作用下,能量流好像受到招安的草寇,紛紛順從地加入到了循環當中,隨著這一過程,雷烈本已消失的肉身重新被一點點地構築出來,經脈,竅穴,骨骼,內髒,血肉,皮膚,毛,五官,最終當所有的光芒全都消失,一個完好無損的雷烈再度出現在空間通道中。


    “至高之力!”荒神的意識居然還未徹底消散,目睹著這一切,不能置信地大叫著:“這怎麽可能,你怎麽會有……”一陣空間波動過處,這個吞噬者的分神終於永遠地煙消雲散。


    “呼!”一口長氣從雷烈嘴裏吐出,頓時在空間通道裏引了一場小型的風暴。緊接著,他睜開雙眼,臉上露出一抹洞悉萬物的笑意,隨即雙手一揮,在空間通道的另外一頭打開一道裂縫,而後邁開大步,毫不遲疑地走進了其內。


    神武宮,上界二十七個一流大派之一。上界評判門派的標準極為簡單:門派中如果有達到上古十大戰神水準的強者,無論數量多少,都可以躋身級門派,有戰神境強者坐鎮,就是一流門派,沒有戰神境強者的,無論門中多麽人才濟濟,隻能委身於二流以下,無權參與上界重大事物的決策。


    神武宮鎮派絕學九龍吞天噬地玄功號稱無物不吞,尤其擅長掠奪旁人真氣為己所用,在初期的進展極快,門中曆代都不乏戰神境強者坐鎮,即便在上界也是威震一方的角色。但如今,一場空前的危機卻正籠罩著這個已有萬餘年曆史的大派,神武宮最核心處的廣場上,所有戰心境以上的弟子群集一堂,氣氛分外肅殺。


    “時辰差不多了,開始吧。”神武宮的大長老,戰神境強者風回抬頭看了看天色,沉聲對身邊的九長老,星術大師婁天烈說道。


    “我要重申一次,如果隻是單純的引魂祭,我最多隻有五成的把握。”婁天烈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如果這一次無法激活祭壇,十年之內,它將逐漸失去活力,變成一堆真正的石頭,九龍吞天噬地玄功的傳承將永遠斷絕。”


    他的目光掠過除自己以外的其他幾名長老,“我知道,要你們做出抉擇極為艱難,但本宮傳承萬餘年,絕不能在我們的手裏衰落,究竟如何決斷,你們自己決定。”


    神武宮除了宮主,總共有九位長老,其中宮主和大長老都是戰神境強者,其餘的則都在戰魂境頂峰,地位和權勢與前者相比差了不止一個層次,但婁天烈身為宮中唯一造詣距神師隻有一步之遙的星術大師,身份極為然,因此即使是麵對宮主失蹤之後已經是宮中唯一戰神境強者的大長老,說起話來依然毫無顧忌。


    大長老沉吟不語,其他七位長老中有一部分在看著他,另外一半卻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一個女子。上界靈氣充沛,武學展遠較下界為高,修煉到戰心境以上,能夠駐顏有術之人極多,但這女子怎麽看年紀也不可能過二十七八歲,生得雖然不是國色天香,卻也秀麗異常,尤其是那一臉的剛毅之色,更是顯出一種迥異於普通女子柔弱的氣質。


    “神武宮傳承至今,靠的不是哪一門武功,而是宮中弟子萬眾一心,眾誌成城,沒了這一份向心力,即便得到龍魂又有何用?”不等大長老話,女子搶先開口道:“九長老隻管盡力而為,無論是成是敗,侄女和宮中一眾弟子,都會感念長老。”


    這女子正是神武宮宮主嚴廷飛的獨生女嚴妙,神武宮自從創建,宮主之位一直在嚴氏手中把持,嚴廷飛更是驚才絕豔,和黃鎮一起被認為是萬餘年來神武宮最有希望達到上古戰神境界的奇才。可惜族中人丁單薄,除了這麽個老來得女的女兒再無他人,本來即便如此,有他扶持,安穩過度也並非問題,誰想到嚴廷飛突然失蹤,嚴妙又羽翼未豐,頓時讓神武宮在繼承人的問題上陷入了微妙的境地,剛才諸位長老的態度,已然足以說明各自的立場。


    “少宮主所言極是,”風回沉默半晌,終於開口說道:“九長老,你隻管盡力而為。”


    “你們說了算。”婁天烈無所謂地聳聳肩,隨即一揮手,早已在廣場周圍候命的一千多名神武宮弟子兩兩一組,挾持著一個個昏迷不醒的武者,急而有序地湧入場中,將這些犧牲品綁到事先準備好的鐵柱上,而後又飛快退出廣場。


    “這些武者是本宮這些年捉到的敵對勢力的俘虜,還有宮中犯有過錯的弟子,每一名都有戰意境巔峰以上的實力。”婁天烈散開頭,罩上一襲寬大的,繡滿各式古怪符號的長袍,提著一柄桃木劍緩步向廣場中央行去:“我會以他們的精血,力量和生命為引,引來遊離於天外的龍魂,大長老,其他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


    “放心,”風回道:“我知道該怎麽做。”婁天烈到達目的地的同時,他和另外七名長老也已經抵達了自己的方位,如果從高空俯瞰,就可以現,那些鐵柱剛好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八卦,八名長老分別占據一個卦象,婁天烈則剛好位於八卦的中心。


    “動手。”大長老沉聲喝道,幾乎在同一時刻,八名長老身化極光,瞬息間掠過構成所在卦象的所有鐵柱,下一刻,一道道鮮血如同噴泉般從綁在鐵柱上的武者們頭頂飆射而出——就在剛在那短短的一刹那,他們已經全都被震碎了天靈蓋。


    “鬥轉星移,聚魂斂精!”就在血柱噴出的同時,婁天烈雷霆般的聲音響徹廣場,身形急舞動中,一條條姿勢不同,似真似幻的殘影出現在廣場中,陣陣似有若無的晦澀波動隨之傳向四麵八方。那些本來向著不同方向噴灑的精血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在一股無形力量的牽引下,向著婁天烈的頭頂投去,頃刻間就在空中聚合起一個直徑數丈的血色球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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