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北湮居然沒法評判阿原和當日的原清離哪個更美。


    眼前的女子目光澄明專注,舉手投足淨若青蓮,淡若疏梅,神姿高徹,通身氣度出塵絕俗,超逸湛然,明澈得似月夜裏的瑤瑟朱弦上輕輕奏出的一支名曲,讓人癡醉向往,卻不忍褻瀆。


    慕北湮靜默片刻,坐到了她對麵,低聲道:“阿原,我幫你查。”


    原大小姐遇劫案聽著並不複雜,出事後的第二天,被劫走的原大小姐便被救了出來,劫他的匪徒也盡數落網。


    卷宗之所以特別厚,是因為原府遇害的從人相當多,連兩名侍女在內,共十一人被殺;而不久後落網的匪徒也多妲。


    以原夫人的能耐,官府也不敢怠慢。凶徒固不必說,從被害人親友到凶徒親友,每人都有一大疊證詞。


    被害人親友多是原府的人,證詞大同小異。從人們提前便被告知將隨大小姐前往端侯府,第二日收拾得齊齊整整,歡歡喜喜去未來的姑爺家,然後……被砍得七零八落橫著送了回來。


    劫殺原大小姐的匪徒原來是京城裏的一夥遊手好閑的無賴,素日欺男霸女,劣跡斑斑,各自身後都有一堆案底禾。


    但他們原先所犯的,多是些偷雞摸狗的小案,且有著市井無賴的共通點:貪財好色,欺軟怕硬,刁滑強橫,但真有橫過他們的,或有官府背景的,根本不敢招惹。


    誰也沒想到他們會打上原大小姐的主意,更沒想到他們會吃了熊心豹子膽,劫了原大小姐不算,還殺了那麽多人。


    阿原越看越奇,將最終的結案文書找出看時,那群人隻是偶爾聽說原大小姐去新姑爺家,曉得原府大富大貴,原家小姐美色無雙,一時垂涎動了邪念,才會結隊前去打劫車隊,並劫走原大小姐。


    原大小姐孤身落入一群無賴手中,居然不久便自己逃了出來。官府搜山不久便找到了昏倒的原大小姐,隨即劫車的匪徒也被殺的殺,抓得抓,一個都沒能逃脫。活捉的五名匪徒,包括領頭的無賴裴四在內,都招認了劫人之事。


    但他們隻招隨打倒原大小姐的隨從,劫走了她,並搶走了她隨身的金銀珠飾。


    再怎樣的刑訊逼供,他們都不肯承認曾殺害原府的十一名隨從。


    不久後,五名凶犯先後病死或自殺。


    但此案證據確鑿,不容抵賴,眼見梁帝催問,刑部、大理寺諸臣共議後,依舊決定將此案以殺人劫財定性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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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原擲下卷宗,問道:“我以前找的隨從,是不是隻看長相?十一名隨從,就這麽被一群從沒殺過人的市井無賴撂倒了?連個活口都沒有?他們……得文弱成什麽模樣?”


    慕北湮搖頭,“喜歡原大小姐的人有多少,憎恨原大小姐的人就有多少。所以你養了十六名身手相當不錯的侍衛,輪班保護自己。那次去端侯府,是你素日出門的標準配置,八個侍衛,兩個侍女,外加一個車夫。這些侍衛都曾受你母親身邊那個叫廿七的高手調教,雖說不上以一擋十,但想放倒三四個尋常壯漢應該不在話下。”


    阿原又去翻案犯的卷宗,“那就是這些無賴都經過專門訓練,身手更高?”


    “他們身手平平,欺負老弱婦孺還罷了,遇到原府侍衛,根本不可能占到便宜。”


    “那這些證詞和供詞都是什麽?”阿原一頁一頁地翻著,“雙方數量相當,但實力懸殊。這些市井無賴,是怎樣做到把他們打倒或殺害的?既然這些匪徒如此厲害,我當初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慕北湮拍著手邊的卷宗,歎道:“我不知道。不僅你疑惑,當時我們以及負責此案的大理寺、刑部官員也疑惑得緊。但那幾名無賴的口供一致,他們好像很輕易就將原府侍從盡數打倒在地。他們帶原大小姐上山時,原大小姐忽說要解手,幾個人看她進了旁邊一處草叢,忽聽得一聲驚叫,趕過去看時就沒了蹤影。”


    阿原道:“難道你們沒覺得,這其中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在天子腳下行凶,就為劫個美人?為劫個美人殺了那麽多人,結果還讓美人從他們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慕北湮道:“的確疑點重重。可當時你正昏迷不醒,大夥兒便都隻記掛著你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便是大理寺那些辦案的官員,也盼著你趕緊醒來,當時是怎樣的情形,就能真相大白。誰知……”


    誰知原大小姐醒是醒了,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阿原向前翻著,問道:“那後來就沒繼續追查嗎?就這麽……結案了?我母親也沒意見?”


    “怎會沒意見?平時性情那麽好,你昏迷那幾天,她聽大夫說你可能醒不過來,把大理寺、刑部那些前去探望的官兒罵得抬不起頭來。後來你醒了,她又親自來過刑部調看卷宗,還見了為首的人犯,但也是無功而返。隨後你便逃了,她也就顧不上這案子,由得刑部結案了事。”


    “我好像聽說,謝岩後來也查過這案?”


    “謝岩一直在刑部掛職,平時雖不管事,你的案子他可沒閑著,從頭到尾都在盯。據說就是因為他盯得太緊,那幾名凶犯才會驚懼自盡。”


    “扯淡!”


    阿原不以為然,繼續閱覽案卷。


    慕北湮翻看案卷的手卻忽然頓了頓,沉吟道:“好像那幾名案犯都提到在作案的前一天,他們曾在外喝花酒,逍遙了整整一夜,烏六付的銀錢。”


    “烏六?”


    “和裴四一樣,算是這群無賴中拔尖兒會鬧事的地頭蛇。官兵搜捕那天,他在奔逃中掉落山坡摔死。”


    “哦,出去喝花酒……不奇怪吧?犯案前先享受一回,便是被捕被殺,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可有個案犯供詞裏提到了他們喝花酒的地方是芙蓉院。芙蓉院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院之一,這花酒的開銷可不小。這麽多人,大約一晚上能花掉一個中產人家十年的積蓄吧?”


    作案前一天的事,供詞裏多一帶而過,阿原並未留意;慕北湮大約也不會太留意,但他時常混跡花街柳巷,各處青樓都很熟悉,供詞中忽然出現芙蓉院,難免多看兩眼。


    阿原還是疑惑,“這說明什麽?那個烏六……很有錢?”


    “四處訛錢為生的無賴而已!”


    慕北湮將一份證詞遞給阿原,“他母親在證詞裏大罵兒子不孝,說病了半個月,不但沒錢抓藥,連粥都沒得吃了;保長也證實,他老母靠親友和鄰居接濟,才能勉強糊口。”


    阿原道:“也就是說,烏六是在出事前忽然有了一大筆錢?”


    “而且沒給他老母,至少是沒來得及給他老母。”慕北湮的桃花眼裏又開始有燦亮如星的光華悠悠流轉,看著便似有了幾分笑意,“他犯事前幾天曾回去過,因為還想著賣掉家裏僅剩的三畝薄地,被他老母打了出去。”


    阿原忙接過那證詞看,邊看邊歎道:“這些證詞,為什麽當時辦案的官員沒注意到?”


    慕北湮道:“因為烏母人不錯,又有病在身,保長和街坊鄰居出來作證,是希望能保全烏母,別被不肖子牽連。對於當時正被大量口供和證詞淹沒的官員來說,這些人的證詞都隻是為了替烏母開脫,跟案子本身沒什麽關聯。”


    “決定劫人的是裴四,但最初提議的人,是烏六?”


    “對!聽說,是烏六在酒館無意聽說原大小姐第二天將帶大批珠寶去端侯府,才和裴四商議,決定帶人動手。”


    “但裴四被他一遊說,就決定幹這殺人搶劫的勾當?沒這麽好糊弄吧?如果烏六曾因此事拿過一大筆錢,裴四有沒有拿過?”


    “於是,咱們重點再研究一下這兩人的資料?”


    慕北湮敲著厚厚的案卷,低低道,“其實我也一直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原清離……到底出了什麽事?”


    原清離,不是阿原。


    那個明媚驕傲、視天下男子為玩.物的女子,那個容色若春水、內心如烈焰的女子,那個生長於繁華和喧囂之中,卻始終遊離於繁華和喧囂之外的女子……


    ---題外話---


    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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