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早將衙門裏的這些動靜打聽得一清二楚,聽聞薛照意查無實據,當即要求將她領回。


    薛照意隻能算是證人,論起過錯,頂多就是個知情不報,而且情有可原,若是賀王府的少主人決定不追究,當然也是可以不追究的。


    長樂公主有些無奈,卻也擺手道:“罷了,賀王已逝,咱們也不能落個欺負他遺孀的罵名,賀王世子想保她,就由他去吧!”


    小鹿嘖嘖兩聲,“小賀王爺果然不負多情名聲,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記憐香惜玉呢!”


    阿原敷衍道:“嗯,難得,難得……妲”


    心下卻也納悶,一時看不透慕北湮在打什麽主意。


    長樂公主也不怕辛勞,隨後又將恕心醫館眾多下人帶上堂,一個個細細審問,所得結果令眾人大是驚詫。


    左言希身份尊貴,雖然是大夫,尋常坐診的時候多,出診的時候少。但他這兩個月不時出門,據說是出診,可坐堂的夥計們並不曾發現有人前來求醫禾。


    更有甚者,小饅頭證實,有一次夜間有人病危求醫,十萬火急敲開醫館大門,小饅頭一時心軟,趕去公子臥房相喚時,竟發現床榻間空空如也。


    事後,左言希說是臨時出診,但小饅頭明明記得那晚是看著公子睡下的,根本沒發現有人過來相請。


    長樂公主斟酌許久,到底向謝岩道:“謝岩,不是我不給情麵,但你看,如今這情麵可沒法給了!咱們奉皇命前來,如今證據確鑿,若不稟公處置,恐怕沒法對父皇交待。”


    謝岩苦笑道:“此案尚有疑點。”


    長樂公主道:“認為左言希跟小玉沒那麽親近,弑父動機不足?這個方便,把他提上堂,打個一百杖,或許他便自己交待了。”


    卻聽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不可!”


    一道聲音來自坐於堂下聽審的景辭,另一道聲音卻來自屋外。


    眾人舉目看時,一俊秀幹淨的少年劍客自屋簷翩然而下,正是那個神出鬼沒的蕭瀟。


    上一回出現,是在賀王府。他確認賀王遇害後,曾進言景辭,勸他別等使臣,繼續查案。


    他不是尋常劍客,而是梁帝近侍,連長樂公主都已認出他來。


    她皺眉問道:“你也想替左言希求情?”


    蕭瀟微笑,眉眼間都帶著晨光般的清澈明朗,“我不是替他求情,而是敢肯定,他並不是謀害賀王的凶手。”


    長樂公主一笑,“憑你空口白牙一句話,我便該信你?”


    蕭瀟笑道:“我已在屋頂聽了良久,左言希之所以被認定是凶手,也不過因為靳大德空口白牙一句話而已!可靳大德絕對在撒謊!”


    謝岩已聽出其中蹊蹺,忙問:“何以見得?”


    蕭瀟道:“那晚左公子的確曾離開他的臥房,但不是去了賀王住處,而是出了醫館,向東南方向至少行出七八裏路,接近醜初才回了醫館。而賀王在亥正左右遇害,前後相差一兩個時辰,怎麽可能是他下的手?”


    長樂公主問:“你怎麽知道?”


    蕭瀟欠身道:“稟公主,臣也在查案,但查的是別的案子,正好與左公子有點關聯,故而對恕心醫館很是留意。那晚我發現左公子離開,便跟了過去,隻是後來跟丟了而已。但臣可以肯定,直到醜初他才回到醫館。我那晚便睡在他院子裏那株梨樹上,看得很明白,他是從外麵回來的。”


    這兩日查案查得沸反盈天的一群人,包括長樂公主、謝岩等,無不睜大睡眠不足的通紅雙眼瞪向蕭瀟,一時說不出話。阿原立在一旁,卻清晰地聽到坐於李斐下首的景辭舒了口氣。


    蕭瀟是侍奉梁帝的近衛,身份特殊,不論前來沁河查什麽案子,都不可能偏私為左言希作偽證。


    長樂公主回過神來,不由羞惱交加,怒道:“你既然早已知道左言希不是凶手,為什麽不早說?”


    蕭瀟清亮撓了撓頭,說道:“公主,我沒想到他會被當作凶手呀!而且那晚他曾出門,除我之外,必定還有其他人可以證明他當時不在別院。他寧願被指認弑父,都不肯說出那個證人,倒也是奇事!”


    長樂公主問:“那個證人是誰?你又在查什麽案?”


    蕭瀟一笑,“其實和公主所查的案子差不多。皇上為何派公主來查此案,公主應該很清楚吧?”


    阿原聽得莫名其妙。


    長樂公主來查的,不就是賀王案?


    可蕭瀟剛剛明明說了,他查的是別的案子。


    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差別,藏著怎樣的玄機?


    李斐、井乙等跟她一樣茫然。


    長樂公主的麵容掩在紗帷間,一時看不清神情,隻是忽然間沉默下來,並不肯繼續追問。


    謝岩端了茶盞在手,冷澈的眼眸掃過景辭。


    景辭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左言希隻是被陷害,可以放他回府了吧?”


    李斐愁道:“可如今豈不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靳大德到底為什麽舍下性命來陷害他?”


    景辭輕笑,“誰說一切回到了原點?解決後一個問題,想來一切可以迎刃而解。”


    “後一個問題?”李斐眼睛一亮,“靳大德為什麽舍下性命陷害左公子?”


    阿原抱著肩笑起來:“這問題似乎並不太難。他不是還有個證人,證實靳大德當時是親眼看到左言希從賀王臥房離開嗎?”


    長樂公主不禁一掌拍在案上,高聲道:“對!那朵香氣飄飄的白蓮花!”


    她看向景辭,隔著紗帷都能覺出那眼底忽然閃動的光芒,“賀王世子不是真心想保薛照意吧?”


    景辭淡淡道:“不知道。我隻是得空兒跟他說了句話。”


    “什麽話?”


    “我說,薛照意侍妾而已,算不得賀王府主母,更算不得賀王遺孀。”


    “那他……”


    “他近來脾氣不大好,聽聞左言希被指認為凶手,估計脾氣更不好。大約……不會把薛照意當作他親媽或後媽供養起來吧?”


    景辭忽抬眼,黑潭般的眼底閃過一抹清亮如水的笑,“我忽然覺得,這案子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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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北湮脾氣不好,於是薛照意根本沒能回賀王府。


    橫豎他父親姬妾不少,不在乎少掉一個姬妾哭喪。


    至於少了主內的姬妾,少了主外的總管,賀王府會混亂成什麽模樣,他大約是不會考慮的。


    不過,從小到大,他就是賀王府頭一號的混世小魔王,最大的混亂似乎都是他掀起來的,他沒在府中,或許賀王府那座沒了主人的別院,反而更安生些。


    不得安生的,是被他弄到府外的嬌貴美人。


    阿原等也很快知道薛照意被慕北湮弄到哪裏去了。


    他竟把薛照意賣到了花月樓。


    少了傅蔓卿的花月樓,惹了命案丟了花魁,眼看著門庭冷落,當然最需要有才有貌的俏佳人來拉回失去的人氣。


    當然,老鴇神智還清醒,再怎樣狗膽包天,也不敢把賀王的愛妾買來接客的。怎奈小賀王爺如玉麵修羅,劍架在脖子上硬逼著收下賣身契。


    論起那身價,倒也十分公道,根本就是半賣半送,隻差點兒在薛照意額上貼個大大的“賤”字了。


    薛照意早已哭得肝腸寸斷,隻是哀哀訴道:“小王爺,我當真不曾半分對不住王爺,為何這般待我?”


    慕北湮冷笑道:“嗯,你沒對不住王爺,你隻是對別的男人重情重義,連丈夫遇害都能故作不知,既然如此,我隻能為你預備更多的男人,才算對得起你這般多情仗義!”


    薛照意麵色雪白,哭道:“小王爺,你不能這麽對我……我到底是……到底是王爺的人呀!”


    慕北湮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歎道:“可惜我爹已然遇害,再救不了你!何況,你心裏也該清楚,你們不想讓我和言希好過,你們一個個也別想好過!”


    他用寒光四射的劍身拍著老鴇的臉,說道:“聽見沒?我不想讓她好過!”


    老鴇驚得篩糠般顫抖,忙道:“小王爺放心,我們有一百種手段讓人舒坦,也有一千種手段讓人生不如死!到底該怎樣……怎樣收拾這賤人,小王爺請明示,請明示……”


    ---題外話---


    後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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